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六一特別番外
第 75 章 六一特別番外
淩晨四點。
天邊熹微的白光隐約透出些許,将夜幕染上斑駁。
保姆車行駛在蜿蜒的山路上,因為道路崎岖,車子不斷地颠簸着。
程洛微微擡頭,讓化妝師抓緊時間把沒畫完的妝畫完。
“啧,你這手真穩。”周禹在一旁觀摩,感慨道,“這車這麽颠,你這一點都不帶抖的啊,跟裝個穩定器似的。”
工作室新招的化妝師是個年輕女孩,綁着兩個麻花辮,大早上起來上工還是元氣滿滿:“那可不,我這手法還用說?”
化妝師一面給程洛輕輕上了點遮瑕遮黑眼圈,一面說道:“哎,程老師你看你最近黑眼圈都重了,以前可沒有的呢,最近太拼啦,得歇歇。”
“是啊是啊是啊。”周禹聽到這個,雙手贊同,“從前我嫌你佛系是我錯了,我現在只想讓你別這麽拼。”
程洛手裏舉着今天節目的策劃案,聞言怔了怔,說道:“我太拼了?”
“別告訴我你沒覺得。”周禹回憶起從前來,“就打從今年格外拼,去年還好,去年好歹你跟裴老師還顧着談談戀愛,今年你這……”
程洛心裏一算,發現自己還真是已經半個多月沒跟裴予見過面了。
跟裴予官宣戀愛已經一年多,他開始習慣十天半個月的不見面——
裴予其實還是不習慣的,但是拗不過他執意要專心搞事業的堅定決心。
“就是呀。”化妝師說道,“最近都沒見你跟裴老師聯系,這可不行啊!他好可憐啊每次想見你的時候你都在忙工作。”
聽到第三人這麽說,程洛才意識到自己這兩個月确實有點冷落裴予了。
想想也是山不轉水轉,幾年前他們第一次戀愛的時候,是裴予忙得沒空理他,而他天天窩在家裏想着什麽時候能見面。
沒想到現在完全反過來了,他接的工作密度越來越大,而裴予則沒有接太多熒屏工作,公司事務又進入了正軌,反倒變成了主動問有沒有時間見面的那個。
這麽一想,程洛倒後知後覺地産生了一絲愧疚,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想趁個大早給裴予發條問候消息。
看到他拿手機,周禹又想起來什麽,說道:“哦對了,你正好登微博,發個祝大家兒童節快樂的微博。”
“兒童節?”程洛不明所以問道,“我的粉絲裏還會有兒童嗎?”
“噗。”化妝師猛地笑出聲,一直很穩的手難得抖了抖差點畫歪了,“你是鋼鐵直貓嗎?”
程洛:“……”
“誰說不是兒童就不能過兒童節啦?”化妝師耐心給直男貓貓解答,“現在流行大人過兒童節。”
“是啊。”周禹幽幽長嘆,“畢竟兒童每天都過得比較快樂,真正天天吃苦的都是大人啊!”
化妝師聞言也長嘆一聲,兩條麻花辮都頹了些許。
再另一旁的生活助理也仰天長嘆。
被嘆息包圍的程洛:“……”
意識到每個嘆息的人都是工作室成員的老板程洛:“……”
“……是最近工作太多,大家覺得太辛苦了?”程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安地關心道,“要不馬上給大家放個假,或者獎金……”
“……兄弟。”周禹用老父親一般的目光看向他,“你已經是我苦逼生活裏唯一的亮光了。”
這話肉麻得化妝師起一身雞皮疙瘩,但還是一邊惡寒一邊贊同:“老板,你可別想太多,我是家裏的事太煩,跟你沒關系的。”
車裏載着五六個工作人員,都打開了話匣子,七嘴八舌地抱怨起來:
“誰不是呢!我也是最近跟爸媽吵架,煩都煩死了。”
“我也是!我現在都不想放假,放假了也是被我爸媽逼着給我弟弟輔導功課,我弟才上初中,就開始說将來他買房指望我了……”
“你們這都還好啦,像我家裏人催婚跟催命一樣才痛苦。”
“我爸媽不催婚,他們就催我考公務員,賺多少錢在他們心裏都不如公務員。”
“真想回到小時候啊……那時候無憂無慮的……”
“我也不想回小時候,除非幼兒園,我可不想再來一遍中高考。”
程洛不作聲,在這種事上,他插不上話。
畢竟,他沒有家裏人可以催他什麽,也沒有什麽美好的童年時光可供他回憶。
在他的童年回憶裏,只有嗜賭暴力的父親,用他出氣的母親,以及用老邁身軀艱難維護他的奶奶。
然而奶奶也早早疾病纏身,給不了他什麽庇護與安慰,反倒依賴于他的照顧。
如今回憶起來,這一切都只能稱作回憶了,不細細去想時都記不起還有那樣一段經歷。
他的人生,甚至就好像是從去年剛剛開始似的。在那之前,他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
車內七嘴八舌的抱怨不停,氣氛反倒炒起來了,人人都不困了。
周禹跟着說了片刻,忽地注意到車窗邊的程洛手捧策劃案,卻看着窗外熹微的晨光不說話,驀得想起了在這輛車裏只有自己知道的隐秘過往,神色微微凝了凝。
“兄弟。”周禹在他身邊坐下,“你……”
“嗯?”程洛轉頭看向他。
因為今天的錄制地點在學校,化妝師把他的眉毛畫得有點低,整個人看上去有種軟軟的無辜感,十分易于接近,甚至多了點學生氣。
周禹看着他,反倒更加心酸了,半晌道:“其實今天咱們可以不工作的,你把行程搞那麽趕做什麽?跟裴老師好好過個節多好。”
把小時候從來沒過過的兒童節補上多好。
程洛顯然不以為然:“我不在乎這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
他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我現在比我當孩子的時候過得好。”
周禹啞然,心想對于他來講确實如此。
“你幹什麽?”程洛慢慢反應過來,擡了一下眉,“你不會是以為我故意當工作狂,是為了什麽治愈童年傷痛,掩蓋內心悲傷吧?”
周禹:“……”
程洛無語地拍了拍他的肩:“少看點偶像劇男主,別天天想着給我立人設了。我只是單純想搞事業。”
“而且,”他頓了頓,又說道,“就像我剛剛說的,我現在過得比從前好,既然終于是我自己的人生了,在熱愛的事情上更努力一些也是應該的。等我……”
過了幾秒,周禹見他沒繼續說下去,問道:“等你怎麽?”
程洛沉默了半晌,搖了搖頭。
既然是目标,就不要說出來為好。
淩晨六點半,車子行駛到山上的一個鄉村小學,錄制地點就在這裏。
這是一個與偏遠地區鄉村學校有關的主題節目,想要利用藝人的流量幫助鄉村學校吸納基建資金,為當地學生提供生活學習必需品。
節目組剛一到今天的錄制學校,大門口那邊就急急迎出來了好幾個人。
程洛下了車,遠遠看到學校門口一個穿着神色中山裝、看起來有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用兩只手緊緊握着節目組導演的手,滿臉笑容地說着什麽。
程洛走過去,導演介紹道:“朱老師,這就是今天的嘉賓,程洛,是最近炙手可熱的男藝人呢。”
朱老師立馬握住程洛的手,微微彎腰:“太榮幸了太榮幸了……”
程洛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微微一驚。
朱老師的雙手粗糙,握着他的手時用了很大力氣,看得出來很緊張,甚至還有些激動地發抖。
“我們早聽說有這麽個節目,早早就報名了,沒想到真能選上,哎呀真是……”
幾個一起來的老師也都激動地附和着。
程洛看着面前的幾位老師,才發現人人都穿着得體幹淨,衣服大多很舊了,朱老師的中山裝甚至洗得有些發白了,但卻熨燙得一絲褶皺都沒有。
這所學校不大。校舍只有兩層,校舍對面就是山裏層層的梯田,順着河壩走過去,就是當年修建水庫時留下的巨大岩洞,激流順勢而下,清晨的山霧籠罩其間。
走近校舍,程洛見四周安安靜靜的,正要問學生們什麽時候來上課,就忽地看見教室裏的學生們已經坐得滿滿當當的了。
這是所小學,孩子們都很小,大早上六點居然就在課桌上坐得端端正正,既不犯困也不打鬧。
“為了迎接各位導演,孩子們早早就到了,保證配合完成錄制……”朱老師笑道,“哎呀,就是我們這裏太簡陋,也不知道節目播出效果怎麽樣,我坦誠講,就是希望能拿到點資金配一批取暖設備,現在冬天太冷了,孩子們根本就受不了。”
程洛聽得眉頭直皺,一聽到“冷”這個字,他就受不了。
“這個您放心。”他原本一直不開口,到此時忍不住立即回應,又不好說得太明白,只模糊道,“起碼這個您放心。”
導演在一旁一聽就明白了,這意思是就算靠節目沒能籌到,他自己也要自掏腰包。
導演也立馬表态:“是是,我們節目的目的就是這個,您放心就好。”
朱老師眼睛立刻就亮了,跟其他老師對視一眼,高興道:“好好好,我們能有什麽不放心的。現在各位貴客看該怎麽錄制?孩子們都很乖,一定配合。”
“今天的打算是讓程老師帶他們看一部電影,順便講解,也讓他們長長見識。”導演笑道,“目前選了一部國際上的獲獎電影……”
導演瞥了一眼程洛,順便拍馬屁道:“主演是我們國家最年輕的國際影帝,裴……”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程洛忽然說道,涼涼軟軟的嗓音卻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導演話頭一停,莫名覺得這說話的語氣跟那位不敢得罪的年輕影帝有些像,立馬不敢造次:“哪裏哪裏,您說。”
“我覺得,不如改一下今天的流程吧。”程洛眉眼淡淡的,語氣平靜,“那部電影雖然好,給孩子們看有什麽趣兒呢?”
就因為這些孩子生活在偏遠山村,所謂在國際上獲獎的“深度電影”就一定對他們來講格外有價值嗎?
導演心下惴惴,他原本不是這檔節目的內容策劃,是因為特殊情況臨時救火操刀這兩期的,不太清楚該怎麽設計,一看嘉賓是程洛,只好往拍裴予馬屁的方向去做,沒想到反倒惹了正主不滿。
“那您的想法……”
程洛靜靜地看着他,等到他詢問才說道:“這裏風景很好,前面有梯田,有岩洞,不如讓孩子們帶着我在四處玩一玩,教教我他們平時玩的游戲。”
導演連連點頭,心裏清楚的很,雖然程洛仿佛在等着自己許可才開口提出自己的想法,但是這個提議一說出口分明就是打定主意的意思了。
不得不說,這年輕的新紅藝人,雖說看起來好說話又與世無争,但是一旦拿定了想法,便堅定極了,無法撼動。
朱老師聽到這個建議,也松了口氣:“這個他們擅長得很,既然程老師不嫌棄,那當然好。”
程洛走到教室前,參與錄制的孩子們大概有三十多個,各自有高有低,看得出來是各個年級選出來的拔尖的,小臉兒都嚴肅得很,笑都不敢笑。
程洛站在門口,擺了擺手,輕輕笑了笑:“走,我們出去玩去。”
孩子們面面相觑。
程洛點點頭,給他們信心:“走吧。兒童節快樂。”
……
陽光在山間流轉。
溪水,梯田,綠苗,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
孩子們比大人要開朗熱情得多,剛開始還認生,沒過多久就放開了,拉着程洛去梯田裏玩,告訴他這裏種了什麽,自己平時要怎麽照顧作物;告訴他哪裏能采到野草莓,哪裏能抓到最大的螞蚱;告訴他學習有多累,朱老師有多嚴格。
原本攝影師們扛着攝像機拍得還算順利,直到孩子們對攝像機感興趣起來,都想看看是怎麽運作的,東拉西扯笑語不斷。
程洛由着他們鬧攝影師,自己走遠了些,朝幾個不怎麽愛鬧的小朋友那邊走去。
“怎麽不去玩?”程洛蹲下身,看向他們,“對攝像機不感興趣嗎?”
一個個子最高的小女孩搖搖頭:“不感興趣。”
“那你對什麽感興趣?”程洛笑道。
“我喜歡……”小女孩看了看遠處的岩洞,“我喜歡山,我覺得那些石頭都很漂亮。”
“那很好啊。”程洛說,“那你以後可以學地質。”
“可是我奶奶說,要學能賺錢的。”小女孩撇了撇嘴。
程洛微微一怔。
半晌,他說道:“或許吧。但是沒關系,現在熱愛過,将來也會成為美好的回憶了。”
小女孩望着他,似懂非懂。
“你呢?”程洛看向另一邊的男孩,“你有什麽夢想嗎?”
小男孩搖了搖頭,轉而又點了點頭:“我想長大!”
“是嗎?”程洛挑了挑眉,笑道,“為什麽呀?”
“因為當了大人就舒服了。”小男孩向往道,“就不用老是考試了,就可以出去玩了,就可以自己賺錢想買什麽買什麽!”
程洛笑出聲,把小男孩歪了的領口拉正:“嗯,你說得對,當大人很快樂,這個夢想會實現的。不過當小孩也很快樂,所以不用急着長大。”
……
天邊擦黑時,車子終于啓程下山。
小孩子們的情感豐沛,離別時都依依不舍,程洛許諾回去後會給他們寄兒童節禮物,但卻有好多孩子喊着不要禮物就想讓他下次來玩。
坐在車窗邊,望向夜色裏站在校門駐足而望的孩子們,程洛忽然想,這世界上有多少相遇,就是這樣許諾了下次見,卻再也沒有下次了。
玩了一天有些累,每個人都癱在座位上擺爛,還有人喃喃嘀咕着。
“小孩子們真快樂啊……”
“是啊,雖然經濟條件不好,但我感覺他們比我們快樂……”
“所以我們大人的義務不就是守護這份快樂嗎?幫他們長大後也可以這麽快樂。”
“啧啧,你這升華了啊,記得跟文案老師說加上這句,幫他們有更好的未來。”
“……”
程洛拿起手機,看到裴予發來了幾條消息,都是細細碎碎的日常。
程洛跟他回了一句結束工作準備回酒店了。
【裴予:那你得快點,等你好久了。】
程洛先是一怔,接着眼睛亮了亮,身子都直了。
【你在?在哪家酒店?】
【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等我多久了?】
三連問發出去,半晌裴予回複:
【裴予:這麽多問題?當面來問吧。】
程洛沒再問了,然而心思已經飛回了酒店,壓根耐不住。
好容易盼到了車停在了酒店門前,程洛一馬當先就下了車。
“啧啧,還說什麽不見面也行,搞事業優先,裴老師一來秒變戀愛腦……”周禹看着程洛就差挑起來的背影,吐槽道。
“那咋了?”化妝師下了車,從他身邊經過,“人家裴老師是來給貓貓過兒童節的,哪像你……”
程洛沖進酒店大門,忽然腳步一停,往後退了兩步,轉頭看去。
或許是為了配合兒童節,門邊放了一臺自助棉花糖機。
程洛忽然想起,那個小男孩說,想要快點長大。
果然是一個圈,孩子想長大,大人想變成孩子。
孩子覺得做大人會快樂,大人覺得童年才會快樂。
或許人生劇本就是這樣,人的想法也就是這樣,改變不了什麽。
程洛走到棉花糖機前,笨拙地學着用這個機子,最後做出了一個棉花糖。
他舉着這個不算很漂亮的棉花糖,急急坐電梯到了自己的房間樓層。
到房間前的最後幾步時,他甚至小跑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敲門,房門忽然就打開了。
程洛擡眼望去,第一眼就沒看到許久沒見的男朋友,而是看到了一個跟自己手裏的棉花糖很相像的白色棉花糖。
看起來也有些歪歪扭扭,賣相一般。
裴予看到這個舉着棉花糖一臉愕然的程洛,微微擡眉:“你也……?”
“……送給你的。”程洛驚訝之後便覺得莫名得好笑,“兒童節快樂。”
“我又不是小孩子。”裴予無奈笑道。
“沒關系。”程洛把棉花糖遞給他,再接過他手裏的棉花糖,“只要過得開心,就都算兒童節。”
裴予望着他,擡手将他鼻尖一點點玩了一天沾上的土灰抹掉,再看着手裏這個被“交換”過來的棉花糖。
半晌,程洛腰上一緊,被男人攬進了帶着一點棉花糖甜甜香氣的懷抱裏。
“那就祝你天天都快樂。”低涼嗓音帶着溫柔笑意,“我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