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輛黑色商務轎車緩緩開進酒店的地下車庫,在貴賓通道的電梯口停下。
“江哥,到了。”
坐在副駕的袁航轉向後座,看着閉眼休憩的江卓寒。
夏暑尾梢,霍城的天氣晴雨不定,又潮又熱,尤其是剛下過雨的陽天下午,車裏的空調都仿佛帶着濕氣。
江卓寒最讨厭這種濕熱的天氣,過了半晌才蹙着不情願的眉頭動起來。他先是閉着眼緊了緊扯開的領帶,然後手捂着胸口面露痛苦地說:“我可能得了一應酬就肺疼的病。”
袁航當了他3年助理,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不是真不舒服,此時根本不接他的話,敬職地提醒道:“剛嚴總發消息讓我告訴你,說《不枉》的另一個男主定了,今天也來。”
“誰?”江卓寒定住動作問。
“穆行。”
江卓寒又重複了一遍,“誰?”
“穆行,唱跳頂流,只演過兩部音樂類的偶像劇。”袁航以為他不認識穆行,重點介紹起來。
“3年前轉型參加唱跳節目,一夜爆紅,有人說他的标準表情是‘仿佛全世界都和他沒關系’,但臉帥,就有人吃他那一套——”
江卓寒蹙眉的動作明顯起來,袁航沒發現,還徑自感嘆,“也不知道嚴總怎麽把他請來的,他的咖位真沒想到會來趟這渾水——”
“不去了。”
江卓寒打斷袁航,決然躺回椅子裏。
袁航以為是他說趟渾水把江卓寒也帶進去了,他江哥生氣了。于是話頭拐了個彎,“江哥,你跟嚴總關系肯定另說,我是說穆行他——”
“閉嘴。”
江卓寒又打斷袁航,用力把剛拉起的領帶又扯開,不容反駁地下達命令,“回去。”
袁航看出他江哥不是在拒絕營業,是真不想去了,一時不明白為了什麽,提醒地說:“今天的飯局劇組主創都會來,我們這樣回去不好吧?”
江卓寒沒聽袁航在說什麽,滿腦子都是穆行這個名字。他不是喜歡臨陣逃跑的人,但不想再跟穆行二搭,搭的還是一部耽改劇。
于是他立即拿起手機撥了嚴淮的號碼。
嚴淮就是袁航說的嚴總,《不枉》的總制片人兼老板,和他認識十幾年的發小。
《不枉》是部大IP耽改雙男主劇,2個月前因原定兩位男主都曝出作風問題,連帶這部前期宣傳年度大作的劇也被罵上風口浪尖,後來兩位原男主辭演也沒能挽回口碑,答應接演的演員也一再跳票,開機時間一改再改。
嚴淮臨時拉他來救場,他趕在風口浪尖同意,是看和嚴淮多年的交情。但嚴淮明知他和穆行的事,卻簽了穆行演另一個男主,還臨到馬上開機才告訴他。
電話接通,嚴淮讪笑的聲音就響起來。
江卓寒省了廢話,直入主題,“我不演了,你另找人。”
嚴淮的語氣瞬間變了調,“哥,你開什麽玩笑!這都開機了,你讓我去找誰呀!”
“我管你。”
嚴淮的聲音沉靜片刻,立即變成了哄,“是不是因為、穆行?”
江卓寒不出聲,他連忙解釋,“江哥,我發誓穆行入組就是前幾天的事,我太忙一時忘了告訴了!要我先簽了他,故意騙你來跟他演對手戲,我天打雷劈!”
“你天打雷劈對我有什麽好處,你遺産我又不能繼承!反正我不跟他演,有他沒我。”
“大哥,你知道他有多貴嗎?合同都簽了,要我辭了他、不如你直接去幫我看塊地,選個良辰吉日把我埋了吧。”
嚴淮說得聲情并茂,江卓寒都能腦補出他痛哭流涕的樣子。
接着嚴淮又乞求地說:“江哥,你也知道臨時換男主有多不容易,要合适,有檔期,還得願意演耽改,現就只剩他了。劇組耽擱不起時間慢慢找人了!”
江卓寒知道這話肯定有故意賣慘的成分,不過真實情況也确實差不離。前期宣傳準備投入太大,開機時間一推再推,這次終于定了,可臨到頭又再換男主,恐怕這劇得黃。
他和嚴淮的交情從初中到現在,确實不忍看嚴淮連褲衩也賠掉,而且他也簽了合同,臨時毀約不是他的作風。
最後,他咬着牙問嚴淮,“真的沒辦法了?”
嚴淮信誓旦旦地保證,“我要有別的辦法,寧死也絕不會用他!那時我是想拉你出來,誰知道你和穆行會那樣!”
江卓寒不想提那時,最後只說了句,“算了,飯我不吃了,先回了。”
他說完就扔下手機,靠着椅背捏了會兒鼻梁,再睜眼發現車還停在車庫裏,“怎麽還在這兒?”
袁航從江卓寒的話大約聽明白了點意思,他江哥很不願和穆行搭戲。
從江卓寒正式入行起他就跟着江卓寒,陪江卓寒從默默無聞到如今的新晉影帝,他知道江卓寒有多敬業,哪怕有資方把他從主角換成了配角,也堅持以最好的狀态演完。
能讓江卓寒說出“不演了”,肯定是大過江卓寒原則的事。
可他自認江卓寒的事沒有不清楚的,卻從來沒聽過江卓寒和穆行能扯上什麽關系。
他好奇地問:“江哥,是不是穆行以前得罪過你?”
江卓寒失神了一瞬,又橫了袁航一眼,“老板的事你少打聽!開車。”
他剛喊完“開車”,就連着兩輛車擠到他車前停下,嚴淮先從前面的車裏下來,接着後面的車跟出來《不枉》的正副導演,三人湊到一起盯着他的車看。
“這好像是卓寒的車。”嚴準湊到他車前往裏看,裝模作樣地敲着窗問:“卓寒,你在嗎?”
江卓寒隔着黑玻璃瞥了瞥外面的嚴淮,怒氣上頭地說:“給我碾過去!”
“江哥,你別開玩笑了!”前排的司機無奈回答。
江卓寒眼看“行兇”不成,哼着氣起身打開車門,成年人的世界逃避沒有用。
可他剛一只腳踩到地上,又一輛車開過來,他扶着車門轉眼看去,穆行從車裏下來,徑直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他突然覺得成年人偶爾逃避一次,也可以原諒。
穆行官方身高187,實際報少了,杵在車前就像根筆直的柱子,板着和鏡頭裏一樣的臉,連眉毛絲都仿佛被造物主細心雕刻過,确實不愧是靠臉成為頂流的男人。
江卓寒瞥回視線,捂着胸口虛弱地對車前的嚴淮說:“嚴總,我今天身體不适,不能陪你們吃飯了,專程來跟各位說一聲。下次我請。”
嚴淮知道今天的事他做得不地道,但想着江卓寒總得面對,才一開始沒告訴江卓寒穆行要來。
可此刻江卓寒都不惜裝病了,他有點自責,正準備随了江卓寒的意。
然而,穆行仿佛怕江卓寒會突然跑了似的,明顯地跑了兩步,杵到江卓寒面前,然後又裝模作樣地做出滿不在意的眼神。
“我剛來江老師要走了嗎?江老師這麽不想見我?”
江卓寒愣了愣神,他沒想到穆行會就這麽杵上來,還這麽有“自知之明”,他差點就直接回一聲“是”。
不過他沒當別人的面扯那點陳年舊事的興趣,随即拿出專業的演技,微笑地對着穆行伸出手。
“穆老師說笑了,有機會和穆老師合作,我榮幸得很。今天初次見到穆老師,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帥,我怎麽會見到穆老師就想走呢。”
穆行視線不離江卓寒的臉,手伸過去握手,結果一心急錯抓住了江卓寒的手腕。
江卓寒尴尬地擡眼瞟他,他面不改色地順着手腕往下摸,最後摸到江卓寒的手用力握住,然後開口。
“初次見?我家門鎖還留着江老師的指紋沒删呢。江老師還是這麽健忘。”
穆行說得坦然,毫不避諱,但在場的其他人都震驚到臉變形。
這是什麽驚天大瓜?新晉影帝和現任頂流不可說的二三往事?
江卓寒不着痕跡地甩開了穆行的手,露着真正影帝級的微笑回答:“我記得這是之前一部電影裏對手的臺詞,穆老師原來是做了功課來的,我什麽都沒準備,有點不好意思了。”
“是嗎?那上次江老師說我像你家的傻狗,也是臺詞嗎?”
江卓寒面不改色,維持着微笑說:“穆老師連這都知道,那是我的狗高攀穆了,不該讓網友用來和穆老師對比,我在這裏道歉了。”
穆行眉頭一沉,像是不接受道歉,旁人見以為他要動怒,結果卻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你真的養狗了?”
江卓寒已經不想再跟他廢話下去,但穆行堅持地問。
“你養了什麽狗?”
“小狼狗,抱一起睡那種。”
嚴淮站在路沿邊,被這話驚得一個沒站穩,踩空了腳。
這話太引人誤會了,尤其是被導演聽去,說不定傳到導演圈,到時會影響江卓寒接戲。
他看了看兩位導演,連忙替江卓寒解釋,“江老師是買了一個狗抱枕,就網上特別流行那個,抱着睡覺。”
旁邊的兩位導演沒什麽感想,倒是穆行的臉色忽黑忽白,變了幾次,最後定定地盯着江卓寒,發現江卓寒似乎很難受,連忙問:“你怎麽了?”
他伸手去扶江卓寒,被江卓寒完美地避開。
江卓寒虛弱地捂着胸口,轉向另一邊的正副導演,嗓音啞下來為難地說:“周導,宋導,今天我确實不舒服,不能陪你們喝了,下次我請,一定陪你們喝個夠。”
兩位導演滿眼都寫着看戲,調笑地說:“卓寒,你這是真的病了啊?”
“可不,所以先失陪了。”江卓寒身戲做全套,轉身喊,“袁航,扶我一把。”
袁航一臉懵逼地上前扶起江卓寒上車,在車門關上後,江卓寒就放開他,大喇喇地坐下去,滿臉都寫着“該死的,總算結束了”,說道:“開車。”
袁航看出來江卓寒是真的不想再留下去,立即叫司機開車,但車剛起步一人忽然飛奔過來扒住了車門,車又不得不急剎停下。
然而,車剛起步,一人忽然飛奔過來扒住了車門,又不得不急剎停下。
穆行趁停車自己拉開車門,擠開袁航沖上車,在江卓寒旁邊的位置坐下後,他才擡眼去看江卓寒。
“穆老師還有事?”
江卓寒忍着怒氣,瞬間又戴起假笑的面具。
而穆行與剛才冰冷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若剛才他像是南極的冰山,此刻就是西伯利亞解凍後的春天,連臉頰都染着一層薄紅,雙眼發直地望着江卓寒。
他小心翼翼又像是滿懷期待地開口,“嚴總急需人救場,我是想幫嚴總的,3年前多虧嚴總提攜,但是我很高興,我是、我不,不——”
“你不、不什麽?”江卓寒側了側身,滿是挑釁地意味說,“穆老師采訪時滴水不漏,怎麽這會兒連話都不會說了?”
穆行倏地擡起頭,雙眼瞬間亮起來,“你看過我的采訪?”
江卓寒的眼神不自然地一閃,回道:“穆老師紅得跟太陽一樣,我想不看到都難。”
“是嗎?”穆行眉眼不由自主地彎起來,“我也看過你的,可是你不喜歡采訪,一年就只有四五次。”
江卓寒看到穆行忽然閃亮起來的眼睛,不耐煩地說:“穆老師,你要是沒事麻煩下車,我要去買藥了。”
穆行愣了一下,連忙拿出一個保溫壺,遞向江卓寒,“人參雪梨湯,沒加糖。來之前剛炖的。”
江卓寒沒接保溫壺,終于認真地看了穆行一眼。
穆行手還舉着,觸到江卓寒的視線就想起了3年前,他心疼地問:“你現在,還會疼嗎?”
“疼也不是你疼,你這副表情幹嘛!”江卓寒一把接過保溫壺,不看穆行地說,“下車,我要走了。”
穆行愣了愣,又像只聽話的大狗“哦”了一聲,又說:“明天機場見。”
他說完乖乖地下車了。
圍觀的袁航下巴都驚掉了,這還是“全世界都和他沒關系”的冰山男神?怎麽會露出這麽“甜”的表情。
他趁關車門的時機往外看去,穆行還在往車裏望,望着望着突然就笑了,他再次驚得差點跌到車外。
穆行成為頂流2年半,從來沒被拍到過一張露齒笑的照片,他今天竟然看到了!
“看什麽看,關門,走了!”江卓寒喝斥了一聲。
袁航連忙關好車門,回過頭看到江卓寒打開了保溫壺,正喝穆行送的人參雪梨湯。
他突然意識到,穆行笑是因為他江哥喝了湯!
袁航再次對兩人的關系迷惑了,好奇地問:“江哥,是不是以前認識穆行?不然他怎麽知道你肺傷過?還知道不加糖?”
江卓寒本來是說了半天口幹,順手喝一口,但想到以前瞬間湯不香了。
他蓋好蓋子扔到一邊,沉着臉說:“一個曾經對我愛理不理,現在哥叫他高攀不起的人而已。”
司機一個剎車沒踩穩,把袁航摔了個狗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