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趙玲珑當然知道這一位不速之客是誰。
方才在華香園隐約聽到的那一個‘穎王’足以說明一切。
封號是穎,那該是玄宗皇帝的第十三子,李璬。遙領安東都護,平盧軍節度大使。
正如她稱呼的那樣,這樣的人只能是貴主,只不過對方為什麽出現在劍南,在華香園見了什麽人,這些事情,趙玲珑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眼下守着家中雙親,已經滿足,更多的,不敢奢求。
錦繡閣寝居
趙玲珑只穿一身素白內衫子,盤腿坐在火爐床上,拿捏着手中的細碎顆粒細細瞧着。
青竹小幾上陳設簡單,只一個四方大的木盒子在。
盒子蓋子已經被揭開,燈光之下,依稀看得見裏面滿當當地都是同她手中一樣的顆粒物。
這是方才,她在腦海中同那古法川菜系統交流後所得。幸虧屋中沒人,不然衆人要被這憑空出現的東西吓傻了。
自己能帶着那些記憶重活,已經是足夠神奇的事情了。
不想,比重生更神奇的事情,就在自己身上發生了。
先前那系統給的兩個選擇:一是什麽神秘力量,二是超時代品種。
她沒有猶豫直接選擇了第二個。
一個廚子,自然是要選品種的。
等她選擇完成後,屋中小幾上便出現這個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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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不過兩只手掌大,內裏卻有好幾個槽間,每一個槽間的一側都刻着古樸的隸字。
腦海中還有随之而來的解釋:
——學名:海椒,又叫番椒
——種類:大紅袍海椒、朝天子海椒、鈕子海椒、燈籠海椒、牛角海椒、雞心海椒
——習性:……
——養殖技術:……
一大通完全看過以後,趙玲珑只覺得腦袋生疼,手腕發酸。
起初聽到系統說起種類有六個時候,她就急忙翻找出紙筆。
果不其然,後面的習性、養殖技術,更是精細複雜,光憑自己的記憶,實在是不夠。
看着寫的滿當當的八頁紙張,趙玲珑長籲一口氣。
這種名字為海椒的東西,她從未聽過。
但是味辛,她還是知道的。
嶺南濕寒,有的時候能一連好幾月都是大霧天。
久居嶺南的人多會有濕氣重脾胃虛的毛病。
有醫者名家曾言,要想抵抗此病,最好輔以味辛之物。
這也是為什麽家家戶戶吃食都會加上蜀姜的緣故。
而,朝廷有時候都會将胡椒作為俸祿發放。
若是她擁有的海椒能夠栽種成功,可想而知,嶺南飲食一味自此發揚光大。
心間情緒翻湧,趙玲珑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是一個魯莽的人。
上一世能做到将家族産業搶回來,不僅是靠着自己一手研發的方子,更是因為自己韬光養晦,知道如何管家立業。
如今身懷異寶,更要走得慢,走得穩當。
第二日,一家人聚在廳堂進朝食。
趙父咳了一聲,見母女二人看了過來,宣布道:“昨日我想了許久,玲珑天分不錯,的确能在家裏生意上幫襯幾分,所以,就讓她跟着劉管事做事吧。”
劉管事是他心腹,這些年商鋪料理,前後打點都離不開他。
安排女兒去劉管事跟前,一是不至于受人非議,二則是學學劉管事做事的路子。
他話一出,看起來威嚴厲害,發號施令,其實嘴角一點微不可見的勾起露出了自己的高興,在等着妻子和女兒的誇獎呢。
誰知趙母低聲哼了一下,該吃吃該喝喝。
女兒呢,一愣過後,眉頭皺了一下。
這是不願意?
趙父左看一眼妻子,右看一眼女兒,猶豫一會兒,覺得還是不觸婆娘的黴頭,“玲珑,阿耶這話哪裏不對嗎?”
趙母橫插一嘴,“你是昨日吃着女兒做的肉不錯,這才叫玲珑跟着劉管事吧?哼,還是做爹的,怎麽把生意人那一套用到了女兒身上?”
趙父急忙辯解,蒲扇似的大手擺了好幾下,“怎麽會?以前是玲珑年紀小,怕她吃苦受累的。這…如今她大了,又想要做事情,我才敢安排的。淑娘,你怎麽好壞不分,胡亂冤枉人。”
轉過頭看着低頭不語的女兒,怕傷了她心,放柔聲音解釋:“阿耶,是為了你好,你是女郎,不類男兒身,出去免得人家說你不守規矩,到時候紅着眼睛哭,阿耶會心疼的。”
瞧他急成這樣,趙母臉色終于好看了些,伸手舀了一盅甜湯遞過去,“行了行了,逗你呢。”
趙玲珑和母親會心一笑,又見父親的窘迫神态,她道:“不是阿耶不好,是玲珑不好,以前就惦記着那些不重要的,如今正是要好好幫父親的時候呢。”
趙家擡眼看她一下,同身後的胡媽媽對視一眼,心知她口中‘不重要’指的是什麽。
趙玲珑停了箸,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來,“父親讓我跟着劉管事,本也是合适的。只是,我另有打算。”
然後将昨日路過家中酒樓的見聞說出來。
“偌大一個酒樓,正是晡食時候,裏面零散着二三個客人,生意明顯不好。”
說不好已經是給了體面,只怕不僅是不好,而是慘淡。
身為當家人的趙父自然知道隐廬的經營情況。
隐廬是老太爺在世時候開辦的第一家酒樓。所有的生意發家都是從此開始的。
奈何榮光無限只是一時,那一批廚子老的老,死的死,如今只剩下一個半瞎的胡師傅在把關。
趙家生意鋪地開,渝州城是大城,其下小郡不說十個,七八個總還是有的。
每一個小縣郡都有自己家的分店,漸漸地,隐廬也沒那麽一馬當先了。
如今還開着,不過是因為自己心裏念及父親的辛苦,一直支錢強撐着。
這麽個窟窿,族中人早就不滿,說過好幾次想要拆了此地,或是賣了,要麽建成別的商鋪。
趙父聽女兒話音,“你是想要這家店?”
趙玲珑點點頭,“父親,與其拖着,還不如讓女兒一試。也許還能拯救回來呢。”
趙父和妻子對視一眼,沉默一會兒,最終還是允了。
“還有,隐廬的管事以後就是我了。那些房契、人契還有賬本,您就都交給我吧。”
她要做事,別人休想指手畫腳,反正阿耶是趙家的族長,凡事都要他撐腰呢。
趙父自然點頭,吩咐長随一聲,而後長嘆,“你如今已經是崔家婦,若是叫你管事,族中那些人又有得鬧了。”
粥多米少,趙家前後那麽多人盯着族中産業,一眼都不放,凡是有點風吹草動,都能掀起一波三折來。
趙玲珑卻沒将那些人放在心上。
一是隐廬生意拖後腿,別人不會看好自己,沒準背後還會偷笑。
二嘛,她自有法子将那些人引到他處。
“阿耶,女兒記得咱們族中曾經出過一位進士,對吧?”
聽她說起這事兒,趙父想了一下,長嘆一聲,“是旁支的一位郎君,要論關系,他還要稱呼我一聲表兄的。可惜了,這麽好的一個苗子,返鄉路上染上了時疫,三十年華不到,就去了。”
趙母回憶一番,問道:“是那個紅娘子的夫君,對吧?”
胡媽媽回了一聲‘是’。
“也是命裏沒緣。考上進士的人,當個一官半吏,不愁在族裏站穩腳跟。這當家的一去,紅娘子也沒了,只剩下一個奶娃娃寄養在叔伯家,實在可憐。”
趙母是個慈悲心腸,見不得人受苦難,一想到那個可憐孩子,連連搖頭。
趙父心間一動,問向一旁的長随,“紅娘子的小郎君如今多大了?”
長随道:“回老爺話,那小郎君翻了年剛滿十二,名喚秋意。”
十二歲,也是知曉道理人情的年紀了。
趙父點點頭,“今日下午,你去後邊排房那裏看看這孩子。瞧着不錯,就帶過來給…夫人看看。”
結合前幾日的事情,趙母也知道丈夫是什麽打算,聽他話音一頓,便知是在顧忌玲珑的心思。
迎着雙親小心翼翼的目光,趙玲珑淺淺一笑,“阿娘和阿耶作何這樣看着我?那秋意郎君若是個好的,女兒自然不會排斥。爹爹膝下無嗣子,如今定要尋一位品性好的來,将來好給我這個做姐姐的撐腰。”
趙父和趙母呵呵一笑,聽她還在打趣,頓時消了顧慮,同時感慨,女兒長大了呀。
“阿耶,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青年行色匆匆,滿臉焦急,剛一進書房,就驚呼出口。
上座的老者正是趙二叔,看兒子這樣不沉穩,譴責道:“做什麽樣子,天塌了,有個兒高的頂着呢,你慌什麽?”
青年名端方,舉止行為卻一點都不君子,此時被父親責罵也不畏懼,失聲道:“父親,大伯那邊将秋意郎君接進府中了。”
秋意郎君是哪個角落裏的小人物?
趙二叔不解。
“哎呀,就是咱們族中那位早死進士的遺孤呀。”趙端方提醒道。
“好好的,那邊怎麽會想起這個零碎來?”趙二叔不悅道。
看父親還算沉穩,趙端方終于鎮定一點,“說是吃飯的時候,不知怎麽說起那位進士,夫人覺得那孩子早早地沒了爹娘,實在是可憐。然後族長就讓管家去接人進府了。”
族中大事,豈是他大房的一言堂?
趙二叔道:“去給幾個族叔傳話,一個沒爹娘依仗的屁娃娃,難不成想翻天?”
正說着,就聽外邊有人求告,進來的是趙二叔身邊的小厮
他先是行了個叉手禮請安,而後道:“回郎主的話,大院子那邊着人傳了一個消息,說是玲珑女郎接手了家中隐廬的生意。”
隐廬?那麽個漏錢窟窿,老大每年都在白白往裏填錢,還留在手裏做什麽?
趙二叔沉了臉色,想到自己這位嫡出長兄近來的一系列舉動,越發迷茫了。
大房一家究竟是想要幹什麽呀?
趙端方道:“城裏傳地沸沸揚揚,說是崔家二郎要和玲珑和離。玲珑此時接了隐廬的生意,是不是在糊弄外邊那些老百姓?”
畢竟,出嫁的女郎長久呆在娘家,總該有個名頭吧。
好像也只有這一個可能。
父子兩個想通以後,不再糾結這一件事情,轉而說起族長嗣子的計劃。
也無怪他們想不到,換是趙家哪一個都覺得隐廬是個漏風窗戶,誰去都一樣。
沒人會想到,趙玲珑是奔着興複的目的。
比起隐廬的事情,誰家孩子能成為趙家族長嗣子這一件事,是首要解決的。
就在一片忽視中,趙玲珑順順利利地将整個隐廬握在手中。
此時,長街之上,馬車剛停。
今日難得是個大晴天,趙玲珑踩着矮腳凳下車時候,不由被晃得眯了下眼睛。
等她站穩以後,才察覺一點異樣。
扶着自己的手掌寬大有力,渾不似女子的嬌軟。
她轉首看過去,頓時愣住。
一道勁瘦高挑的身影立在自己身前,玄色衫袍,劍眉斜飛入鬓,長而卷翹的睫羽之下,一雙黑瞳沉地似井水,緊緊盯着自己。
趙玲珑只覺自己呼吸一窒。
是崔二郎。
她的…夫君,崔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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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崔昫:娘子,為夫可算是見着你了。
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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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一次,喜歡的話,能不能給個收藏呢?
愛你們,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