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渝州城關于趙玲珑其人本性到底為何,已經吵鬧成一片。
當事人聞之一笑,打發走隐廬的管事,吩咐杏仁收裝行李。
這一趟出門,至少要在外邊有十幾日。
趙母在一旁捏着帕子,侍女來往拿的都是輕便素淨的衣衫,不由皺眉,“花朵一般的年紀,怎麽穿地這樣老成?阿娘讓鋪子裏的繡娘再做幾身時興豔衫子給你,可好?”
“大袖飄逸,可行走竈間不便。阿娘還不若給弟弟和阿耶做幾身呢。”趙玲珑抽空應道。
趙母扭正身子,面上帶了點責怪,“你阿耶如今得意,秋意小郎讀書上進,又有你在外面操持着生意,他整日不是提溜着畫眉鳥上街面上晃蕩,要不就揣着明白裝糊塗到後面給人添堵。”
趙玲珑輕笑一聲,伸手撚起羊毫筆舔上墨水,“阿耶那哪兒是添堵,分明是在給女兒争家業呢。”
她和離又要和嗣弟分家的事情,起初,趙父是不同意的。
關系到家族大業,縱使是唯一的女兒,趙明生狠心不松口。
趙玲珑也并非真心要将家中偌大的産業握在手中,當日一言,一則是為了敷衍族中想要沾手隐廬的事情,二則是想将衆人的視線引開。
誰知,趙父聽下面管事彙報了隐廬中王三使壞的事情,頓時火冒三丈。
隐廬是趙家生意,經年破敗,在女兒手中終于重新起複,他還未高興幾天,就出了這檔子醜事。
雖然趙二叔和趙端方極力否認,撇清王三的交代,但是趙父不是天真無邪,一心相信‘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的傻子。
人前點頭,人後卻暗暗戒備趙二叔那房的人。
事情趕了巧,趙父本是無意防備。
卻偏偏有上了心的人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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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端方是族中稱得上名號的青年俊傑,掌管着浮香樓這個聚寶盆,前後得了人追捧,自然也會有人踩低。
有一下人想要讨賞錢,悄悄到了趙家大院,一五一十地将趙二叔宅子中近期的一件人命官司交代了。
原來秋意小郎未被認作嗣子前,那一房的人就已經惦記了承嗣的位置。
趙端方正好有個叫嘯哥兒的孩子,年歲小不懂事,再加上是個庶子,送出去也無所謂。
這本無大錯,承嗣是大事,要說沒人起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此事惡毒就在,趙二叔為了嘯哥兒能被瞧上,使喚人将其生母給毒殺了。
做嗣子,若是沒有生母在外牽扯,趙母好和孩子親熱幾分,尋常人一說,也有點母子情分。
奈何小妾命薄呀!但,下手的人才最可惡。
趙父感慨趙二叔等人的行徑,終于後知後覺幾分憂慮。
能讓別人起了這樣的心思,可見是他将人想地太好了。
思忖了一整夜,趙父權衡之下,最終還是決定将族産和家産分割,另從家産中擇出次等的幾份産業劃到趙玲珑名下。
說來幾句話,前後幾番争吵辯駁,用了整整十數日才将事情定下來。
人和人之間,未有利益牽扯,便是你安我笑。
但凡開始争定一小錠銀子姓甚名誰,無異于冰面上砸錘子,裂縫順風長。
趙父起初還在氣惱族中人的無恥,趙母和趙玲珑為免他氣壞身子,多有開解。
三四日後,趙父倒覺得戰意嚣嚣,骨子裏多了些血性,每逢族中管事判定哪裏歸誰的時候,總是插着腰罵街。
渴了,一直跟着他的秋意還适時端上一盞茶供他潤喉。
趙玲珑有一次在夾道一側圍觀幾許,頓時覺得阿娘和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阿耶指桑罵槐,引經據典的樣子,實在太生龍活虎了。兩相對比,躲在暗處的趙端方沉着面色,活像是被人逼着吃了阿堵物。
“他那是一朝被狗咬,心裏惡心。出門炫耀什麽還不是氣族裏的那些老骨頭。”
想起夫君的孩子氣行為,趙母無奈感慨道。
趙玲珑筆不停,翻過一頁飛白,“阿耶是傷心。”
外人都說趙家大房人心狠,其實阿耶再仁慈不過了。
這些年大房出錢出力,撐起多大的生意,父親更是出門學藝,收徒開店,不說真金白銀的分紅,就是族中投奔的窮親戚吃喝,算下來都能置辦不少。
可一到分産了,連牆角的耗子窩,都被一些人放到臺面上劃個上下,真是好心養出狼心狗肺了。
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趙母自然明白女兒的言下之意。
她回憶起昨晚丈夫一邊痛罵誰誰家多麽厚顏無恥,另一邊又可憐對方日子艱難,将東西劃拉出去的樣子,長嘆一下。
不過,轉而又有些慶幸,“這事兒過了,以後和誰家親近,阿娘心裏也有譜了。”
可不是,往日和阿娘稱妯娌嬸子的婦人,現如今才露出了真面目。
趙玲珑點點頭,提醒一句,“秋意小郎的叔叔和嬸嬸,您可得好好安置了。”
這家人因為養大了秋意郎君,逢人就炫耀自己以後的日子有多了不得。本以為是個愛錢勢利眼的東西。
誰知聽說趙父要分産的事情,這家人竟還懂得利害,整日裏和這家吵那家鬧的,都是在給趙父和趙玲珑說好話。
不管秋意往日在叔叔家的日子好不好,到底是長輩,他們大房絕不會虧待。
趙母早有安排,“我尋人打聽過了,秋意也沒受什麽恩惠,只勉強混個餓不死。這樣的人家放在眼前也不痛快。我着人在城北給他們一家四個安置了二進的宅子,給錢給活計,情分還夠了。”
視線從門邊青色的一角衣衫上收回,趙玲珑回頭應和母親一聲,笑着稱阿娘想得周到。
屋外的半大青年蹲在廊下,仰首托腮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發怔。
阿姐和…阿娘,對他真的很好呢。
華香園
百戲臺子上的花臉和尚一身胡服裝扮,手中風琴拉出異域風情的曲調,另一邊的胡家女兒惦着腳丫跳胡旋舞,踩着奔騰歡快的拍子,深谙紅色裙擺上的群花交纏飛舞,如蓬草一般好看。
然而對面宴臺上的衆人卻明顯被分了注意,神情不明地盯着某一食案後的緋衣女郎。
百戲上演過半,有趙家壯仆來報,說是家中女郎要給王家頌然送些助興的小點心。
趙家的女郎,不正是傳聞中和崔昫和離又要和嗣弟争家産的趙玲珑嗎?
在場的大大小小女郎,不管是商戶還是官戶,多少都在思慕崔昫。
萬般心思,都抵不過崔昫的冷面孔,更何況崔家長輩早早為小輩定下的一紙婚約。
世人提起趙家,多是鄙夷不屑,說他家厚顏無恥、攀附權貴。趙家的女郎更是不知廉恥,全不知什麽叫女郎內斂,像一塊甩不掉的稀爛鞋底子一樣。
她們一邊看不起趙玲珑,背地裏又羨慕對方能出現在崔昫的身邊,苦中嚼着嫉妒,偶爾還會酸嗖嗖地唾罵幾句。
然而,這樣一個被渝州城衆家後院女子們不恥的人,最終還是嫁進了崔家。
而且還是八擡大轎,十裏紅妝娶進門的。
衆人羨煞,也有人深夜痛哭。
她們以為再一次見到趙玲珑便是哪一家宴上,對方得意洋洋,張揚自己是崔昫正室夫人地位的時候。
然,趙玲珑新婚夜被崔昫冷落在新房,而後一氣之下獨自歸寧的消息像是晴天一道霹靂一般,震驚衆府。
在這之後的一系列事情像是野馬跑山一般。
現實可比百戲臺上的精彩,短短數月,衆後院女郎與婦人整日的消遣便是聽婆子女史講趙玲珑在渝州城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高三娘不顧形态,雙手撐在桌上,像個伸長脖子打鳴的公雞一般,“是什麽?看清趙玲珑讓人送什麽東西沒?是不是吃的?還是喝的?”
旁邊有女郎問她語氣焦急,輕聲嗤笑,好看的翡翠扇面半遮面,露出一雙嘲諷意味的清亮眸子,“你也是官戶出身,怎的像是城外那些逃難的賤民。若是沒幾角銀子,我便省下身旁二等婢子的月銀,贈與你。”
這女子的父親和她爹爹不對付,連帶着兒女們都學着手段,尋機都要互相擠兌。
高三娘翻個白眼,食案前面人多,再加上來往傳喚東西的侍女,在她這裏看不清楚。
她索性站起,到底惦記着自己身份,任由婢子収整裙子,卻回應之前的嘲諷,“你家清貴,有本事就別叫下人在隐廬外邊排隊。心裏惦記着,嘴裏卻不承認,真是一脈相承的虛僞呀。”
這聲音沒壓着,附近的幾人都在聽了仔細,有人撲哧一聲,羞地那女子滿臉通紅。
這次宴會是華香樓為城外難民募捐善款而力,扯着名號做善事的正是渝州城的刺史夫人。
席間鬓影香雲,高三娘屈身行禮到了王頌然的桌案前,正好瞧見對方講青翠葉子瓷器上的最後一小塊點心放進嘴中。
高三娘頓時喪了一張臉,沒精打采地長嘆一聲,“你怎麽吃得這樣快呀?”
王頌然含着點心,嘗出正是自己最喜歡的紅樹莓口味,心裏只遲疑一下,還是屈服于美食,鼓動着腮幫子重新動了起來。
這個叫涼糕的點心,真的好好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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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這段時間的工作實在是忙得人焦慮。
所以很抱歉讓小可愛們等好久。
随緣更字數,盡量多更!
感謝各位小可愛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