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給力十二回
穆承林回到府邸,段瑞盺的話還在腦子裏面回蕩。
他怎麽也想不通,一個無權無勢還做在北雍做過質子的皇子,憑什麽用那麽淡然的語氣說出那句話。
皇子要娶妃,本就不是什麽意外的事。甚至于,只要段瑞盺想,皇宮裏那位也會仔細斟酌後給他選定一位有才有貌的美妃。前提是,皇帝皇後選給兒子的女人,并不一定如段瑞盺的意。
得寵的皇子們尚且不能自主自己的姻緣,何況是一個不得寵的。
穆老夫人對于兒子求娶江家女求而不得的事很是惱怒。老人家心目中,自己的兒子千般好萬般好,別說是一個小小四品官員女兒,哪怕是嫡長公主配自家兒子也是剛剛好。
“依我看啊,那江家姑娘太傲,外人傳的賢良淑德也有假。他們家的人也不識擡舉,你就別惦記了。”
穆承林道:“是我有錯在先,也怨不得江家不同意。”
老太太更加不高興了:“那江家是什麽樣的人家?統共也就江大人一個在朝做官的,做了這十多年了還是個四品官,家族裏也沒有個幫襯的,更加別說有才幹的後輩了。江家的官,做到四品到頭了,哪裏比得上我們穆家。你現在如日中天,只要好好的替皇上分憂解勞,再做出幾件功績來,升四品也用不了多久。你年歲小,找個得力的妻族,日後封侯拜相也無不可。”又讓身邊人拿出幾卷畫軸來,“別想那什麽江家女了。這些日子我特意又讓人去打聽了一圈,選了幾家不錯的姑娘,你快看看,有喜歡的,我就讓你爹去提親。”
穆承林不好違拗母親,在穆家,穆老夫人有種說一不二的氣勢,平常日子穆老大人也讓着她。
随手抽了一張,才一看臉,得了:“這不是胡家剛剛及笄的大姑娘嗎?”
老太太對兒子的眼光相當贊賞:“不錯,就是那胡家的嫡千金。我前些日子特意去瞧了瞧,那通身的氣派,絕對是江家女拍馬也趕不上。”
“母親您見過江姑娘了?”
老太太嘴巴一撇:“四品官的女兒,有什麽好看的。”
穆承林道:“胡姑娘是一品官的女兒,做皇妃都夠格了,我可娶不起。”
“你胡說什麽!”老太太桌子一拍,“女兒家生出來不都是嫁人的,嫁到我們家怎麽了,以後她也可以做一品夫人,比那皇妃得勢多了。一個皇妃,在宮裏不還是要給一群人
磕頭帖臉。”
話都說成這樣了,穆承林哪裏還不知道老太太的打算,當面不好說自己的母親,還是讓人把這幾卷畫軸抱走了。
等穆老大人回來,穆承林就去拜見老爹,唉聲嘆氣的抱怨:“父親,您該多勸勸母親。她一心要娶貴女,也不想想那等貴女娶回來她能否擺婆婆的譜,別到時候弄的家宅不寧,對父親您的官聲不好。”
穆老大人縱橫官場這麽多年,哪裏不知道自己老太太的脾氣,所以平日裏也少讓她出去走動,以免得罪了人。這樣,反而讓老太太的見識越發窄小,眼界都只看得到自己頭頂的一片天空,想得到目前想不到以後。
一大一小兩位穆大人深受其害,隔三差五就要交流一下,相互開導開導。
嗯,這位穆老大人跟兒子說話不像尋常父子,只道:“這話應該我給你說。你該多去勸勸你的母親,少做一點白日夢,娶個媳婦而已,別反而讓人看了笑話。”說着,又想到了什麽,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個雞毛撣子,對着兒子的臀部就抽了過去,“你最近做了不少好事啊!回來才幾個月,就讓盤陽城裏的人看了笑話。你說說,你到底給我丢了多少臉面?”
穆承林知道老爹說的是江家事,一蹦一跳的跑開:“我那些事不都是向父親您學的嗎?那時候您去母親家裏提親,就用的這一招,之後母親對您一直敬畏有多。”
“什麽敬畏,她要拿主意的時候,我不是一樣沒轍。”
穆承林跑到門口,回頭嚴肅的道:“父親,你這是夫綱不振,得擔心了。”
氣得穆老大人把雞毛撣子都砸了過去,穆承林識時務的跑了。
陳禮昌出了胡府就跑去了江家,走到半路這才醒悟過來,又趕着馬跑到了周家。
周德洳還沒回來,江德昭兩姐妹自然也沒回。他在小廳裏打着轉,喝了兩壺茶,又跟趕來與他說話的周家公子們說了說最近的科考,一群少年人聚在一起推測這一屆的考題,又說起了西衡朝中發生的大事,再一擡頭,天都要黑了。
陳禮昌還沒有這樣焦慮過,繞來繞去的只差點把青石地板都給踩踏了。遠遠的見到江德茗進門,開口就火藥味十足:“你還舍得回來啊?”
江德茗莫名其妙,習慣性的跟他擡杠:“我又不是去你家,當然要回來。你還舍不得回去?”
陳
禮昌道:“關你什麽事!”
江德茗對着他瞥了瞥嘴,明确的表示出不屑,拐腳就要回自己的院子,陳禮昌氣急敗壞的拉住她:“你什麽時候勾引了三皇子,我怎麽不知道?”
江德茗愣了愣:“勾引?三皇子?”
陳禮昌提醒她:“段瑞盺!”
江德茗思來想去:“皇子哪裏可能認識我。”
“可你認識他!”
江德茗一跺腳,狠狠的踩在了陳禮昌腳背上:“我是認識他怎麽着了。皇子啊,誰敢說不認識。”
陳禮昌怒道:“我不許你跟他親近!”
“誰跟他親近了!”江德茗覺得莫名其妙。
下午被推落水本就受了不少驚吓,陳禮昌當時就站在她的對面都沒拉住她的身子,本就讓江德茗一肚子的火了。偏生,換了衣裳等了一下午都沒等到陳禮昌來慰問,回家反而被對方指着鼻子說什麽勾引皇子,江德茗又羞又氣,腳下用了十分力,只踩得陳禮昌嗷嗷叫,大罵她:“你遲早會嫁不出去的!”
江德茗憋着眼淚:“那也不關你的事,反正我也不會嫁給你!”
感覺是一支毫無準頭的利劍,一下子就刺入了陳禮昌的心口,腦中不知道是急還是惱,猛地推開她:“做你皇子妃的美夢去吧!”直推得江德茗倒退了好幾步,跌落在了椅背中,擱得背脊生疼。
再一擡眼,陳禮昌哪裏還有人影子。
江德昭詢問了瑣事,才進小廳,就看到江德茗縮在陰影裏吧嗒吧嗒掉眼淚,見了姐姐,索性哇的大哭,吓了江德昭一跳:“怎麽了怎麽了?”
江德茗眼淚鼻涕都擦在姐姐的胸口:“陳禮昌那個混蛋欺負我……”
江德昭嘆氣:“那你欺負回去嘛。”
“可他跑了。”
“沒事,明天請他來做客,我讓人捆着他,讓你欺負回去。”
“真的?”
“真的。”
江德昭江德茗兩姐妹還在琢磨怎麽報複陳禮昌,段瑞盺也在自己的府邸琢磨着怎麽擄獲美人心了。
“美人的心還需要擄獲嗎?不是直接給她知曉你的地位,你的權勢就夠了嗎?”才十二歲的北雍皇子季傅珣眨着一雙頗具異域風情的眼,大聲的詢問着
。
季傅珣是北雍第九皇子,在北雍的地位如段瑞盺一般,爹不疼娘不愛的,所以小小年紀就用來政治交換,來了西衡做質子。如今段瑞盺回來了,季傅珣也在西衡生活了兩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返回自己真正的家鄉。
段瑞盺笑道:“那樣的美人太稀疏平常了,也太容易得到。容易得到的東西,不要也罷。”
季傅珣想了想:“我知道了,你們西衡的美人就跟我們北雍的駿馬一樣,越是野的馬,越是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
“沒錯。”
“可是,征服了之後,還是會有更多的神駒需要你去征服啊。美人有駿馬那樣忠心嗎?她們會在你厭煩了之後繼續呆在你的馬廄裏面嗎?”
段瑞盺愣了愣,轉而笑道:“美人是人,不是馬。”
“畜生比人可靠多了。”小小的季傅珣說,“我是被我大皇兄送給你們西衡皇帝的,我離開北雍的時候,他送都沒有來送我。我的小馬卻是一路跟在我身邊。”
“哦,你那匹馬一定是神駒了,我怎麽沒見你騎過?”
“它死了。我偷偷的跑回去找大皇兄,小馬被人射死了。”
段瑞盺摸着他的小腦袋:“我再給你找一匹?”
“不了。”季傅珣搖頭,“反正大皇兄不想我回去,我也不要馬了。”
段瑞盺垂眸:“我那年離開西衡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送我。我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回來了,也沒想過要回來。”
諾大的府邸,只有兩個孤寂的人,伴随着不明不滅的燭火,一如在異國他鄉之時,枯坐到天明。
段瑞盺沒說,在他五年前離開之前的那個雨夜,他也想過要逃離。離開西衡,離開囚禁他所有希翼的牢籠。
他獨自一人,狼狽不堪的爬行在山林裏,遇到了一個與他一樣,在暗夜裏哭泣的女子。
那夜,他許下了一個諾言,一個關于他葬身之地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