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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1)

劉氏:“……”

她一哆嗦,心中的恐慌無以複加,這一刻,她心底的防線幾乎潰散,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道:“是、是她!是她偷了許姐姐的玉佩,我是無辜的,不管我的事!”她死死地抓着身邊的孫嬷嬷,臉色白得吓人。

永寧侯夫人完全沒有想到,劉氏輕易就把自己給出賣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劉氏就撲了過去,拉扯她的衣袖,恨聲道:“快拿出來啊!就在你的袖袋裏,我親眼看見你放進去。”都怪永寧侯夫人,要不是她,老天爺怎麽會怪罪!

永寧侯夫人面上漲紅,神情份外難堪,她死命想要推開劉氏,但是劉氏的力氣比她更大,兩人争打了起來。

都是嬌生慣養的貴婦人,平日裏就算再不和,最多也就是嘴上刺來刺去,但現在卻打得鬓發淩亂,衣襟大開,劉氏嬌嫩的臉頰上還被永寧侯夫人的護甲劃出了長長的一道血痕。

玉佩?

盛兮顏皺攏眉頭,永寧侯夫人費盡心機竟是為了一塊玉佩?

嘩啦啦!

醞釀了許久的瓢潑大雨終于傾瀉而下。

昔歸适時地撐起了油傘,擋在盛兮顏的頭上,其他人就沒這麽好運了,誰能想到剛剛還藍天白雲,陽光燦爛,突然就會有雷雨呢。

然而冰冷的雨水也沒有讓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冷靜下來,反倒是盛兮顏生怕玉佩一不小心被她們弄碎。

她向昔歸使了一個眼色,昔歸領會了,驚慌地喊着:“夫人!夫人!快來人啊,沒看到有人在打夫人嗎,快把她拉住!”

昔歸喊歸喊,半點沒有上前的意思,盡職盡責地給盛兮顏打傘。

正被扯住頭發的永寧侯夫人簡直驚住了,她從沒見過這麽睜眼說瞎話的人,到底是誰在打誰啊。

孫嬷嬷和琥珀都看呆了,聞言回過神來,趕緊沖上去拉扯永寧侯夫人,琥珀還把那些粗壯的粗使婆子們也一塊兒喚了過來。

這是在盛府的地頭,永寧侯夫人是來做客的,又不是來打架的,身邊就只帶了一個徐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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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盆的暴雨中,幾個人一湧而上,三兩下就把她制服了,連撲過來護着永寧侯夫人的徐嬷嬷也一并拿下了。

劉氏顧不得她貴婦人的形象,擡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親自從永寧侯夫人的的袖袋裏摸出了一塊玉佩。

劉氏讨好地把玉佩給了盛兮顏:“就是這個,是她偷的,不管我的事。”她心神不寧,臉上充滿了惶恐和不安,時不時地還擡頭看看天。

盛兮顏拿過玉佩,來不及細看,一步步慢慢逼近了永寧侯夫人,淡聲質問:“不知夫人拿了我娘的玉佩,是要做什麽?”

永寧侯夫人的臉色又青又白,胸口不住起伏,也不知道是羞的,怕的,還是氣,就好像有一口氣堵在喉嚨裏,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雨更大了,永寧侯夫人鬓發淩亂,狼狽不堪,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裏撈起來的一樣。

“說!”

盛兮顏高喝道,伴着她的聲音,又是一道閃電劈下。

轟隆隆!

轟嗚不已的雷聲打在了永寧侯夫人的心口,一下又一下。

她的腦子轟轟作響,理智徹底炸開,她怒視着劉氏,說道:“是她拿了本夫人兩萬兩銀子,把這塊玉佩賣給我的。”

她在心裏不停地跟自己說:不是自己偷的,這雷不應該劈自己。

盛兮顏的杏眼一眯,再次看向掌中的玉佩,玉佩入手溫潤,潔白無暇,是塊上好的羊脂白玉,但是,它值兩萬兩?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盛兮顏向前逼近了一步,直視永寧侯夫人,問道:“這玉佩有何玄機?”

雨越下越大,雨水噼裏啪啦地砸下。

天空徹底暗了,明明是正午,但好像已經到了酉時。

劉氏和永寧侯夫人全身上下早就已經濕透,但是心神惶恐地又好像想不起來要躲雨,任由自己在暴雨中淋着。

誰也想不到,随便發個誓而已,居然會應驗啊!

“說!”

盛兮顏再度逼近,永寧侯夫人一哆嗦,她的心防幾乎快要潰散了,但她好不容易終于在最後的關頭,死死咬住了牙關,硬聲道:“本夫人只是喜歡這枚玉佩,你母親貪墨了你娘的嫁妝,主動把這個賣給我來抵債的。”

永寧侯夫人含恨地看了劉氏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說:來啊,相互揭穿啊,看最後丢臉的人是誰!

她豁出去了,反正都到這一步了,該丢的臉也都丢完了,這玉佩她也別想得到了。

兩人怒目互視着彼此,一柱香前還和樂融融的兩個,現在都恨不得從對方的身上咬下一塊肉。

雨越來越大,就算盛兮顏有傘,在這暴雨中,也不免濕了衣裙。附近只有那間庫房能躲,但雨這麽大,她身上的濕氣會毀了娘親的那些藥材和字畫,盛兮顏想也不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不管你們誰是誰非,永寧侯夫人,你為什麽要這塊玉佩?”

盛兮顏的聲音不輕不重,但剛好能壓過雨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本夫人喜歡。”永寧侯夫人下巴一擡,她想表現出狠辣,但是,在大雨中,她的動作只顯得有些滑稽,她咬着後槽牙,恨恨地說道,“本夫人是出了真金白銀買的,是這盛家的當家主母賣給本夫人。誰奸誰滑,你們盛家自己去解決啊,管本夫人什麽事!”

盛兮顏面無表情。

永寧侯夫人一口咬定是從劉氏手裏買來的,就不太好辦了,就算告到衙門去,她也是從劉氏手上“買”來的。

這是堂堂侯夫人,永寧侯府又一向頗得盛寵,絕不可能因為自己的三言兩語就讓衙門對她用刑逼供的。更何況,大榮朝的衙門也沒有這麽公正清明。

雷雨快停了,再用天打雷劈這一套,估計也不管用了。

盛兮顏捏了捏手中的玉佩,眸光一動,冷哼道:“來人,去報京兆府,就說侯夫人跑來我們府上偷東西,還要冤枉我母親。”她似笑非笑地朝劉氏看了一眼,說道,“母親,您說呢。”

永寧侯夫人心裏咯噔了一下,哪有正經人家的姑娘動不動就要上衙門的!她丢不起這個臉!

“盛大姑娘。”永寧侯夫人咽了咽口水,強硬的态度也軟了下來。

大雨中,她發絲淩亂,被淋濕的衣裙緊貼在身上,已經半點沒有了侯夫人的雍容貴氣,只有狼狽難堪,有生以來,她從沒受過這樣大的罪,話也說得委屈求全:“這是你娘的玉佩,沒有問過你的意思,反而去向盛夫人買是我的不是,兩萬兩銀子就當作是我的賠罪了,這件事,一筆勾銷,你覺得可好?”

說到“一筆勾銷”四個字的時候,永寧侯夫人心裏像是哽了根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這玉佩!這天大的機緣,足以讓他們永寧侯府富貴不衰,讓她兒子位極人臣的機緣。她真得不想放棄。

但是,玉佩已經到了盛兮顏的手裏,換作是她,也絕不可能再把玉佩交給別人。

現在不但玉佩拿不到,她還得白白給出去兩萬兩銀子。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反正盛兮顏也不知道這玉佩代表了什麽,以後、以後或許還會有機會的。

永寧侯夫人不甘心,劉氏更加的不甘心,拿到手上的銀子再拿出來,簡直就跟挖她的心肝似的。但是,在永寧侯夫人眼神的逼視下,她也只能慢吞吞地把裝着銀票荷包摸了出來。

兩人直到這會兒才覺察到自己已經淋得濕透了,哪怕時值盛夏,全身濕透的站在雨中,風一吹,還是會冷得直哆嗦。

孫嬷嬷把銀票帶着荷包都給了盛兮顏。

劉氏放得極好,孫嬷嬷又是用帕子包了幾層才拿過來,荷包只濕了一點。

永寧侯夫人緊張地看着盛兮顏,簡直快要跪下去求盛兮顏收下了。

終于,盛兮顏輕飄飄地擡起手,收下了,她打開荷包看了一眼,是大通錢莊的銀票,足足兩萬兩。

永侯侯夫人如釋重負,她理了理亂糟糟的衣襟,說道:“盛大姑娘。若是沒旁的事,我先告辭了。”

這一次,盛兮顏沒有攔她。

永寧侯夫人顧不上還在下雨,腳步蹒跚地跑了,她這輩子加起來都沒有現在跑得這麽快。

雨已經漸漸小了。

阿嚏!

劉氏在雨中打了個噴嚏,又幹笑着巴了上來:“顏姐兒,那……”

她想問她可不可以走。銀票已經還給了盛兮顏,玉佩也還了,說起來,盛兮顏也沒吃虧啊,還白賺了兩萬兩銀子呢。想想她就眼饞,要是換作自己早就樂瘋了。

“母親可知道永寧侯要這塊玉佩有何用?”盛兮顏試探着問道,盡管她覺得永寧侯夫人肯定也不會讓劉氏知道,但還是抱着一絲希望。

劉氏欲哭無淚,搖了搖頭。她哪裏知道永寧侯夫人發了什麽瘋,非盯上這玉佩,把自己給害慘了。

盛兮顏看了她一眼,不再追問,而是含笑道:“父親應該快回來了。母親不如與我一起等等吧,父親若是看到家祠被雷劈了,不知道會怎麽樣呢。哎,我有點怕。”

劉氏又哆嗦了一下,瞧盛兮顏這笑眯眯的樣子,怕得哪裏是她,是自己啊!

家祠被雷劈了。

等到盛興安回來一問,自己絕對讨不了好。

劉氏的心似是掉成了萬丈深淵,如這雨水般,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劉氏真得後悔了,她不該為了這區區的銀子,去答應永寧侯夫人做什麽交易。她怎麽都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雨漸漸停了,天空漸明,這就是一場雷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劉氏的惶惶不安中,盛興安很快就趕了回來。

現在還沒到下衙的時辰,但是家祠走水可不是什麽小事,一聽到府中管事的回禀,他什麽也顧不上,放下手上的差事,急匆匆就請了假。

這一回來,他就看到劉氏渾身濕透地跪在家祠前。

盛家宗祠在老家,如今這家祠裏只供奉了他們這一支的牌位。

白牆紅瓦的家祠塌了半邊屋頂,祠堂裏頭亂糟糟的,斷開的木頭瓦片散亂在地上,門前的一棵蒼松也攔腰而斷,樹幹上都是焦黑,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重的焦糊味。

家祠的白牆上一片灰一片黑,還留有明顯燒焦的痕跡,一看就是着過火,只是所幸雨水大,火被滅了,不然若是家祠被燒了,祖宗牌位都保不住,自己就真要成了不孝子孫了。

想到這裏,盛興安就有些後怕。

見盛興安臉色陰沉,劉氏的心就發顫,她本能的就想裝弱,裝暈倒。

結果,還沒等她暈,就瞥到盛兮顏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劉氏的心頭一陣亂跳,都快得心悸了,她告訴自己:不能暈,要是暈了的話,指不定盛兮顏會逮着自己不能辯解,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呢!

盛興安沉着臉,質問道:“怎麽回事?”

“老爺……”劉氏的聲音一波三折,像唱戲一樣帶着腔調。就是這腔調做得太足,“爺”字還沒念完,盛兮顏就已經慢條斯理地替她說了,“父親,母親偷偷把我娘親嫁妝給賣了,結果被雷劈了。”

盛興安:“……”

什麽亂七八糟的!他實在聽不懂。

劉氏咬了咬牙,這次沒敢拿腔作調,搶着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的說了,不知道是不是怕再被雷劈,半點都沒敢隐瞞。

她越說,頭就低得越低。

最後,又說了一句:“老爺,妾身知道錯了……”眼淚也跟着嘩嘩地流了下來。

她哭得楚楚可憐,白玉般的纖纖手指捏着帕子拭過眼角,就如那風中弱柳。

但她現在鬓發淩亂,衣裳不整,臉上的妝容也被雨水沖刷的全都花了,這副惺惺作态的樣子帶不起盛興安的半點憐意。

盛興安幾乎驚住了。

他的妻子不但私吞了原配的嫁妝,甚至還跟永寧侯夫人勾結,私自變賣原配嫁妝,還被盛兮顏給逮了個正着,他的臉火辣辣地燙!

還有家祠,家祠竟然是被雷給劈成這樣的!

盛興安自覺不是那等鄉野村婦,聽風就是雨,但是,這事也實在太巧了,巧得連他心裏都不由犯嘀咕。

他們盛家原本只是普通的讀書人家,也就是自打父親入了仕途後,門第才漸漸水漲船高,盛興安心懷雄心壯志,要讓盛家在他手上崛起,到了他兒子、孫子那一輩,也能成為大榮朝的簪纓世家,門名望族。

但是現在,雷居然把家祠給劈了!

雖說這是劉氏貪婪之過,但是旁人不會這樣想啊,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豈不是人人都要議論,是不是他為官不正,為子不孝,才惹來驚雷示警?!

禮部尚書明年就要致仕了,他對這個位置本來也是有争一争的希望的,但是現在,這件事一出,難免不會有人拿捏着來攻讧他,說他品行不端。

一想到自己的前程會被影響,盛興安的心痛如刀絞,他看向劉氏的眼神越發憎惡,恨不得生剝了她。

“老、老爺。”劉氏縮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說道,“妾身知錯了,是永寧侯夫人非要買下那塊玉佩,妾身是一時貪心。”

愚蠢!盛興安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差點就想一巴掌扇過去。

他怎麽會看在劉家是書香門第的份上,把這個蠢婦給娶回來的?!妻不賢禍三代,豈不是連他盛家的子孫都要被這蠢婦給養歪了?!盛興安亂七八糟的想着。

“父親,”盛兮顏淡淡地說道,“當着祖宗牌位的面,父親不覺得應該把這件事跟祖宗交代一下嗎,免得他們也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麽就挨雷劈了呢,哎,想想就為他們感到心塞。”

盛興安:“……”

他總覺得她是在嘲諷自己,偏又說不上哪裏不對。祖宗沒心塞,他自己都要心塞了。

他忍了又忍,斯文的面龐上目眦欲裂。

在盛家舉家搬到京城後,盛老太爺就把家祠也搬了過來,後來,盛興安的官位漸高,幾年前剛對家祠重新修繕了一番,但如今卻已成了這副破敗的樣子。

盛興安原本還有些慶幸牌位還好好的,但是,現在這麽一眼望過去,一塊塊漆黑的牌位就仿佛一雙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控訴着他這個不孝子孫,讓他不寒而栗。

他的心裏越發的不舒坦,一團火在胸腔中不住地燃燒着,快要把他焚為灰燼。

盛興安緊緊地捏着拳頭,喝問道:“劉氏,你到底挪用了多少?”

“一萬……一萬兩千兩銀子。”劉氏抽了抽鼻子,支支吾吾地說道。到了如今,根本就瞞不下去了。她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認了。

盛兮顏在心裏估摸了一下,她娘親的那些鋪子田莊,每年的出息最多也就一千多兩,八年加起來也差不多是這個數。

“呵。”盛興安從喉間發出冷笑,劉氏頭低得更低了。

盛興安深吸一口氣,向盛兮顏說道:“這筆銀子,由公中填上,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出了門子後,也不許到處亂說,聽明白了沒?”

盛兮顏問道:“原樣補嗎?”

盛興安點了點頭:“對。”

盛兮顏輕輕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道:“女兒覺得不妥。”

盛興安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問道:“哪裏不妥。”

“一萬兩千兩,若是放到錢莊,這八年來的利息該有多少?”盛兮顏嘴角含着笑,“京城的大通錢莊,一年的給三分利,這随便算算,也該有一萬五千多兩了吧。這要是不放錢莊,拿這些銀子去買田莊,田莊還能再生息,再拿息去買鋪子,鋪子也能又生息,然後再去買……”

“夠了。”盛興安打斷了她,額頭一陣陣地抽痛。

照她這麽漫無止盡的“買”下去,連大榮都能買下來了!

“父親,您別以為我是在獅子大開口,我這也是為了您好。”盛兮顏一臉認真地跟他講道理,“你看,咱們盛家祖宗都看着呢,您要是太小氣,我倒是沒什麽,就怕祖宗會不滿意,到時候,再被雷劈一下可如何是好啊。”

她說着,還慢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盛興安仿佛被她狠狠一巴掌抽在臉上,臉頰生痛,喉嚨裏泛着腥甜。

盛兮顏不說話了,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盛興安。

兩世為人,她太了解盛興安了,劉氏挪用了她娘親的嫁妝,在盛興安看來只是小事,無關緊要。可要是,劉氏不但挪用了嫁妝,還和永寧侯夫人勾相私自變賣,甚至還惹得驚雷劈了家祠,這就是赤裸裸的在打他的臉了,他那麽好面子,忍不了。

盛興安點頭了,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好。”

他臉色鐵青地說道:“這筆銀子我讓外院直接劃給你,給你兩萬兩,這件事從此一筆勾銷。”

盛兮顏對上他的目光,不偏不倚,那雙漂亮的杏目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盛興安下意識地偏開了頭,冷着臉想讓她适可而止,盛兮顏笑吟吟地應了:“那父親可別忘了。”

盛兮顏的目光在兩人的身上掃過,很貼心地說道:“女兒就先告退了。對了母親,您那兒的賬冊,若是理不清的話,也就不用給我了。”

反正那堆亂七八糟的賬目,她也懶得看。

劉氏:“……”

若是一個時辰前,她巴不得盛兮顏說這句話,但是現在,她瞅了一眼盛興安越發難堪的臉色,把頭低得更低了。

心滿意足的盛兮顏帶着昔歸就回去了。

天空漸明,雲層底下,陽光忽隐忽現,若非地上還積着水,一點也不像剛剛才下了一場暴雨。

這場暴雨來得及去得也快,就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對普通人來說,這或許只是夏日裏一場普通暴雨,但是盛兮顏記得它,是因為上一世,盛家的家祠就是在這場暴雨中被雷劈損的,正好就是在中秋的前五天,以至于後來盛興安找了好幾個匠人來府裏,匆匆趕工修繕,以免誤了中秋的祭祖。

哪怕隔了一世,盛兮顏也清楚地記得,這場暴雨是從午時一刻開始的,一直持續到了午時三刻。

對盛兮顏而言,無論永寧侯夫人會不會去庫房都沒有差別,只需随機應變就可。唯一要注意的也就只有時間。

盛兮顏沖昔歸微微一笑,贊了一句:“幹得漂亮。”她說的是昔歸去找劉氏時把時間拖延得剛剛好。

昔歸被誇得面上紅了紅,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起來。

回到采苓院,峨蕊已經備好了洗漱的熱水,還熬了兩碗姜湯。

盛兮顏喝過姜湯,就去了淨房,又叮囑讓昔歸也趕緊回去梳洗,換件衣裳,免得落了病。

昔歸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從峨蕊手上接過烏木梳,給坐在梳妝臺前的盛兮顏梳着半幹的烏發。

盛兮顏手中拿着那塊玉佩,細細把玩。

昔歸好奇地問道:“姑娘,這會不會是戲文裏說過的那種價值連城的寶玉?”

盛兮顏笑着搖搖頭:“應當不是。”

這玉佩的确是塊上好的羊脂玉,玉質細膩滋潤,狀如凝脂,潔白無暇。玉上的麒麟和祥雲雕得巧奪天工,顯然出自名家之手,但也不至于價值連城,最多也就是玉質難得,雕工精致罷了。

這樣的玉佩在一般人的眼裏興許會覺得難得,但是永寧侯府應該不差這一塊好玉。

昔歸不解道:“那永寧侯夫人費這麽多心思幹什麽?”

就連昔歸也看得出來,永寧侯夫人費盡心思,為的肯定不是玉本身……

盛兮顏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更知道永寧侯夫人的嘴咬得極死,絕不會說。

所以,當時她才沒繼續逼問,而是收下了兩萬兩。反正永寧侯夫人還沒死呢,不急在一時,可兩萬兩白銀卻不是随時都有的。

對了!

盛兮顏拿着玉佩的手突然一頓,難怪她會覺得有點眼熟,上一世,在永寧侯府的時候,她偶爾也曾見過永寧侯夫人幾次,永寧侯夫人腰間挂着的就是這塊玉佩。

她會記得還是因為有一次,永寧侯夫人的這塊玉佩不見了,後來卻出現在了自己的枕頭下面,便說是自己偷拿的。

盛兮顏當時就知是周景尋串通了芳菲幹的,為了給趙元柔挪位置……

盛兮顏輕輕一笑,眸中晦澀一閃而過。

她既已重活了一世,就不需要再為上輩子的事不舒坦。

“姑娘。”昔歸眼睛一亮,又說道,“難道這是話本子裏寫的,可以拿來打開什麽寶庫的密鑰?”

盛兮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随後她想到了什麽,眼眸微垂,反手把玉佩捏在了掌心中,思忖片刻後,回頭點了點她的額頭,嘴邊含笑道:“就你機靈。”

這塊玉佩上輩子是被永寧侯夫人得去的,到她死前,在朝堂上一直平平穩穩的永寧侯府突然就水漲船高,周景尋更是在短短一年內就平步青雲,從五軍宮的佐擊将軍一路升到參将。

寶庫這種事太過玄乎,但說不定,這塊玉佩其實是代表了別的……

盛兮顏眉眼彎彎,說道:“昔歸,你幫我把針線簍子拿來。”

昔歸把梳子交給了峨蕊,去把針線蒌子拿了出來。

盛兮顏挑了一根紅色的絲繩,雙手靈活地編了成一條絡子,又把玉佩串了上去。

她打算就把玉佩帶在身上,就跟上一世的永寧侯夫人一樣,說不定會有人主動告訴自己答案。

編好了絡子,盛兮顏又把那張兩萬兩銀票收好,心情甚好地說道:“昔歸,你去聽打一下,正院怎麽樣了?”

昔歸應聲去了。

劉氏還沒有回正院,正在家祠前頭跪着,沒有盛興安的允許,她也不敢起來。

雷雨過後的陽光更加毒辣,也就一個時辰,劉氏身上的衣裳就差不多幹透了,沒有了那種濕嗒嗒的難受,取而代之的就是幹渴難耐,整個人都曬得有些暈沉沉的。

“夫人,先起來歇歇吧。”孫嬷嬷低聲說道,“老爺還在前院呢。”

馬上要到中秋了,得祭祖,家祠被劈成了這樣,盛興安正忙着趕緊讓管家找人來修繕。

“孫嬷嬷。”劉氏驚魂未定,聲音發顫,“你說剛剛這雷,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思來想去,一想起剛剛的驚雷,心頭就發慌。

孫嬷嬷咽了咽口水,心裏念了句佛,說道:“會不會是大姑娘……耍了什麽手段?”

劉氏也這麽想過,但是根本就不可能啊。除非盛兮顏真能未蔔先知,可就算她能未蔔先知,但永寧侯夫人也是自己約來的啊!難不成,她還會呼風喚雨,有鬼神之能?

琥珀的眼神閃躲了一下,若無其事地說道:“夫人,這分明就是永寧侯夫人惹來的禍端。”

“對對。”劉氏覺得還是琥珀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裏。

都是永寧侯夫人的錯,以後她再也不要跟永寧侯夫人來往了。

劉氏動了動跪得麻木的雙膝,盛興安剛剛氣極之下,已經說了,若是再犯,就給她一張休書,從此一刀兩斷。

她現在不敢再觸他的黴頭,跪就跪一會兒吧。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說:總歸事情是了了,就算她沒得到那兩萬兩,但好歹那筆賬也填上了,她也不算太虧……

劉氏這一跪就跪到了夕陽西下,整個人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沒多久就高燒不退,正院裏一片混亂,匆匆忙忙地又是去請大夫,又是熬藥。

消息傳到采岺院後,盛兮顏也過去看了看。

盛興安的侍妾和子女們全都守在堂屋裏,見盛兮顏進來,紛紛起身,有的喊大姑娘,有的叫大姐姐。

盛兮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鄭姨娘就主動說道:“大姑娘,大夫說夫人得了風寒,如今高燒不退,還沒有醒過來,藥已經在爐子上熬着了。”

鄭姨娘雙十年華,眉目嬌柔,生了三姑娘和四少爺,在府裏頗有幾分臉面。

她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說道:“大姑娘,您看這如何是好?”

今日的事鄭姨娘也稍微聽說了一二,似乎是劉氏和盛兮顏鬧起來了,劉氏就是被盛兮顏給氣病了的。但具體她就不知道了,本來想讓人去打聽一下的,結果就聽說盛興安下了死命令,誰都不許往外說。鄭姨娘就想試探一下盛兮顏的态度。

“如何是好?”盛兮顏理了理衣袖,慢條斯理地說道,“大夫不是說是風寒嗎?難道是我聽錯了,母親莫不是得了什麽要命的大病?”

鄭姨娘噎了一下:“是、是風寒。”

盛兮顏斜了她一眼,嗤笑道:“風寒而已,鄭姨娘無需要死要活的,姨娘們好好給母親侍疾便是。”

妾侍給主母侍疾是天經地義的事。

鄭姨娘面色一僵,下意識地問道:“那大姑娘呢?”

她還以為盛兮顏會留下給劉氏侍疾呢。

侍疾可不是什麽好差事,要沒日沒夜的守在劉氏身邊,端茶送水,而且劉氏的脾氣又壞,脾氣一上來,非打即罵,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想幹呢。

況且,劉氏病倒了,這府裏的中饋總得有人管着,若是大姑娘忙着侍疾,沒時間管家,那她許是就有機會了。

鄭姨娘目露貪婪,躍躍欲試地又道:“大姑娘至孝至真,婢妾一向佩服,聽聞靜樂郡主也誇贊大姑娘您孝順呢。”

盛兮顏摩挲着腰間的玉佩,沒有接她的話,輕描淡寫地說道:“鄭姨娘剛剛不是在為母親的風寒傷心欲絕嗎,那正好留在這裏侍奉母親,以免姨娘日夜挂懷,睡不安生。”

王姨娘和陳姨娘面面相觑,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大姑娘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盛氣淩人,尤其是她坐在那裏的樣子,自有一派矜貴氣度。

鄭姨娘:“……”

她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麽,是說她沒有為劉氏擔心,還是說她不想侍奉劉氏?好像都不太對……她剛剛還故意提了靜樂郡主,難道大姑娘就不應該有所表現?

盛兮顏也不等她應下,就又道:“那這幾日就勞煩鄭姨娘了。王姨娘,陳姨娘,你們就多照顧些弟弟妹妹們吧。”她的意思,不需要輪班,都由鄭姨娘來侍疾了。

王姨娘和陳姨娘心中一喜,趕緊應道:“是,大姑娘。”

然後又對鄭姨娘連連道:“那就辛苦妹妹了,妹妹一心為了夫人,真是讓我等動容。”那語氣要有多真誠就有多真誠,鄭姨娘簡直有苦說不出。

盛兮顏是這府裏的嫡長女,從前她性子再軟也不會讓姨娘欺到頭上,而如今,自然更加不會。府裏頭就這三個姨娘,只要随便把其中兩個的利益連成一體,她們自會去打壓另一個,不需要她多做什麽。

鄭姨娘眼神飄忽,她向三姑娘盛兮芸使了個眼色,後者憂心忡忡地問道:“大姐姐,母親這一病,府裏大大小小的事該怎麽辦?”

盛兮顏好脾氣地說道:“有管事嬷嬷在,不勞三妹妹操心。三妹妹若是閑着,就留下來與鄭姨娘一同給母親侍疾吧。”

盛兮芸:“……”

她的臉色白了白,忙道:“這幾日先生布置的功課多,母親風寒,大夫也說了,太多人圍着、圍着不好。”

盛兮顏只笑,沒有揭穿她。

她起身,撫了撫裙擺,說道:“既然三妹妹也說了,太多人圍着不好,無事就散了吧。”

盛兮芸:“……”明明是盛兮顏想走,還把自己拉下水!

盛兮顏都這麽說了,除了留下來侍疾的鄭姨娘外,都先後離開了。

盛琰是和盛兮顏一同出去,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沖她比了比大拇指,崇拜地說道:“姐,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他才離家大半年,他姐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從前也就是自己被人欺負了,她會給他出頭,其他的時候,她的日子就是在得過且過。

不是說從前不好,但還是現在更有派頭!

肯定是因為他不在,她孤立無援,受委屈了,才會逼着她自己強硬起來。

這麽一想,盛琰連忙表示道:“姐,你放心,以後有我在呢,不會讓人欺負你的。”他昂首挺胸,目光灼灼。

盛兮顏明白這小子肯定是想多了,自個兒就把前因後果給圓上了,這樣也好,不用自己費心瞎編。

盛兮顏摸摸他柔軟的發頂,說了一句:“好,我等着。”

盛琰傻笑起來,更加意氣奮發地說道:“姐,我明天就去報名武科。你就等小爺我當上武狀元,策馬游街,給你長臉吧!”

盛兮顏給他一個激勵:“等你回來,我帶你去買馬。”

盛琰喜出望外,整個人高興得簡直都要蹦起來了:“真的嗎?姐,我要馬!要馬!要馬!姐,我最喜歡你了!”

這小子嘴甜起來誰都招架不住。

“真的,明天等你回來,一起去挑。”

盛兮顏肯定地給出了承諾,她今天淨賺了好幾萬兩銀子,財大氣粗,就算汗血寶馬也買得起!

盛琰滿意了,樂滋滋地回了前院。

一直到酉時過半,正院傳來消息說劉氏醒了,但燒還沒有退,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到了早上晨昏定省的時候,盛兮顏過去看了一眼,劉氏已經睡下,鄭姨娘帶着碩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說道:“夫人剛剛用了藥才歇下。”她一夜沒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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