第38章 師兄只給你看
看着虞若卿愣神, 霍修遠笑道,“卿卿,為了慶祝你修為精進, 師父可親自下了廚呢。”
虞若卿擡起頭, 她不敢相信地看向霍修遠,與師兄對了個目光, 得到了肯定的眼神。
“師尊,真的嗎?”虞若卿睜大眼睛問。
江元霜微微颔首, 她起身, 向着殿後側的出口走去,虞若卿和霍修遠趕緊跟上。
通過一條長廊臺階,三人來到了赤煉峰懸崖邊的亭子裏, 亭中是矮桌和三個墊子。
坐下之後,江元霜手指微擡, 原本沒有東西的桌子上出現了滿滿當當的飯菜, 大概至少有十來盤,有葷有素, 看起來就色澤俱全。
“這麽豐盛!”虞若卿不敢相信地說, “師尊, 這些真的是你做的?”
坐在主位的江元霜微微颔首,她兩側的弟子面前各有飯碗,唯有她自己身前的桌子空出一塊,只擺了茶杯茶壺。
“快有一百多年沒做過了。”江元霜說,“不知是否合你們的口味。”
虞若卿和霍修遠自然是心懷感激的, 哪怕這頓飯菜真的做得不好吃,心意也已經夠了。
修仙界師徒規矩森然,哪有師尊親自下廚為徒弟做飯做菜的事情。江元霜願意這樣做, 是真的将他們二人當做自己孩子看待的。
師尊不會下廚,但母親會。
虞若卿拿起筷子,挑着肉菜就夾去。
她才恢複飲食不久,這些年清心寡欲過于節制帶來了反彈,讓虞若卿嘴壯得要命,專挑硬菜吃。
先吃肉後吃菜,在吃點主食填填縫。
修士更方面都比人類更加強悍的身體,讓虞若卿有了吃更多東西的能力。
她吃了一口肉片,頓時露出星星眼,立刻接連夾向其他菜,明顯是太好吃而着急品嘗,都忘記說話了。
霍修遠則是文靜許多,他動作規矩地品嘗了一口,而後不由得嘆息出聲。
“我做飯好像确實不太好吃。”他無奈地說。
“你做飯當然不好吃!”虞若卿一邊風卷殘雲,一邊模模糊糊地說,“誰家做菜是草藥的苦味啊!師兄你真的不像是從凡間來的,看看人家陸元州。”
“師尊,你看卿卿。”霍修遠看江元霜,當場告狀道,“她又嫌棄我。”
“說實話怎麽能是嫌棄呢!”虞若卿無辜地說,一邊扒了兩口飯。
見狀,江元霜的眸色緩和了一些,算得上溫柔地注視着兩個弟子。
等到休息的第五天時,為公出差的韓淺回來了,衆人約好在無念崖見面。
虞若卿沒什麽事情,去得很早,傀儡飛鶴落入無念崖下方的時候,遠遠地,虞若卿就看到蘇景澤的小院爐火煙囪起了煙。
她頓時收起聲音,本來想悄悄吓蘇景澤一下的,結果剛無聲無息地走到院外,蘇景澤已經擡起頭。
“師妹來了。”蘇景澤溫聲道。
惡作劇失敗,虞若卿便大搖大擺走進了院裏。
“真奇怪,怎麽每次都吓不到你?”她納悶地說。
蘇景澤莞爾勾唇,他洗了洗手,而後道,“師妹屋裏坐吧,我炖了湯,很快就要好了。”
“溪水冰過的果汁,用幾種靈果榨的,嘗嘗怎麽樣。”
虞若卿跟着蘇景澤走入木屋,她剛在搖椅上坐下,蘇景澤就遞給她一個杯子。
她有一種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覺。
虞若卿握着杯子喝了一口,果然冰冰涼涼,有些酸甜,能嘗出許多靈果的味道。
“好喝。”她驚嘆道,“這都是什麽水果啊。”
蘇景澤笑了笑,“都是歸物府發下來的份勵,師妹若是覺得可以,我便再多做些。”
怪不得這麽好喝,歸物府發給蘇景澤的物品可不是弟子規格,而是與長老同個規格的。
用其他峰弟子要羨慕嫉妒和争取的那麽多不同靈果來榨汁,蘇景澤還真是財大氣粗。
虞若卿不由得将整杯果汁都喝光,還有些回味無窮,好像靈果的甘甜還在空中回蕩。
她放下杯子,明顯表情還有點戀戀不舍,嘴上卻囑咐道,“師兄,靈果你自己留着吃吧,赤煉峰的靈果都用不完呢,我讓我師兄幫我做就好了。”
“那還要一杯嗎?”蘇景澤問。
虞若卿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又忽然想到蘇景澤看不見,可讓她開口要,又不好意思——蘇師兄眼盲生活已經很艱難了,她怎麽還能和他搶靈果吃呢?
蘇景澤這段時間已經十分了解她,哪怕她沒有說話,他仍然又遞了一杯給虞若卿,感受到女孩迅速地接了過去,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這才開口道,“師妹這樣說就見外了。難道我不是你的師兄嗎?你們三個人都吃不完的靈果,我一個人自然也是吃不完的,既然如此,做給你喝也不算浪費了。”
虞若卿想了想,覺得蘇景澤說得似乎有點道理。
“那……那好吧。”虞若卿說,“師兄,你若是靈果不夠吃的話,随時找我要。”
蘇景澤達到目的,這才笑着點了點頭。
虞若卿全程沒有察覺到,不光是霍修遠在和蘇景澤較勁,蘇景澤其實也在暗暗與霍修遠較勁的。
等到她喝完第二杯,才又擡起頭,看向蘇景澤。
“師兄之前答應過我的事情,可有做到?”
聽到這話,剛剛還游刃有餘的蘇景澤頓時遲疑了起來,過了半響,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并不是十分積極。
“我雖有勤加練習,但……畢竟不是巅峰期了。”蘇景澤薄唇微抿,他低聲道,“師妹還是再等等吧,等我再練一練……”
“可是我現在就想看。”虞若卿故意慫恿道,“師兄不想讓我看,不會是偷懶騙我吧?”
“自然是沒有的,可……”蘇景澤欲言又止。
“我要看,我就要看。”虞若卿傾過身體,頗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她威脅道,“還是說,師兄是想一會人來齊的時候再表演給大家看?”
熟悉了之後,蘇景澤便發現虞若卿身上有很多面。
她有單純天真的一面,正直嫉惡如仇的一面,也有像是這樣有些小惡魔的一面。
她的威脅和正常的那種令人厭惡的人不一樣,而是似乎帶有絲絲甜味和親昵,像是個只對熟悉信賴的人亮爪的小奶貓,讓人很難拒絕。
蘇景澤無奈地伸手,撫了撫虞若卿的頭發。
“好吧。”他說,“師兄只給你一個人看。”
虞若卿目的得逞,十分開心地随着蘇景澤來到了小溪另一頭的空地裏,蘇景澤在放置在地上的櫃子裏拿出了一把木劍。
——沒錯,這正是虞若卿暗中與蘇景澤密謀的事情。
在秘境試煉之前,虞若卿半是威脅半是強迫地和蘇景澤做了約定,只要她奪得第一名,他就要答應她重新開始練劍。
然而,持劍一事對蘇景澤而言不僅是精神上的陰影,更是生理上難以忽視的難度。
他在那次意外事件之後,雙眸被毀、靈脈幾近全斷,原本只能做一個廢人,是仙宗裏諸位宗主長老們齊心協力共同救治了他很長時間,才勉強接回幾條靈脈,讓蘇景澤還能挂着煉氣期的水平。
若是說過去蘇景澤的身體與天賦像是取之不盡的海水,如今便是一個被修修補補過的小溝渠,他體內靈脈阻斷,真氣只能艱難運轉,丹元枯竭,比玄霜仙宗裏天賦最差的弟子還不如。
這讓蘇景澤十分體虛,雙手無力,或許還不比普通人強。
雖說重新練劍對蘇景澤而言是極大的痛楚與心理陰影,可他一向是個從不食言的人,既然答應了虞若卿,這幾日便真的撿起了十二年未碰的劍。
蘇景澤握着木劍,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才開始一招一式地開始揮舞玄霜基礎劍法十九式。
在他的腦海裏,所有的劍式仍然是自己曾經金丹圓滿期時那樣自如飄逸,可實際上,蘇景澤連揮舞出合格像樣的動作都十分困難,一舉一動很像是學步的孩子,看起來有些笨拙。
只不過,蘇景澤生得好看,氣質也好,所以哪怕動作是不标準的,也并不難看,反而另有一番風味。
然而在蘇景澤的思維裏,卻又是另外的樣子了。
原本他最喜愛的劍術,如今卻反而讓他窘迫。蘇景澤越舞劍,心态越崩塌碎裂。
他受不了自己的窘态,受不了腦海中曾經與現實的差距,更受不了在虞若卿面前出醜的機會。
蘇景澤的情緒搖搖欲墜,劍越揮舞越沉重,連十九式最後幾招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腰間一熱,随即是右手上也附上了溫熱的觸覺。
虞若卿左手攬着蘇景澤的腰,右手則是握住他的右手。
二人一起持劍,虞若卿帶着他,将剩下的一招一式全都揮舞得标準到位,足以撫平任何一個強迫症修煉狂魔難以滿足的內心。
蘇景澤微怔。
他跟着她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揮舞着木劍,在漆黑的眼前,似乎也能看到玄霜十九式那些基礎卻輝煌的劍式。
起初心中的那些疼痛與陰影,似乎也漸漸消散了。
“這不是很好嘛。”劍法結束,蘇景澤還在愣神,便聽到虞若卿說,“師兄不愧是小劍仙,果然有當年風采。”
蘇景澤明明知道自己有多麽狼狽,虞若卿只是單純安慰他而已,卻還是不由得被她的話逗得無奈地笑了起來。
“一點都不好。”放下劍,蘇景澤低聲道,“是因為有師妹在,才勉強好了一點點的。”
說完這些,蘇景澤試探地等了一下,虞若卿卻沒有說任何話,他便明白,虞若卿沒聽懂。
作為被人捧着長大的世家公子,蘇景澤其實并不擅長在言語上主動争取什麽,畢竟曾經大部分事物,哪怕他不用說話,也會紛紛被人遞到面前。
如今,蘇景澤卻抵着臉皮薄的羞恥之情,他低聲道,“師妹……以後可以常常陪我練劍嗎?”
他這樣說,虞若卿終于聽明白了。
“當然。”虞若卿義不容辭地說,“師兄的事情自然是我的事情。”
聽到虞若卿的回答,蘇景澤終于放下心來。
另一邊,無念峰外。
陸元州、韓淺、蒼寒淩或坐或站的山峰上。
陸元州坐在邊緣,他轉過頭,看向雙手抱胸,筆直地站在樹邊閉目養神的韓淺。
“大師兄,我們還不下去嗎?”
韓淺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睜開眼睛,睫毛微垂,遙遙地看向山谷內。
“他不會想現在見我們。現在下去,他會難受。”韓淺說,“再等一會。”
于是,三人便靜靜等待着,直到蘇景澤虞若卿二人回了木屋,他們才裝作無事發生,一同前往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