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給力二四回
大掌櫃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店鋪的門也落了下來。
小童從裏間進來,重新給兩人換了茶。
江德昭開門見山:“聽聞穆大人最近留戀賭場,不知是何緣故?”
穆承林看向她,對方那雙通透的眼眸裏隐隐有着譴責。穆承林苦笑:“江姑娘,你是不是再也不信我了?”
江德昭道:“你我并無多餘的情誼,又哪裏來的信任。”
“嗯,也是。”穆承林感慨,“所以,你可以放心,不管外界是如何流傳,這事是穆某的私事,與外人無關。如若為此給江姑娘帶來了麻煩,穆某只能說抱歉,并請你多海涵。”
江德昭抿着唇。
穆承林瞧她這樣,知道她又不痛快了。
這個女子啊,總是心思太多,明着看是溫和恬靜,對誰都和和氣氣的,暗着接觸了,才知道她的任性驕氣,睚眦必報,被得罪狠了就要擔心她毫無預備的撕咬,一口咬在你的虎口上,不會要你的命,可足夠讓你了解她的厲害,不敢再而三的欺壓。
穆承林到此,算是徹底明白,最初自己的試探錯得太過。
忍不住誠懇的說:“對不起!”
江德昭擡頭看他。
穆承林繼續道:“我早就該道歉,為了最初的無禮試探,還有提親之事。我太過于倨傲了,沒有考慮到江家的意願。當然,最重要的是沒有考慮到你的立場,為你帶去了不少沒必要的麻煩。”
江德昭挑眉:“我以為穆大人是自私自利之人。你看起來相當的倨傲,并不會輕易對……我這樣一個女子低頭。”
穆承林輕笑:“換了別人,我自然不會如此。對江姑娘我的歉意十成十,心裏早就有了這份心思。心裏如何想,也要讓你知曉才好。”
“那穆大人可否告知,你最近放浪形骸的主要原因麽?”
穆承林一曬:“事關皇上給我的一份差事,很重要的差事。”他盯着江德昭的眼,“請江姑娘放心,不管我表面如何,在骨子裏,我依然是一個為西衡子民謀利的官員。”
“哪怕為此被人誤會和誣蔑?”
“是。”
“哪怕在以後的官途上留下污點?”
“……是。”
江德昭忍不住莞爾,眨了眨眼:
“穆大人,在我的印象中你并不是個真正的好官。”
穆承林被她的俏皮給逗笑了:“其實我最大的宏願是做個奸臣。所以才費盡心思想要娶個心思狡詐的夫人,替我主持後院。”
江德昭絲毫不尴尬。在她看來,她與穆承林的緣分已經到頭,不會多生出額外的糾纏了。一樁提親,穆承林毀了她一場,她也給了穆承林一個耳光。今日看來,被退親的穆承林被流言中傷得更為嚴重,連同僚都可以以此來攻擊他。
當然,江德昭不覺得穆承林無辜,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這一場較量,他們兩人充其量是兩敗俱傷,所以徹底的偃旗息鼓。
穆承林看着她平靜的神色,心口說不出的失望和苦澀。她的無動于衷,也注定了皇帝的賞賜落空了。
陳禮昌聽到江德昭轉敘她與穆承林談話之事,瞠目結舌:“就這樣?”
江德昭很淡定:“你還要怎樣。”
“你應該曉之以情對他暢敘不務正業的危害,替他轉達穆家人的擔憂,還有我們這些友人的恨鐵不成鋼啊!你知不知道,如今也就你能夠跟他好聲好氣說得上幾句話了,換了我去,他開口就是拉我喝酒吃肉,連三皇子都去勸說過一次,連人都沒見着,去賭館圍堵都跑了。”
江德茗哼笑:“我姐姐又不是穆大人的什麽人,憑什麽去勸他啊?”
“你不勸他改邪歸正,那你去見他做什麽?”
江德昭老神在在:“我就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頹廢到萎靡不振了而已。”
“然後呢?”
江德昭琢磨了一下,輕笑:“他很好。”
“啊?!”陳禮昌依然不明所以。
江德茗一個爆栗敲在陳禮昌的肩膀上:“姐姐的意思是說,哪怕穆大人成了個賭鬼,那也比你這種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有本事。”
陳禮昌打掉她的拳頭:“我沒本事?”
“你有什麽本事呀?逗鳥、聽曲、賽馬,哦,你還會跟狼狗打架。”
兩人正争吵着,白瓷捧着幾本書進來:“姑娘,三皇子又讓人送東西來了。”
陳禮昌在江德茗的拳頭下冒出腦袋:“三皇子?他送了什麽東西?”
江德茗手肘直接拐到了他的鼻子上:“
又不是送給你的。”自己去接手翻看,“是公子隽的新書《北窗夜話》,啊,這本《南厲異聞錄》是珍本,我聽書院的先生說過。”
陳禮昌最看不得江德茗捧着書跟捧着金子似的模樣,譏笑道:“又不是給你的,你拿着做什麽。”
江德茗懶得理他,自顧自已經開始翻着書看了起來。
陳禮昌湊過去,一會兒扯她的金釵,一會兒彈她的耳環,一會兒拉扯她的發絲,江德茗一動不動,一雙眼珠子已經落在了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人,感覺不到除了書本之外的任何事務。
陳禮昌頗為嫉妒的問:“三皇子無緣無故送書來做什麽?”跟他搶佳人呢?!
白瓷笑道:“這是送給大姑娘的。”
陳禮昌對江德昭抱怨:“送給你的東西,你給德茗做什麽,快拿回去。”
江德昭嘆氣。如今三皇子也喜歡送禮了,總是一些小物件。珍本、畫卷是常有的東西,偶爾有一方精雕細琢的古硯,有時候是最新釀制的花蜜,禮太小,最開始江德昭還想過要退還,可退了之後,反而會有更多的禮物送來。
江德昭不敢還禮,一來二去的很容易被人說私相授受。相比穆承林,三皇子這些東西雖然更加可心,可也更讓她焦慮,偏生一時之間還無計可施。
到了年三十,一家人祭祀完,吃了一年一次的合家宴,江德昭給三姐弟院子裏的仆人們發了紅包後,就頗感無所事事了。
每年過年,已經是第六個年頭沒有母親了,更是第六個年頭沒有與父親一起守歲了,江德昭對于家族的責任心也再淡去了一分。
江德弘與江德茗換好衣裳,見江德昭還呆坐着,都問:“姐姐還不出門嗎?”
江德昭有點呆呆:“出門,去哪裏?”
“當然是去廟裏,求今年的第一支簽。”
“今年就先給姐姐求姻緣吧。”江德茗笑道,已經喚人去拿鬥篷。
江德昭笑問:“也給求一支。”
江德茗笑了笑:“我不用了。”
“你終于決定要嫁給世子了?”江德弘問。
“嗯,我必須嫁給他。”江德茗捏着弟弟的手,嚴肅道,“只有嫁給了他,你的仕途才能更順風順水。”
江德昭低垂着眼:“你
不需如此。相比世子,我嫁給皇子才更有助力。”
“可姐姐你并不想嫁給三皇子對不對?他今日派人送了帖子來,約你今夜去觀燈會,你都沒同意。”
江德弘左邊看看江德昭,右邊看看江德茗,冷然:“你們都做什麽?我說過我需要你們幫襯我嗎?還是姐姐們怕我考不上舉人?或者是怕我跟爹爹一樣,只能做個碌碌無為的官員,無法憑借一己之力大展宏圖,為聖上分憂解勞?”
江德茗:“我們可沒有這麽說。我們只是不想讓将光耀門楣的重擔壓在你一個人身上而已。”
江德弘冷哼,猛地一甩袖子分開了江德茗:“我雖然是弟弟,姐姐們也應該要相信我才對!我不會為了自己的仕途,搭上姐姐們一輩子的姻緣。我的姐姐們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兒郎,值得真正愛慕你們的人傾盡一生。我不需要你們為我一個人犧牲!”
江德茗還待再說,江德弘已經冷着一張臉邁步出了門。
西衡年三十的燈會從亥時開始,一直延續到來年初一寅時。
橫貫朱雀縱向白虎街,沿途有商鋪集市,冰雕、雜耍、猜謎等等,最為少年少女們喜愛的是沁河上的花燈會。
未婚男女各矗河道兩邊,在花燈上寫下願望,标上标號,放入河道。再由船工們打撈同等标號的花燈,取得另一方的願望,以此促成佳緣。
穆承林聽到妹妹說起這習俗之時,也只有無奈:“若是有人寫國泰民安呢?”
“那若真的有人取到了,願望也會實現的。”
“我年少時怎麽沒聽說過這事。”
穆承芳打趣他:“這說明你老了,嗯,很老了。”說着就親自買了兩個娟紗芙蓉花燈,放了一個在他的手上,“快寫,要記住自己的标號啊。”
穆承林好笑的搖了搖頭,看着猶如銀河落九天的花燈河道,自然而然的浮現了幾日前江德昭的疏離神情,又是一口深嘆,随手而就‘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幾字。
落款,單字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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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出自柳永《晝夜樂》
“一場寂寞”是春歸人去後最易感到的,但寂寞和苦惱的真正原因是無法向任何人訴說的,也不宜向人訴說,只有深深地埋藏自己內心深處。于是整個下片轉入抒寫自身懊悔的情緒。作者“算前言,總輕負”,是由于她的言而無信,或是損傷了他的感情,這些都未明白交代,但顯然責任是女方;于是感到自責和內疚,輕易地辜負了他的情意【來自百度怪蜀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