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夢游
兩張床之間有個難得四腳齊全的小凳子,被節目組充當床頭櫃來用,上面放了一盞已經不大明亮的小臺燈。
因為已經看起來霧蒙蒙的了,還意外得很有夜晚靜谧的氛圍效果。
借着這點昏暗的光,程洛忽地瞥見裴予那邊的床腳角落裏,放着一只打開的行李箱。
嗯?不對勁。
程洛認出這是裴予的箱子,剛剛他就是從這只箱子裏拿出了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衣。
所以程洛很意外,這箱子居然沒有被穩妥地關好,擺放妥當,而是就這麽打開放在那裏,甚至還有些歪歪扭扭。
這也太不符合裴予對秩序的高标準嚴要求了。
程洛忍不住多瞄了兩眼,注意到了箱子裏一條厚實的羊毛毯,頓時十分豔羨。
這叫什麽,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程洛輕輕嘆氣,把身上蓋的幾層被子加褥子再裹得緊了緊,雖說再怎麽努力也不如那箱子裏的羊毛毯暖和。
而它此時就被主人這麽蠻不在乎地丢在一邊。
程洛覺得看不下去了,多看一眼就可能會忍不住大半夜去偷毯子。
他從被子裏探出胳膊來,被子外的寒氣讓他瑟縮一下,最後一鼓作氣伸手過去把床頭小燈關掉。
房間驀然被濃重的夜色籠罩。
眼前一片漆黑,視覺被遮蓋之後,聽覺便越發敏銳起來。
程洛聽見了窗外簌簌的風聲,冬夜下帶着寒意的風聲,以及窗戶玻璃微微的閃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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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洛的目光投過去,心想這個窗戶縫大概是有點漏風,也不知道裴予睡得那麽近,會不會覺得冷。
好歹是把靠裏的床讓給了自己,要說一丁點愧疚心沒有是不可能的。
他細細聽了聽,一片漆黑的房間內,聽不到任何從那張床上傳來的聲音。
難道已經睡熟了?
前幾天不還在床頭放安眠藥嗎,這就這麽快就睡得鴉雀無聲了。
程洛放輕了動作,蜷成一個圓圈增加溫暖度,冰涼的腳都不敢往下多伸一點。
安靜的夜晚成了他的保護罩,讓他始終下意識有些不自在的情緒得到了難得的放松。
剛來到這個節目的時候,他不在乎是否出名也不在乎觀衆怎麽評價,所以反倒沒什麽可顧忌的,還算自由自在。
但是裴予一出現,就完全不同了,起碼每天都要分九成九的精力去猜裴予那冷冰冰的神情下到底在琢磨什麽,以及掩飾自己跟他那段從未示于人前的過往。
眼睛已經慢慢适應了房內的黑暗,能夠分辨眼前的事物了。
程洛側躺着蜷着,半眯着眼,看到那邊的床上的被褥,規規矩矩地隆起一個弧度,裴予背對着他躺着,一動不動。
真得是謠言?
程洛模模糊糊地想,說不定被褥下看不見的地方,裴予真得在整理自己雙手放的位置……
雞鳴聲響起的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常以朝起得最早,雙眼浮腫,臉色憔悴。
他站在後院前洗漱,因為直播還沒開始,所以滿頭雞窩一般的頭發也沒急着整理。
“嘶……”常以朝一面刷牙一面龇牙咧嘴,含糊地抱怨,“這水也太冷了……”
“你這是咋了?”孟淺端着水杯從後面走過來,不明所以,“牙刷在你嘴裏打你啊?”
下一秒,仰頭含進一口剛接的水的孟淺:“嘶……”
常以朝笑道:“你還說我。”
孟淺一臉痛苦:“直接給我凍清醒了。”
“你看着睡得不太好啊。”孟淺見常以朝一臉缺覺的樣子,問道,“咋了?認床?還是因為太冷?”
“……都不是。”常以朝深深嘆氣,“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我會打呼嚕那麽嚴重,昨天汪老師把我叫醒好幾次。”
“哦吼。”孟淺說,“怪不得他現在都沒起。”
提到這茬,孟淺小聲說:“裴老師和洛洛也沒下來耶。”
常以朝看向他,交換一個“我懂”的眼神:“感覺昨晚肯定對程洛來說不是一個好眠的夜晚。”
“那肯定啊!”孟淺忍不住感嘆,“如果是我,我估計吓得一晚上都睡不着,生怕一個翻身不規矩,把裴老師吵醒了。”
“有這麽誇張嗎?”常以朝失笑,“雖然江湖傳言有點可怕,但是這兩天接觸下來,感覺他雖然看起來冷得很……”
孟淺猛地做了個“噓”的動作。
常以朝頓時收聲,回頭看去,果然見裴予一身冷戾氣,站到幾米遠之外洗漱。
二人保持着同樣僵硬的動作,看着裴予微垂下頭打開水龍頭,這麽冰冷的水,居然直接捧了一捧撲在臉上。
孟淺、常以朝:“……”
兩人無聲地交換了眼神。
常以朝:我收回剛剛的話。
孟淺:對自己下手都這麽狠嗎……
常以朝:我不敢想象昨晚發生了什麽。
孟淺:随機應變,保護我方洛洛。
交換完畢,兩人挂上了溫柔可親的笑容:
“早安裴老師。”
裴予冷峻的側顏挂着些許水珠,眼見着仿佛要滴水成冰了。
“早。”他微微側頭,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句。
還是孟淺比較不怕死,一咬牙加了一句:“昨晚沒睡好呀?要不要再補一覺,我們去做早飯。”
裴予繼續往臉上潑了一捧水:“不用,謝謝。”
孟淺咕咚一下咽下想要說的話,跟常以朝最後交換了眼神:
起床氣極重,速速撤退!
兩人悄沒聲息地走了,裴予還在原地試圖讓思緒清明一些。
雖說孟淺提補覺是好心,但是對于他來講沒有什麽用。
只要每天晚上前兩個小時沒睡好,他這一夜就都睡不着了,再躺多久都是白搭。
而昨晚,恰恰好就沒能在前兩個小時睡好。
究其原因,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在熄燈兩小時後,房間裏另外那個人居然還能抵得住羊毛毯的誘惑沒起來偷毯子蓋。
程洛醒來的時候,覺得難得睡得還算舒服。
原本這種寒冷環境,他已經做好了一整夜睡不踏實的準備了,沒想到除了剛開始睡的時候總是一陣陣磨人的微冷之外,後半夜就都睡得溫暖又放松。
他先看向旁邊的那張床,見人已經不在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單也被鋪得一絲褶皺也無。
程洛撐起上半身來,手臂忽地碰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他一低頭,看清蓋在身上的這張厚實的羊毛毯的時候,原本還有點迷糊的神志頓時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這是怎麽回事??
他立即反應過來昨晚為什麽在後半夜睡得很舒服了,全是這張羊毛毯的功勞。
等等,所以……這張羊毛毯是怎麽跑到自己身上的??
程洛愣在原地,半天理不清楚緣由。
他擡頭看向角落的箱子,那裏此時空空如也,他這才發現原來這件羊毛毯占據了行李箱大半的空間。
材質上等,用料厚實,難怪保暖效果如此之好。
他腦子裏跳出一個想法,又被理智強行壓了下去,但是不多時又跳了出來。
難道是……裴予給自己蓋上的?
程洛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裴予怎麽會給自己蓋毯子,除非這張毯子上有毒,蓋超過一個月就會不知不覺死去……
他晃了晃腦袋,把這個荒謬的想法丢出腦海。
那難不成,是自己真得夢游了?時隔好多年又夢游了?
因為睡前對這張羊毛毯過于垂涎,睡着以後身随意動,夢游着去拿過了這張毛毯?
雖然對夢游的人是否可以做出這種舉動存在懷疑,但是相對來講,怎麽都比裴予給自己蓋毯子這件事更有可能。
畢竟後者的概率無限趨近于零。
在這樣一番頭腦風暴之後,程洛接受了自己夢游的事實,依依不舍地在抱了一會毯子,然後忍着寒冷離開了溫暖的被窩,快速穿上衣服。
想了想,又照着裴予的床鋪,照葫蘆畫瓢地把自己的被子給疊了疊,然而怎麽都疊不到那麽平整的地步,就幹脆把疊不好的部分塞進了裏面,外面盡量抹平整。
乍一看還像那麽回事。
立了大功的羊毛毯也被疊好,放回了行李箱,然後他才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房間。
他兩只手揣進袖子裏,心想今晚裴予一定會把箱子鎖起來了,畢竟這才一晚上沒鎖,就出了這麽大的事故。
正想着,身前就一面撞上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程洛停住腳步,擡頭看過去,見裴予神色不佳,臉上還有些未擦幹的水珠,眼眸微低,蘊着晦暗的情緒。
程洛:“……”
他提了提氣,還是不抱希望地小聲問了一句:“請問你知不知道,毯子……是怎麽到我身上的?”
裴予低眼看着他。
程洛不敢擡頭,只視線飄上去,顯得眼尾有些下垂,莫名有些可憐巴巴的。
裴予挪開了視線,語氣裏透着股“這還用問”一般的理所應當:
“夢游。”
作者有話說:
你才夢游,你醒着夢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