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盡管當初是長腿妹子提的議，聊了兩句以後才知道，除了辛旭，她們三個都是第一次看午夜場電影。
韓瑩和長腿妹子對辛旭這種神出鬼沒又随意灑脫的單身生活很感興趣，都想知道他是不是因為什麽情場失意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才會在大半夜一個人來湊午夜場的興。
辛旭隔着漆黑一片的大口罩沖她們坦然地微笑搖頭：“跟失戀沒關系，而且，也不是我一個人……”
他用的是那種在外人面前答記者問似的正經語氣，帶着點慣有的書卷氣，好像給這句波瀾不驚的回答又塞進了些信息量。
旁邊的林桑也跟着側目。
她原本對這個話題沒什麽興趣——以她對他的了解，這種程度的自我放逐游魂蕩魄壓根就是本性使然無需理由。
要是他喜歡，他能一個人背着背包躲到七大洲四大洋随便哪個犄角旮旯玩消失。
她以為夜半出門看電影時他也會是一個人。
林桑看見韓瑩和長腿妹子朝她神秘地瞧了兩眼……
林桑：“……”
韓瑩問辛旭：“你都是跟誰一起啊？”
口罩外，辛旭好看的眉毛微微皺，神情有些無辜：“每次來總有些情侶什麽的坐在後面。”
韓瑩和長腿妹子：“……”
林桑：“……”這大概是個誤會。
午夜場電影的座位就是冬天超市裏随挑随撿的大白菜，什麽時候去都能選到滿意的。
四個人輕移蓮步上了電梯，去頂層的影院裏挑白菜。
盡管已是三更，影城等候區的沙發上還三三兩兩地坐了幾位視生物鐘為無物的同道中人。
有人回頭朝他們瞅了兩眼。
林桑立刻緊張地拽住辛旭的衣袖，讓他朝這邊轉過臉來，避開陌生人的危險目光。
辛旭因她這一扯腳下頓了頓，露在口罩外的一雙眉眼瞧過來，皺了皺，又閃了閃，瞬間頓悟了似的……摸出了自己的錢包……
林桑抱着懷裏還溫熱的錢包愣了半晌，才明白小白兔同學這是讓她幫忙請客挑白菜去的。
“……”這誤會鬧到……
她剛想解釋兩句，那邊金主就又交代下來：“幫我要杯熱茶和三明治，晚上那頓沒怎麽吃飽。”
周圍很安靜，辛旭說話的聲音也不大，稍稍湊近了過來，林桑才聞到他身上似是有幾分淡淡的煙酒氣。
那是一種和他身上的神氣并不相合的味道，像是落了二手煙灰的舊校服，讓人對它的經歷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浮想聯翩。
林桑一點也不喜歡這味道。
辛旭從沒在她面前吞過雲吐過霧。除了那兩瓶還放在她冰箱裏的那兩瓶紅酒，她也不知道他對那杯中物有什麽偏好。
她抱着沉甸甸的錢袋沒挪窩，皺着眉，直勾勾盯着大方散財的金主：“你喝酒了？”
辛旭一愣，随即低頭拽起自家衣領嗅了嗅：“還有味道麽？我特意回去換了身衣服才來的。”
林桑沒吭聲。
他為了來赴她的約，竟還有心去抹了那些叫人鬧心的煙酒濁氣。他這樣照顧了她的心思，她還能怎樣管太多他的私事？
畢竟他有一個要自己挽衣撸袖赤膊面對的世界，就像她自己也在這個熱鬧的城市有一方為瑣碎生活所謂抱負而努力工作的辦公桌。
于是，她又想起了周五還沒有完工的适用統計表。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個工作日啊。
林桑此時竟驀地覺出些逝者如斯白雲蒼狗外加人生不易尚需努力的錯綜複雜的情緒。
……啧，果然是年紀大了。
辛旭瞧她不吭聲，自顧自地解釋：“晚上在飯桌上确實喝了點酒。”
林桑大度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并不歧視他們這等酒肉貪杯之徒：“可以理解。”
她拿着金主的錢包，和韓瑩、長腿妹子三個在櫃臺前叽叽咕咕踅摸了好久，買了票挑了位購了零嘴，也沒忘給等着一口飽飯的金主拎回來一捧吃食。
四個人早早進了觀影廳裏坐下，韓妹子專挑的前排位置，據說是為了更好的融入劇情。
落座的時候長腿妹子和韓瑩都挺積極，一前一後搶先擠進了旁邊的兩個座，剩下林桑和辛旭不緊不慢地在剩下的兩個座上安置下來。
林桑好笑地想。這還挺奇怪，原本三人紮堆的閨蜜行，來了個把男同學，就成了兩兩組合的對對碰了。
她照例是左手一個辛旭右手一個韓瑩。
暗沉沉的放映廳裏，辛旭終于摘了口罩放會兒風，順手打開塑料包裝的三明治，一口一口慢慢嚼。
那邊韓妹子一邊跟長腿妹子勘察現場地形，分析着最後面那一排非要中間隔着一個座位落座的一男一女究竟是什麽關系，一邊就捧着大桶的奶油爆米花咯吱咯吱地啃開了。
林桑瞅瞅韓妹子丢給她的後腦勺，深深覺得這種對對碰的組合還挺影響組織團結內部溝通。
她又轉向被默認配對給她的外來戶辛旭。
外來戶同學正專心對付手裏的三明治。
他低頭看着手裏缺了口的三明治的眼神認真又專注，細密的眼睫在鼻翼邊投下淡淡的陰影，看起來還是和學生時候一個樣，內斂又溫良。
只是搭在椅邊上的比少年更結實的手，和摘下口罩後露出的更顯棱角的側臉一點也不含糊地宣告事實，除了柯南和小丸子大家都已經長大了。
嗯，果然是長大了，都長大到可以抱着妹子演吻戲的年紀了呢……
林桑不出意外地想到了這個月黑風高人際寥寥的深更半夜裏即将上演的大概是最刺激的一出戲。
……其實，那時候她都沒有好好觀摩那場出現在預告片裏的熱烈橋段。為啥？驚吓過度外加不好意思呗。
這回半包場的深夜正片獨享倒是個好機會。只是，被觀摩的正主就坐在身邊，還不忘散發禁欲又純良的無辜氣息……
辛旭發覺了林桑執着的目光，也瞅見了她臉上進退兩難的複雜神情。
他低頭看看手裏還剩個屁股的三明治，問林桑：“你也餓了？”
林桑回以堅定地搖頭。她克制着臉上明顯是因為在影廳這種封閉空間才變得發燙的臉部溫度，回手就在韓瑩捧着的爆米花桶裏抓了一把奶油米花塞進嘴裏。
……她需要借一點韓姓妹子那一往無前所向披靡的厚臉皮勁兒。
電影開始之前又來了一對情侶，也是遠遠地坐在後排的陰影裏。
韓瑩有點不厚道地評論說，要是白天場也只有這麽多人，那胖導演估計要愁得瘦下去一半。
長腿妹子跟着回身瞅了瞅：“……應該不至于。”
林桑想了想，小小聲發表意見：“我覺得這取決于電影的删減程度……”
韓瑩和長腿妹子朝她伸出大拇指。三個人假裝沒看見辛旭似懂非懂的目光，咕咕地笑作一團。
有些東西若是無知無覺沒有期待，驀然出現之時便是驚為天人之日。可也有些東西太過心心念念整日惦記，待到千呼萬喚始出來之際反倒覺得平淡無奇失落尤甚。
今日這一段主角在場的熱烈畫面就是如此。
來之前絮絮不忘此行目的的韓妹子在電影過半正主未出之前就轉投了另一白面男主足下，愣是在人家還沒說出口的小情愫裏看出了什麽“隐藏着等待爆發的獸性”……
長腿妹子高冷地叼着飲料吸管，全程平靜如水文藝非常。
只有林桑，全程十分精神中有三分都在神游天外。每每辛旭那張被熒幕放大了不知幾倍的俊臉出現，她就目不斜視正襟端坐，連自己也不知道在緊張個什麽鬼。
終于待到一身汗漬的辛旭和女主在雨中駐足而立無語相凝，林桑聽見自己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
然後，在激情的背景音樂響起的時候，她在餘光裏才發覺旁邊一直沒什麽動靜的辛旭同學竟然已經默默地睡着了。
……這就是所謂的正主坐在身邊的吻戲觀賞效果麽？果然現實什麽的總是能甩所謂的預期好幾條街呢。
韓妹子對此只是一臉和善的慈母笑，然後宣布她回去就要把辛同學的海報換成隐藏着獸性的白面小哥。
……
林桑無意中朝後面望了一眼，幽暗變幻的光線裏，後面成雙成對的觀衆早已有樣學樣地膩在了一起。
……這算是條件反射麽？
片尾曲響起，頭頂燈亮起，兩對情侶起身撤離。其中有女生聲音不大地口述影評：“那個就是X劇裏的那個XX，好像是叫什麽旭……演技還挺不錯的。”
演技還不錯的什麽旭和林桑三人默默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相視而笑。
他們只等影廳裏走得空空蕩蕩了才離開，當然還是擔心什麽旭同學被人瞅見了真身。
做好全程陪同準備的辛旭盡職盡責地問衆人還想去哪裏消遣。
韓瑩同學頂着意猶未盡的滿眼綠光兩腮蕩漾嘴硬地堅持說自己已經上了年紀，後半夜不睡形同自殺，順手打電話叫了相熟的出租車師傅，拉上長腿妹子迅速撤離了現場。
林桑指着辛旭跟她商量：“他住城北，你們順路捎上他。”
韓妹子想都沒想就駁回：“順什麽路？坐不下。”
林桑：“……”兩個人坐三個座的出租車，哪裏就缺吃少穿了？
她當然知道韓妹子是何居心，不過是怕她一個人大半夜打車回去不安全。可她和辛旭一個城東一個城北，讓他兩頭跑着總歸是麻煩。
她拉着韓妹子要理論，韓妹子卻伸手戳她腦袋：“要是麻煩就留他在你那裏住一宿嘛。”
……
這個建議最後當然沒有付諸實現，當然不是因為兩人心胸坦蕩一身正氣怕什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不是因為辛旭手頭闊綽出手大方計較什麽起步價以上蹭蹭上漲的出租車費，只是因為……
在路邊等車的時候，辛旭再一次被火眼金睛的路人甲乙丙丁認了個正着。
要說B市是大城市呢，盡管附近沒什麽酒吧夜總會，大半夜不睡還在shopping mall附近游來蕩去的夜貓子還是一抓一大把。
林桑眼睜睜地看着一高一矮兩個不認識的女生一步步朝辛旭逼近，臉上的表情從懷疑到肯定再到大徹大悟的驚喜。
然後是追問，簽名，合影留念，當然還不忘朝杵在一邊裝電線杆的林桑多瞅上兩眼。
林桑帶着某種遠離紛争喧嚣的超然心态默默往圈外挪了挪。
妹子們叽叽喳喳的熱情很快又引來了更多的駐足圍觀，三三兩兩一二成雙，人倒是不多，卻也讓剛見了世面的辛旭好一陣忙活。
已經有過一次棄友經驗的林桑這回也沒含糊，一個人默默挪到最近的麥當勞小拱門下，摸出錢包拿下個甜筒，一邊涼絲絲地舔一邊假裝無知路人高高挂起棄友棄得更加徹底。
賣甜筒的馬尾小美女探頭朝她微笑：“親，我們的甜筒第二只半價哦。”
林桑也朝她微微笑，心說，親，這不是盡人皆知的秘密麽？
她瞅了瞅遠處簽字簽到手軟合影合得臉僵的辛旭。
不忙，等他折騰完了，她再掏那餘下的半價取貨也來得及。省得天氣暑熱，拿在手裏還沒來得及給某人入口就化成了甜水。
不曾想，司機師傅卻比辛旭的簽名和林桑的半價甜筒速度都快。
林桑就瞧見身邊還圍着寥寥幾人的辛旭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湊在耳邊，然後回過頭來，隔着三五雙探尋莫名的視線朝她招手。
“走吧，車來了。”他朝她喊。
“……”林桑有一種剛說了忘帶作業就被老師當場翻出空白作業本的羞恥感。
她很想知道，她都躲得這麽遠了，他是怎麽實現一秒鐘定位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上周為了申榜存稿，還是木有輪上，默默回來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