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
無陵訣的經文早已佚失,如今全靠口耳相傳。且這門功夫真練起來,不是靠背幾條口訣便能成的。寧舒如今之于韓曠,就像當年白夫人之于寧舒自己。雖然心懷憂慮,但到底這許久相處下來,他對韓曠的經脈十分了解,算是一件萬幸之事。
入門雖然艱險萬分,倒是比寧舒最初預想的要順利。韓曠久在歸陽心經中艱難跋涉,對險境早就習以為常。寧舒一向被長輩誇獎聰慧,此番見了韓曠的領悟能力,也不由得心生贊許:“雖然比我要差點兒,但是也算穎悟過人了。”
寧舒的內力在韓曠經脈中因勢利導,将初生的無陵訣內力納入韓曠經脈之中。只是因着歸陽心經的內力太過渾厚,這一點兒初生的內息始終無法進入丹田,只得暫時存與陰脈之中。但韓曠因為歸陽心經的緣故,陰陽二脈早有失調之兆。這薄弱的一點兒內息,要麽是消隐無蹤,要麽是觸動了歸陽心經的內息引來經脈動蕩。譬如在流沙上築基,反反複複,只是白費力氣。
這樣折騰好幾日,韓曠仍然在咬牙強忍,不厭其煩。寧舒伴在他身邊,有心無力,徒留憂慮。他托腮坐在小桌前,看着韓曠雙目緊閉,衣衫汗濕,心中不免郁郁。
窗外雨聲瀝瀝,打落了一地枝葉。寧舒在一片翠色裏看見些許黃葉,這才恍然,夏日快要過去了。
一個傳信的少女在外頭輕輕扣了扣門,寧舒推門迎去,見那小姑娘恭恭敬敬道:“夫人有事出門,請公子這些日子記得看顧一下園中的姑娘。”
寧舒點頭:“這個自然。”
那少女卻不離開,神色欲言又止。
寧舒溫聲道:“還有別的事?”
“夫人還說,公子自己的日子,不要忘了。”
寧舒不甚在意地揮揮手:“知道了,你去吧。”
關門回頭,見韓曠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氣色倒是還好,只是神情間難掩低落。沉默片刻,雙手重新落于膝上,五心向天。
寧舒終于忍無可忍,抿了抿嘴唇,從花瓶上抽出一支孔雀翎,去搔韓曠手心。
手心發癢,掌心自然要收縮成拳。韓曠方運氣一口氣,被他這般一鬧,氣頓時洩了。他皺眉看向寧舒:“你做什麽?”
寧舒不答,只提着一支孔雀翎在韓曠身上四處做怪。韓曠無法練功,伸手去捉,身子不得已離了床榻。待終于将那雀翎捉在手心,寧舒卻放了手。
見韓曠困惑,寧舒直言道:“你這樣下去,就是練到胡子都白了,我看也沒什麽用。本來就是陰陽相左的兩門功夫,哪可能随意拼到一塊兒去呢……”話說到這裏,隐約覺得有個重要的關竅被自己漏過了。可是究竟是什麽,又一時想不起來。
韓曠道:“習武原本……原本就并非易事。”他深呼吸幾次:“事在人為。”
寧舒見他眼瞧着要一頭撞死在南牆之上,不禁扶額長嘆:“韓曠,你胸口裏長的那個是一顆沒竅的石頭麽?“想起方才傳信的少女,忽然一笑:“反正眼下這般田地,我看你一時三刻也練不出個什麽東西來,不如随我出去轉轉。”
“可我……”
寧舒認真道:“人活一世,為一個念想心無旁骛固然沒什麽錯。可有酒不喝,有花不看,未免也太苦了些。”
韓曠搖頭,聲音有些發啞:”人活一世,各有……各有所求……”
寧舒指着他手中的孔雀翎道:“你瞧它,不美麽?”
韓曠一時愣怔,半晌才低聲道:“美。”
寧舒點頭:“是了。那我再問你,你這些年來,難道就沒什麽快活的時刻麽?”
韓曠原本與他目光相對,聽聞此言,當即僵立原地,不自在地移開了眼神。
寧舒望着他發紅的耳朵,心生好奇:“看來還是有的嘛……”他湊近韓曠:“能同我說說麽?”
韓曠偏開頭,閉了閉眼,神色黯淡下去:“你知……知道了……也沒……沒什麽用。”
寧舒有點兒失望:“可我不知道什麽能叫你快活,現下又該帶你上哪兒去轉悠呢?”他望着沉默不語的韓曠,突然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有一日,孟連山死了,你的日子是怎樣的?”
韓曠語氣轉硬:“他還活着,我不去想。”
寧舒一時無話。兩人枯坐片刻,外頭的雨聲倒是漸漸小了。
他起身抽出一把油紙傘,對韓曠道:“走吧。”
韓曠猶豫道:“去哪兒?”
寧舒理直氣壯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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