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下
本是來聽曲看舞的,結果自家倒成了上臺的那個。寧舒撿譚娘子常歌的幾曲唱了,算是将這個場面應付了過去。臺下有耳明之人,聽出些許不同,不禁疑慮道:“譚娘子的嗓音,今日似乎不似平日清潤……這歌的也都是往日之曲,少了些新意。”
寧舒聽了,撥弄了幾下牙板,嫣然道:“卻不知這位客人想聽些什麽新曲。”
那人見他回應,更來了勁頭:“朱紅柳綠的聽得久了,如今想聽些豪放之曲。”
寧舒笑道:“奴家身在蘭桂坊,金戈鐵馬的曲子恐怕唱不來……”他沉吟片刻,抿了抿唇:“倒有一支古曲,可當一歌。”說罷,深吸一口氣,開腔唱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一歌情真意切,熱烈奔放。及至最後,大有穿雲裂石之意。歌聲終了,梁上似乎仍有餘音不息。
寧舒唱過之後,在臺上靜立半晌。待聽得下頭的叫好聲,才仿佛回過神來,深施一禮,匆匆下了臺。
他低頭走路,不留神撞上了一個人。擡起頭來,才發現韓曠正站在自己跟前。寧舒從恍惚裏清醒,埋怨道:“做什麽站在這裏,那麽大一只,扮鐘馗麽?”
韓曠皺了皺眉:“你……你眼睛……怎麽……怎麽紅了?”
寧舒一梗:“……我并不是譚娘子,唱這種曲,當然要吃力些。”說着瞥了韓曠一眼:“你等等我,我去将這身換了。”哪知到了更衣之處,見滿屋子亂糟糟的,俱是女子。他雖沒什麽羞恥之心,禮教倒還是懂的,只覺此時一個男子進去換裝十分不妥。于是躊躇片刻,只得又轉回韓曠身邊去。
韓曠不明所以道:“怎的回來了?”
寧舒嘆氣:“不大方便。”
他兩個兜兜轉轉,在一處僻靜角落坐了。臺上輕歌曼舞,間或還演些胡人的把戲。寧舒見韓曠茫然,不時低聲同他解釋一二。林林總總說了半天,卻見那人并不怎麽往臺上瞧,倒是時不時轉過頭來,看向自己。寧舒不明所以:“怎麽?演得不好看麽?”
韓曠搖頭,目光轉向臺上,神色間卻有些意興闌珊。
寧舒想了想:“你不喜這些,我們不妨等下去虎丘瞧瞧燈船。”
韓曠突然道:“我記得華山……是個講究清修的門派。”
寧舒點頭:“不錯。不過我自小在這種地方玩鬧慣了……我娘原是教坊司的歌伎,我七歲的時候她得痨病去了。恰好那時門中的長老找來,我便随着他們上了華山……”見韓曠困惑,微笑道:“她是家中犯事入的教坊司。我随她,自然打出生起就身在賤籍。”他想了想:“我那個便宜爹是華山弟子,聽說當年同我娘也是海誓山盟的。不過後來他有了旁人,就把我娘忘了……嗯,再後來,他稀裏糊塗地要死了,臨死不知怎麽曉得了自己還有個便宜兒子,便求門裏的長輩看顧。”寧舒摸了摸鼻子:“我在門中過得其實不錯,只是運氣不算太好。十七歲那年意外離開華山,才知道自己除了便宜爹,原來還有個大魔頭姨母……”他嘆了口氣:“我娘的聰明都用在了風花雪月上,姨母同她相比,心思卻要深得多了。”
韓曠待要說什麽,寧舒卻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二人在一片鼓樂絲竹聲中,聽見了“孟連山”的名字。
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