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等發現警察真的來了的時候, 那個男人才慌了。
一開始還振振有詞“是,我是結了婚,可我跟妻子早就沒有關系了, 只是一直沒拿離婚證而已。再說誰規定婚內出軌犯法了。”
“什麽叫我侵犯未成年人?我沒同意分手,我和他可是正常交往關系, 我們一開始在一起也是經過他本人同意的。”
“未滿十八?未滿十八又怎麽了,現在年輕人談戀愛的多了去了。”
種種無稽言論在看清法律條款的那一瞬間徹底偃旗息鼓。
男人在醫院經過簡單包紮後就被警察帶走。
崔哥跟着去處理了,寧越動手傷人這一點是事實,但崔哥保證會處理妥當, 甚至沒讓寧越跟着去。
吳真禹因為易柏洵打過招呼,特地安排住在一間單人病房,取了身體裏塞進的東西就是撕裂傷,好在未曾有更大傷害。
病房裏醫生走後只剩下寧越一個人沒有出去。
dk的人并沒有進來, 而齊宇叫來的那些人也早在警察到來之前就散了。
寧越站在床尾“怎麽樣?還難受嗎?”
吳真禹臉色蒼白, 睜着眼睛眼淚順着眼角滑下。
“我是瞎了眼吧?”他聲音很輕, 并不像是在問寧越,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說“我上班沒時間吃早飯,他給我送過一回白粥我就覺得這人真好啊。他說他生活很簡單, 除了工作基本都在家我信了, 還想這人挺踏實。他說他喜歡男的, 從讀書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戀, 但一直不敢公開, 直到遇見我,我當時還想自己遇見他真幸運。”
他說“我知道自己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 很多罵我死同性戀, 孤立我, 連周圍鄰居都不讓他們家孩子跟我玩兒。我以前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麽,但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大約是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吧。”
寧越還穿着那身皺巴巴的衣服,他的手背和衣擺還有那個男人的血。
但是此刻他沒有打人那個時候的戾氣,他甚至沒有對吳真禹的喪氣言論發表任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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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拖了個凳子坐到吳真禹旁邊。
然後說“我跟你講講我遇到過的一些人吧。”
吳真禹側過頭來看着他。
英國南部的一個小鎮,有個長着雀斑和金色頭發的男孩兒,十四歲那年他到倫敦上學遇上了他的初戀,一個五官深邃的英俊男人。
家世很好的高二年級男生,在酒吧遇上了身世不太好的酒保先生。
貧民窟的男孩兒愛上了自己的同班同學。
……
吳真禹都會問寧越一句,後來呢。
後來就是雀斑遇上的英俊男人其實是個瘾君子,寧越再一次見到雀斑的時候,他和一群人圍在一起吸大麻。
家世好的高二男生後來玩兒膩了,而酒保先生自殺在自家的浴缸裏。
貧民窟男孩兒最後并沒有表白,但是暗戀對象還是知道了并且在學校大肆宣揚,導致他最後不得不選擇退學回家。
寧越說給吳真禹聽的觀念其實很悲觀,他說“你看這條路上不幸的人很多,方式各種各樣,在一個同性合法化的國家尚且如此,你因為遇上這樣一個人不想活挺正常的,因為你是個同性戀,運氣又屬實差了點。”
吳真禹反問他“那你呢?”
“我啊。”寧越懶洋洋坐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陽光眯眼說“我比較幸運的大約是我心裏一直有個在閃光的人,所以我要是你,我會選擇活。”
吳真禹“我下一個遇上的人,還會是這樣嗎?”
“不會。”寧越說“因為你掙紮出來了。”
你會親眼看着那個男人被送進監獄。
你會遇上新的人。
當你真正意識到自己要什麽,而那個恰到好處的人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就代表着你所有過去終将成為過去。
吳真禹的臉色因為寧越的話終于變好了一些,好似從那些無盡的黑暗念頭裏出來了。
他說“我也覺得我不能總是這麽倒黴。”
“是啊。”寧越說“生活還是很美好的,下次給你出張機票錢,來看我比賽吧,聽說韓國不少歐巴都很帥。”
吳真禹用被子半遮着臉,看着寧越說“老公,這輩子你絕對是我最愛的男人,真的,我太崇拜你了。”
寧越這時候才一腳踢他床沿上,沒好氣說“當初就跟你說做的時候要他媽記得戴套,我猜你這一頭栽進去的德行是八成沒把這話聽進去吧。”
吳真禹不敢說話。
寧越嫌惡地搓了搓自己手背的痕跡,這時候才情緒外露,瞪了一眼吳真禹說“你也是活jb該,那狗男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你心大得可以啊,這才多久啊連道具都被人騙得玩兒上了,今天才能讓人順手拿着那玩意兒捅開花!”
吳真禹哀嚎了一聲,幹脆把自己又一次蒙進被子裏。
說“我還是不活了吧,那麽多醫生全看見了,我以後怎麽見人啊。”
“照見呗。”寧越說“每年因為肛裂進醫院的人那麽多,你以為人家多注意你呢。”
寧越這一來一回的方式算是奏效了,出門的時候吳真禹已經想着要出去買口罩,說是出院的時候要躲着醫院的人走。
寧越一拉開門就看見dk其他人在門口或坐或站,全部朝自己看過來。
易柏洵靠着牆,長腿伸着,手裏還拿着手機。
寧越腳下一頓,最後看向另一邊的莫神,開口說“今天謝謝你們,教練,對不起,耽誤大家時間了。”
“人沒事吧?”莫神倒是沒說其他的,問他“你朋友需不需要心理幹預?”
“沒那麽嚴重,他那人就是一時鑽牛角尖,想開了就好。”
莫神點頭“崔哥十分鐘前打電話過來了,說是沒事,他都處理好了。現場證據什麽的都有,那個男人八成是要坐牢的,跑不掉。”
這邊kg坐在長椅上,手肘碰了碰站着的易柏洵的膝蓋。
“隊長。”kg說“你有沒有覺得今天寧越挺不一樣的。”
易柏洵朝寧越看了一眼。
坐在王全超旁邊的eve問“怎麽不一樣?”
“就很成熟啊,說不出來的那種感覺。”王全超摸着下巴小聲嘀咕“他是咱們隊年紀最小的吧,可你看他護着吳真禹那勁兒,不怪人家叫他老公。”
莫神确定事情解決後,就站起來招呼衆人先回去。
醫院這邊吳真禹過兩天就能出院,他沒多少家人,寧越已經拜托護士幫忙照看了。崔哥解決完警局那邊的情況也說能過來幫忙,讓寧越不要耽誤訓練。
走廊裏,莫神走在前邊,問寧越說“你朋友那工作還繼續嗎?不行的話,要不戰隊這邊看看能不能幫忙安排?”
“問了。”寧越說“他說不用,他挺喜歡現在這工作的,也跟老板請過假。”
莫神“那就行。”
快要到電梯那兒的時候,易柏洵突然說“你們先下去,我有話跟寧越說。”
寧越身體一僵,其他人也瞬間停步看過來。
大家第一個念頭就是,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隊長。”eve看了看寧越的樣子說“要不先回去再說?你看看寧越這一身,醫院裏訓他也不好看。”
莫神“是啊,老易,有什麽回去再談。”
易柏洵始終看着寧越,還是那句話“你們先走。”
寧越規規矩矩站着,一言不發。
他的目光不小心對上站在易柏洵旁邊的王全超,對方手放在自己脖子下面劃了一下,露出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随即又小聲說“你脾氣好點,別和隊長對着嗆啊。你都不知道要不是隊長當時在樓上剛好看見你沖出去,你今天還真未必能站在這兒。”
莫神他們都知道說不動易柏洵,一步三回頭地下去了。
這還是上次他感冒了來的那家醫院,走廊裏亮着燈,身邊的人來來往往。
等人都走完了,寧越還站在那兒,他甚至沒有擡頭看易柏洵的眼睛。
寧越半天沒有聽見易柏洵的聲音,正在考慮自己要怎麽開口的時候,易柏洵突然伸手牽住了他。什麽話也沒說,帶着他往走廊盡頭那邊過去。
寧越一愣,自覺跟着他,擡頭看着對方的下颌線,一時失語。
走廊盡頭是衛生間。
他們進去的時候裏面有個清潔工阿姨在拖地,還有個人正好在洗手臺那洗手,看見牽手進來的兩人好奇盯了他們好幾眼。
易柏洵像是完全不關心別人的目光,自然把寧越拉到洗手臺。
他打開水龍頭試了試,然後才把寧越還沾着血跡的手放到下面。
兩人外形都很出色,一開始盯着他們的男人看他們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寧越縮了縮,小聲道“我自己來吧哥。”
易柏洵把他手拉回去,說“別動。”
寧越就不說話了。
他的手沒有易柏洵的寬,看起來更細長一些,被易柏洵雙手握在中間揉搓的時候,能有那種立馬被一種巨大的輕柔的幸福感包圍的感覺。
他突然一點也不關心是不是有人在看,易柏洵的動作仿佛連帶着他今天所有的憤怒無力、不甘等等負面情緒全部帶走。
寧越盯着水流下的兩雙手,開口說“還在生氣嗎?”
易柏洵的拇指擦過寧越拳骨的位置,血跡沒有後,能看見淡淡的破皮痕跡。
“知道我為什麽生氣?”易柏洵聲音很平靜。
寧越“知道,你跟我說過如果我想幫真禹需要跟你說,不能自己亂來。”
易柏洵似乎覺得洗得差不多了,關掉了水龍頭。
他嗯了聲表示在聽,順手從洗手臺旁邊抽出兩張紙包裹在寧越手上把水吸幹。
寧越順從地舉着手,認真說“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接到電話我就亂了,我見過被人騙上床弄死的人,所以我當時很慌。那種情況下我怕對方那邊有人,齊宇我知道的,我倆以前混一起的時候他認識的人就很多,他家裏條件也很好能保證他事後沒什麽麻煩。還有,我也沒下死手,當時說要弄死他只是誇張了些,不會真的把人打死的。”
易柏洵把吸了水的紙巾扔到旁邊的垃圾桶,這才擡頭看了他一眼。
易柏洵“我房間就在你旁邊,為什麽當時不敲門?”
寧越洩氣低頭“……好吧,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出去跟人打架。”
易柏洵淡淡觑他“所以你就單槍匹馬沖出去了?你還拿自己右手跟人骨頭硬碰硬,寧越,你越來越有出息了。”
寧越立馬擡頭“我錯了哥,真的,我保證沒有下次。”
易柏洵“你自己數數你說你錯了這句話有多少回了?”
“好吧,很多回了。”寧越嘀咕。
易柏洵看他“我知道錯了,但是我死性不改是吧?”
寧越小聲“我沒這樣想。”
易柏洵不知道什麽時候找人拿的創口貼,此刻從口袋裏拿出來,撕開貼在寧越破皮的位置。
他貼好後放下寧越的手。
然後才看着他說“我沒說你這件事做錯了,做得很對。”
“啊?”
“啊什麽啊。”易柏洵抱着手看了一眼從外面進來的路人,絲毫不受影響繼續說“你幫朋友,教訓那種渣滓我都該誇你。但你今天但凡一開始先找了我,甚至找崔哥找莫神任何一個,你都不會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幅樣子。”
寧越低頭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擺,沒說話。
易柏洵“齊宇是你發小兒,講義氣,沒毛病。但他手底下那些人萬一沒有分寸把人弄出好歹,他家裏保得下他還能保得下你?!自己手有多重要需要我教?吳真禹和你一般大,你倆身份證連十八都沒有,出了事進醫院你連字都簽不了知不知道?”
寧越下巴低到胸前。
聽見旁邊清潔阿姨突然說一句“這位帥哥,別訓了吧,我看他也知道錯了。看着就長得多乖一孩子,不像是個能惹事的。”
寧越再一次因為一張臉,得到了中年阿姨的鼎力支持。
易柏洵沒有再開口,寧越又悄悄擡頭看他一眼,正好對上易柏洵的眼睛。
寧越“真錯了,別罵了。”
“沒罵你。”易柏洵沒好氣“我要真想教訓你……”
易柏洵剩下的話突然停頓。
因為寧越靠了上來,他也沒什麽多餘動作,只是虛虛抱了易柏洵一把。
“你在幹什麽?”易柏洵問。
寧越下巴磕易柏洵肩膀,有氣無力“我在安慰自己,其實我今天本來有個計劃的,現在沒辦法了,只好這樣補償補償自己了。”
易柏洵微微低頭“那你倒是會給自己占便宜。”
“那你好歹回抱我一下。”寧越說。
易柏洵“起開,回去了,把你這身髒衣服脫下來,現在給你個碗你都能去橋洞下面要飯去了。”
“再一分鐘。”寧越不松手,在易柏洵腦後舉起一根手指說“一分鐘就好。”
易柏洵停頓,嘆氣“罵不得你。”
似是無可奈何,只好伸手把人抱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