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給力第十回
胡家的後花園頗具江南之風,小橋流水,水榭涼亭俱都精美小巧,不管是湖邊垂釣,還是坡上放風,都能夠讓人感受閑适自在。
江德昭一直想要這麽個花園,可惜暫時不得願。
周德洳剛剛放完了風筝,湊到她這邊來喝茶,見坡上坡下人影綽綽到處都是自得的才子佳人,就她一人如身後的銀杏老樹一樣,不動如鐘的坐在高處泡茶品茗,倒有些鬧中取靜。
“怎麽不去釣魚?”周德洳問。
“太吵。”
周德洳從山坡上看下去。果然,池邊一排溜的魚竿,釣魚的三兩只,大部分卻是在嬉笑打鬧。江德茗更是擠在一群少女中間,與對面的一夥才子們對詩,惹得不少人哄笑稱贊。
周德洳居高臨下的将胡家花園都掃視了一遍,笑道:“聽說胡大姑娘已經定親了,夫家是位小将軍。她與你年歲相仿,命卻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江德昭輕笑:“放心,我只有恭喜她的份。”
“不嫉妒?”
“不。”
周德洳思忖了一會兒:“聽說最近穆承芳經常去找你?”
“嗯,她是穆大人的嫡親妹妹,往日與我交好,找我也只是說說閑話,沒別的事情。”
周德洳剔她一眼:“真沒有?”
江德昭笑:“就算有,她不說,我也就不知道。”頓了頓,眨眼嬌笑道,“穆家權大勢大,穆大姑娘就算有事,也不會來求我這個小小的江家女兒,對不對。”
周德洳真心笑了起來,喝了茶,又被人拉着去放風筝。
江德昭看着少女們的裙擺在草地上飛揚,她們墨色的長發像是最華美的黑緞,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莫名的讓人覺得溫暖。
穆承林的眼中,看着衆人的少女笑得恬靜,金黃的銀杏扇葉從她頭頂飄落,連她的肌膚都鍍上了金粉般的光芒,奪目得可以刺疼眼眸。那扇形的葉面一點點鋪展開,劃過了心間。
他悄無聲息的走了過去,從她頭頂摘下那小小的葉片。
江德昭仿佛驚蟄了一般,仰起頭來,看到了男子眸中自己的身影,很專注。
她輕笑:“穆大人。”
穆承林将銀杏葉遞到她的面前:“送你。”
江德昭一怔。
穆承林面上有點點紅暈:“我的賠禮。”想了想,“是對你無禮的賠禮。”
江德昭小心接過,笑道:“它比那金頭面貴重多了。”
穆承林點頭:“金子到處都有,金色的銀杏一年也就見一次,自然珍貴。”
他自然而然的拿過她身前的茶壺,過掉茶葉,重新洗淨茶具,再放入新茶,澆水,洗燙。他的手勢很穩,周身有種嘗過世事的沉靜安定,不似在泡茶,倒是在凝思寫一份奏章,鎮定的眉眼将青年得志的浮誇都給壓抑。
缃色的茶水在白玉茶杯邊沿蕩漾着,穆承林的聲調很平靜。他問:“江姑娘對穆家怎麽看?”
江德昭思索了一瞬:“聽聞在開國之前,穆家是南厲的商人世家。西衡太祖皇帝舉兵之時,暗中曾得到穆家協助。之後南厲一分為二,太祖皇帝論功行賞,穆家順利入朝為官,之後文臣武将個都出了不少,一直到現在。在我看來,穆家的祖先是有勇有謀,且有先知遠見的人。”
穆承林道:“不錯,先祖的确智謀不凡。只是,在我出生之時,我的祖父就告訴我,穆家本家在南厲。”
江德昭神色平淡:“南厲因為西衡一分為二,穆家在當時也因為西衡而分家。西衡這一支其實已經與南厲的本家不相上下。”她斟酌了一會兒,“不管是南厲的穆家,還是西衡的穆家,在太祖皇帝封賞之後,就逐漸隐居了起來,在朝中為官的子弟并不多。”
穆承林輕笑:“我原本以為你對穆家一無所知。”
江德昭不吱聲。
穆承林低聲問:“我可以知曉你拒絕的理由嗎?”
江德昭望向他。穆承林正舉杯在唇邊,坦然的對視她的目光,嘴角一絲笑意怎麽看都有種算計的味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約。”江德昭說。
“不。”穆承林肯定道,“拒絕我的并不是江大人,而是你,是你江德昭。”
他說得如此肯定,江德昭卻由衷的感到愉快,為了對方看透真相。
“當初拒絕我的也不是穆老大人,而是你穆大人啊。”
穆承林笑:“把自己的婚姻大事來報複,并不是明智之舉,我不認為你是如此膚淺之人。”
江德昭的指尖還捏着那一片小小的銀杏,小小的葉杆在指腹打着轉,微微的清風從葉片中飄蕩開來:“穆大人,也許你真的高估我了。我只是一個小女子,是一個愚昧、蠢笨、不懂世事、不識好歹,且睚眦必報的婦人。任何一個有身份的官宦千金,都有資格使小性子,将一切大事看成是小事,将小事玩成大事。推了一樁姻緣,還會有更好的姻緣,這是我一個十五歲小女子的真實想法。”
穆承林似乎沒有想到她會說出自貶的話來,有一瞬間的愣神,接而喝幹了最後一口茶水,意味深長地說:“原本我也只是想要個不是答案的答案,沒想到江姑娘再一次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不由得靠前,“江姑娘,你這是在蔑視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江德昭嘆口氣,挑眉正視着他:“穆大人,我所說的江德昭不正是半月之前,你心目中的江德昭嗎?我不認為只過了半個月,你就會對我刮目相看。你說我拒絕穆家的提親是為了報複你。現在我可以坦誠的告訴你,如今的穆承林大人的确只配娶半月前的江德昭,半月後的江家大姑娘,穆大人是配不上的!”
“你!”穆承林霍地站起來,“我居然配不上你?!”
“對。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的穆大人只配娶愛慕虛榮、貪圖榮華的小女人!你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的僞君子!你以為你向江家提親,就能夠證明的誠心了嗎?你敢說,你選定江家女的心思很單純嗎?你敢說,被我拒絕不憤怒嗎?你不甘心,你覺得江家丢了你的臉面,你覺得我江德昭不識好歹!你想要讓我明白,你穆家家大業大,你穆大人有君子之風,你更想要讓我明白,反抗你穆大人,利用穆家的下場……你想要用我的性命給我一個教訓。”
江德昭笑得狡黠:“穆大人,你克妻。你是真的想要克死我嗎?”
穆承林的眉頭深深的鎖着,眼睛死死的定在了她那嘲諷的嘴角,半響:“牙尖嘴利。”
江德昭像一只得了點心的貓兒,歡樂的搖着小尾巴:“過獎。”
穆承林瞧着她那小得意的樣子,莫名的想要去揉揉她的小腦袋。原本是盛怒的,心底反而蕩出一絲絲的漣漪:“江德昭。”
“什麽?”
“我會……”穆承林話還沒說完,坡下有人尖叫了起來。
江德昭往下看去,只見池塘中有人落了水,正在撲騰着。微風吹來‘德茗’‘德茗’的呼叫聲。
江德昭一怔:“怎麽回事?”提裙就跑了下去。
池塘裏,江德茗正被兩個粗壯的婆子給救了上來,陳禮昌想要接過,卻被江德昭隔了開。周德洳從高處趕了下來,視線将周圍的人群掃視了一遍,從某個豔色的身影上一晃而過,江德昭正巧也看見了那人,臉色一冷。
“德昭,送德茗去更衣。”周德洳喊她。
江德昭頓了下腳步,随着兩個婆子扶着江德茗一起離開。剛剛拐過月牙門,她即刻招來一個媳婦子,指着回廊裏面正疾跑的一個人:“去,把她抓來。”
媳婦子為難道:“那是客人……”
“抓來就是,我保證,她絕對沒有在你家姑娘的宴請名單上。”
媳婦子為難了一瞬,江德昭給她手裏塞了兩個金锞子,媳婦子臉上一喜,急忙喊了兩個力氣大的丫鬟追着那人跑去了。
江德茗受了驚吓,簡單的換洗了一番,胡家的管家已經派人送來了衣裳,又重新梳妝,江德昭才問:“怎麽回事?”
江德茗咬着唇:“我當時正在與陳公子說話,突然被人推下去的。”
“說了什麽?”
“就一些玩笑話。我與那人有什麽正經事可以說。”
不多時,胡家的二姑娘也來了,江德昭抱歉道:“德茗太胡鬧,釣魚把自己釣到了水裏,見笑了。”
胡家二姑娘還不到十五歲,關懷的問:“要不要喊太醫來看看?”
江德昭笑道:“不用了,回去喝一杯姜茶就好了。等我觀了禮,再帶她回去,下次再來玩。”
胡姑娘道:“下次可別釣魚了。”又說笑了幾句,江德昭不願意計較,胡家正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離去之前,江德昭說借了她家人去找自家頑劣的丫頭,胡姑娘同意了。
姑娘們在花園裏聚在一起玩耍,有些丫鬟會被人帶去別處吃茶,江德茗落水,自然要貼身丫鬟來伺候,合情合理。
不多時,那媳婦子真的拖了一名女子過來,也許是今天太熱鬧,江德昭吩咐的時候太小聲,對方很有眼色的在那女子的口中塞了巾帕,十分狼狽的被丫鬟們架了進來。
正一擡頭,不是那庶出的妹妹江德玫麽。
江德昭坐在,笑問:“你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