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寧越開始以正式隊員身份參與日常訓練。回歸到從早到晚必須完成多少訓練時間這樣的日常, 對寧越來說并不陌生。
訓練非常枯燥,但他看起來适應良好。
兩天後數據分析師團隊針對寧越這兩天的表現,制定了一套适合他的訓練方案。
一切看起來好似走向了正軌。
崔哥在另外找選手的事情也并沒有瞞着寧越, 相當于一隊終有一個人會降落到候補位置。不是寧越就是另外一個簽進來的人。
但寧越并不在乎, 他不覺得自己會輸。
直到慕玺到來。
誰也沒想到這個新來的人會是夜啼。
易柏洵并沒有提前告知其他人。
那是個周六日的中午, 四月的天開始漸漸熱起來, 基地的訓練安排一如往常。
王全超到了飯點說要點外賣,正問其他人想吃什麽的時候, 易柏洵突然接了個電話站起來。
王全超叫住他:“幹嘛去隊長?要吃飯了都。”
“順便多點一份,錢算我的。”易柏洵邊往外走邊道:“我去門口接個人。”
其他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行動開始移動。
“接誰?”寧越問邊上的Eve。
Eve搖頭:“不知道,沒聽隊長說。”
Advertisement
寧越隐有猜測,畢竟還有個新人要來的事情不是秘密,但讓易柏洵親自出去接, 這讓他不自覺就有點在意了。
過了大概十幾二十分鐘左右,門外傳來動靜。
行李是崔哥在前面幫忙拿着的。
那麽大兩個行李箱總不可能說來的人只是來度個假。
崔哥身後稍微落後的另外兩個人并排走在一起, 看起來很熟稔。
King和寧越幾乎同時看清了來人,King當場就把喝了一半的水噴了出去,慌手慌腳去擦自己的鍵盤,震驚:“夜啼?!!!卧槽, 不會是我眼睛出問題了吧?”
“你沒有。”寧越面無表情看着外面說。
他不是對一個職業選手有意見, 更不是在意來了個很厲害的威脅到自己,他只是看着和易柏洵并肩的人有點不爽。
沒錯,那感覺就是不爽。
因為他們看起來太相似, 是那種站在同一高度的氣場。
慕玺這人和易柏洵差不多的身高, 看起來更瘦削一點, 穿一件黑色短上衣, 給人的感覺稍微有些刻板和嚴謹。
就像是班上那個永遠坐在腳落裏, 寡言冷淡的人。
但這種氣質在和易柏洵接觸的時候會消失,他們看起來是真的很熟悉,進門前不知道易柏洵說了句什麽,能看見邊上的人驚訝地擡擡眼,接着露出個心照不宣的愉悅笑容。
寧越毫不懷疑他們在分享電競圈八卦或者談論一件只有他們之間才會知道的事情。
cypress和夜啼,這兩個人因為一樣強而被人熟知。
所以也早就被粉絲挖掘出還是舊識。
這就很容易引起外界的八卦之心,年少結識,這樣兩個人走到今天是棋逢對手還是惺惺相惜,不少人都試圖從中窺探到真相。
Eve同樣看着外面,說:“要是讓人知道夜啼出現在咱們戰隊,外面肯定得炸鍋。也不知道隊長怎麽把人請來的。”
他說完似乎顧及到寧越的心情,又轉頭說了句:“devil,其實能走到隊長他們那個位置的人,夢想和目标大多才是首要。”
不在乎一個戰隊資源分配是否均勻,年薪多少粉絲高低。
他們早就已經跨過了那個階段。
寧越知道Eve是怕他有芥蒂,不過他也沒有辯解。
寧越說:“有區別?來了不都是打,贏得了才配有資格說話。”
Eve當即笑了聲。
畢竟這話也确實沒錯。
很快門外的幾個人進了門,出于禮貌大家都走到了接近門口的地方站着。
寧越站在最邊上。
他看着易柏洵走進來看了看他們幾個,最後落到自己臉上停頓了一秒,然後移開目光露出自己身後的人說:“夜啼,你們都認識就不多介紹了。從今天開始他會住在基地,以後也會跟着所有人一起訓練。”
夜啼笑着跟他們打了聲招呼。
King大約有點第一次見對方的崇拜心态,居然在人面前羞澀了,一句話沒說。
Eve問了聲好後,寧越跟着朝人點點頭。
不熟絡也不算冷漠。
“寧越。”但沒想到慕玺會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對着寧越笑了下說:“沒錯吧?我還沒回國就聽說過你,那個韓語版的套路指南,我看見了。”
寧越愣了兩秒,暗暗罵了聲操,不就是他粉絲剪輯的演員視頻。
還有韓語版?他為什麽不知道?
易柏洵聽見這話默默看了一眼寧越說:“挺好,國際知名演員寧越,火遍全球指日可待。”
寧越翻了個白眼,對着慕玺說:“韓國電競粉絲也是挺無聊的。”
“畢竟很有趣。”慕玺說:“他們說要是在中國,就追到你家裏揍你。”
“謝謝,請代為轉告,想揍我的人太多,記得排隊。”
慕玺大概覺得他有意思,笑意深了些許。
旁邊崔哥鞍前馬後,巴不得把新來的這尊神供起來。
他打斷他們的對話說:“慕玺,你的房間我安排在樓上了,就在老易的對面,你要覺得有什麽缺的或者不方便的,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或者找老易是一樣的。”
慕玺聳聳肩:“我随便,其實和cypress擠一張床我也不介意。”
緊接着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寧越:“我介意。”
易柏洵:“誰願意跟你一起,你生活不能自理?”
慕玺:“……”
他先是被兩道聲音說得怔住了,回過神才對着易柏洵嫌棄說:“十幾歲就睡過了,你現在當皇帝是萬金之軀挨不得?”
不等易柏洵回話,又看向寧越。
“雖然我還不知道你為什麽介意,不過既然你介意那就這樣安排吧,畢竟我挺喜歡你的。”
寧越一身雞皮疙瘩掉一地。
看着毀形象的夜啼,面露你看起來可不像是個會開這種玩笑的人的表情。
易柏洵帶着人往裏走,一邊對着慕玺:“差不多就得了,你高冷形象就不能多保持一會兒。”
慕玺跟上去:“不能,你知道外界對我的誤解一向很深。”
“所以你是個禽獸的真相瞞不住了是吧。”
“那不比你像個人?”
……
出于地主之誼,易柏洵帶着人往樓上去了。
留在一樓的其他人互相對看了會兒,King默默道:“外網可一直形容夜啼是夜晚的鸮。”
Eve太知道王全超了,接話嘲道:“你現在是覺得他可能是個清早往你窗前送信的天使?清醒點傻子,這可不是魔法世界,鸮雖然別名貓頭鷹,但他不是貓,是猛禽。”
Eve清醒的認知很快被證實。
夜啼到來的第一晚就實實在在展現了自己的實力。
一對一的練習,說切磋都是好的,不如說他們在被動挨打。
除了易柏洵沒下場,King、Eve他們先後戰敗。
King他們被教做人後沒脾氣,畢竟雖然都是職業選手,水平自然也會有高低。他們幹不贏隊長,輸給夜啼也不是什麽丢臉的事情。
訓練室裏慕玺不動聲色揉了揉手腕,看向在旁邊觀戰兩局的寧越。
“來?”夜啼一偏頭說。
寧越看了看對方的手,隐約猜到對方可能有職業傷,所以不确定地看向旁邊的易柏洵。
易柏洵注意到他的目光,當即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氣笑了。
“你能打得贏人再說。”
寧越有點冤枉,畢竟如果對方真的有受傷,他會覺得自己占了便宜。
但他同時也因為易柏洵的話升起點不服氣。
他沒繼續說什麽,拉開凳子在夜啼旁邊坐下。
看着夜啼随手選了盜獵者位置,寧越忍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
誰都知道夜啼最擅長的是突擊位,但他算是全能型選手,什麽位置都能打。
身後看着這局面升起不止一道抽氣聲。
因為這行為稱得上是挑釁了。
“敢嗎?”慕玺勾唇看向寧越。
寧越回看過去,“少廢話,開始吧。”
兩人點房間進了同一局游戲,這和寧越第一次在基地和Tears打的時候完全不同,因為此時的心态也不一樣。
不是随随便便,更不是沒所謂。奪旗再不是目的,拿人頭也不是目标。
他們只有一個最終結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有像比賽時那樣的上帝視角,就能看見兩人落地的位置完全在地圖南北的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但從他們彼此殺了第一個人開始,兩人正在同時往中間快速移動。
确定位置後迅速接近。
莫神拿着個本子擰眉站在兩個人身後。
King小聲和Eve讨論:“你覺得誰會贏?”
Eve看了一眼兩人目前的戰績,露出一點擔心:“夜啼吧,他看起來比想象中強太多了。”
這實在是出人意料,因為夜啼很少在比賽中使用,所以至今資料裏都沒有人研究過他的盜獵者的水平究竟有多高。
場上目前夜啼就遇到了不止一兩隊人,但他操作熟練而精準,是非常老派且穩健的打法。能看得出來他有意在繞寧越,為隐藏自己位置甚至好幾次放棄擊殺貼到臉上的敵手。
他适應一切沒有視角的場景,相當老辣。
像是天生的盜獵者,而不是一個突擊選手。
寧越身在場上,自然感受更深。
對方和他繞圈子,寧越就換了平日裏的習慣,卡視角死盯。
終于在游戲進行到快二十分鐘的時候,一身隐藏技能蹲在草叢裏的寧越等到了對方的身影。
他被對方的太極繞得憋火,耐心耗盡中見着人,血液瞬間沸騰起來,幾乎想也沒想傾身撲過去。
從上而下揮手一刀橫切,寧越至少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把握。
非常高的幾率,放在往常這種判斷也沒有錯。
但是,被躲開了。
意識到不對的那一秒鐘寧越立馬抽身而退。
但是退得再快,也免不了被對方反過來打得差點血量見底。
寧越襲擊未果撤到後方,躲過對方的致命一擊。
電腦前寧越緊盯着屏幕,快速按着鼠标的右手骨骼輪廓明晰。能感受他此刻的低氣壓和不爽,畢竟被人反陰了。
再加上他目前的回血裝備不足以支撐他進行第二次襲擊。
但是夜啼不會給他時間。
身後莫神說:“寧越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後撤,保存實力。”
“來不及。”易柏洵看着地圖畫面說了一句。
夜啼當然不會放着這種最佳時間在原地摳腳,當即追上去。
讓人意外的是寧越。
在King他們看着他選擇将最後一點補給全部消耗,将自己的血量恢複至三分之一的狀态反身沖着夜啼迎上去的時候,都一陣頭皮發麻。
太勇了,是個狼人。
但易柏洵知道寧越的選擇是對的。
如果是別的其他對手,寧越還有希望往後拖,他也不是那種沒腦子非要硬剛的人。
但是對方是夜啼。
所以易柏洵往寧越的臉上看了看。
果然,沒有什麽忐忑更沒有遲疑,小崽子正舔牙,看起來挨了打反而兇得厲害。
易柏洵微不可查笑了下。
寧越擅長争奪每分每秒。
每一套操作怎麽打,何時打,他都有一套自己的成算。
場上兩廂對壘,刀光劍影。
按在鍵盤上的手指快速得像是要晃出虛影。
這種時候考驗的都是一個選手的操作和極限。
三十秒,寧越最後一套技能套中夜啼,打出爆炸傷害。同時因為放棄閃躲被擊中倒地,血量瞬間見底。
而夜啼承傷後,以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血量站住了。
雖然是一絲絲血皮,但還是寧越輸了。
身後一片松口氣的聲音,這最後的對決把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來。現在結束,既沒有安慰也沒有歡呼。
寧越保持着握着鼠标的動作沒有動。
他靜靜看着屏幕裏消失的畫面,他不是沒輸過,打了那麽多場也早就數不清自己一路走來究竟輸了多少回。
但他不甘心,看向旁邊,“再來一局。”
正把耳機拿下來的慕玺聞言看向他。
“不來。”他笑着說:“我都贏了,為什麽還要陪你打。”
寧越還想說什麽,被易柏洵按着肩膀按在了原地。
莫神看見了也說:“devil,你小子還有得練,但不用這麽着急,慢慢來。”
寧越習慣性咬了咬上唇唇珠,回身仰頭看着站在身後的易柏洵。
易柏洵在他眼裏無端看出點委屈。
失笑,“你打不贏不是很正常?看我我也沒辦法。”
寧越轉回頭不搭理他。
半個小時後,訓練室連着外面的走廊拐角處。
易柏洵遞給靠在邊上的慕玺一管藥膏,順便低頭看了看他垂在邊上的手問:“還好吧?”
“還行。”慕玺接過他手上藥膏回了一句。
易柏洵見他的手有點顫抖,皺眉:“撐不了就不要硬逞強,打職業的可以沒命,但不能沒手,這點分寸用不着我跟你說吧?”
“嘁。”慕玺說:“你找我來不就是為了這個?”
“我讓你指導,沒讓你玩兒命。”
慕玺沒争辯,想到什麽笑了聲,放松着身體對面前的易柏洵說:“可你家那小子也太難對付了,不玩命我今天的臉就得交代在這兒。還有啊,你可千萬別告訴他們我以前是打盜獵者起家的,半路改道這事兒還沒幾個人知道,我可不想讓人覺得自己以強欺弱。”
易柏洵:“寧越缺的是經驗和時間。”
“是啊。”慕玺說:“真要再過段時間,我都不敢說自己能贏。”
最初慕玺最強的就是盜獵者,操作非常逆天,但是訓練方法對手的傷害也是呈倍數增長的,一旦形成傷害就不可逆。
這也是他如今手傷這麽重的原因,那是年輕的時候損耗得太狠。
後來換了別的位置,不僅僅是合适,為的也是延長職業壽命。
兩人也不是什麽拐彎抹角的人,易柏洵稍後了兩秒就直接問:“醫生具體怎麽說的?還能撐多久。”
慕玺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花板,然後收回視線。
“撐不了了。”他說:“你也應該知道,還有機會我不會這時候回來,選擇回國就證明沒有餘地。”
打了半年多封閉已經是極限。
易柏洵皺眉,沒再開口,這種時候說什麽都顯得多餘。
慕玺很快從情緒中脫離,恢複慣常的表情,笑着對易柏洵說:“那年你胃病那麽嚴重,在醫院裏整整躺了半個多月,我還以為這條路是你先不行了。”
易柏洵斜了他一眼:“只是胃出血,連胃都沒切我為什麽不行?”
慕玺啧了聲。
又感嘆:“幹我們這行,還真沒幾個沒拼過命。”
慕玺起身拍了拍易柏洵的胳膊:“你努力,就盡量多幹幾年,咱們這批老人能剩下一個算一個了。”
易柏洵:“別帶上我謝謝,誰特麽就老了?”
慕玺氣笑;“你年輕,最年輕,再征戰十年都沒問題。”
氣氛輕松了些。
易柏洵拍了拍慕玺的肩膀。
心照不宣。
“放心吧,只要夢想不死,選手将永遠年輕。”易柏洵說。
了解一個職業選手在年紀上還稱不上絕對老将的時候,被迫停下來是什麽樣的感受。
但是新鮮血液永不停息。
他們将點燃這把屬于電競的火,一直傳遞,奔騰向前。
慕玺眼裏有了紅血絲。
聽了這話,他擡起拳頭和易柏洵對了一下。
笑着說:“夢想不死。”
易柏洵:“死不了。”
結束這場對話後,易柏洵轉身要走。
“幹什麽去?”慕玺問他。
易柏洵回頭挑眉:“你忘了今天把我們家小孩兒摁地上了,沒有贏回來這會兒肯定是要準備在訓練室裏熬通宵了。”
慕玺攤手:“可再給機會就是我被摁地上了,我也是要面子的。”
易柏洵:“這不給你面子了?”
他都要自己去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