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等慕星的僵疼好了一點,差不多能正常行動的時候,窗外已經是黑漆漆一片。
冬天的夜晚來得要早一點,現在不過七點多,醫院裏的門診病人陸陸續續離開,住院的病人大多回了病房,或是下樓到食堂吃飯,走廊上安靜得幾乎沒有聲音,慕星很安靜地靠在沈沉懷裏。
沈沉多年忙碌于商場厮殺,終于在這一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平靜,仿佛花葉飄落間,新芽的悄然萌發,是一種無聲且充滿希望的欣喜。
她低頭看到慕星乖巧的睡顏,嘴角彎着幾分尚未收起來的開心,因為被羊羊抱在懷裏。
剛才護士過來提醒她們下去拿藥,當時慕星哭得正傷心,沈沉準備過會兒下樓去拿藥,再給慕星買點養胃的晚飯。
她好像胃不太好。
一開始捂着胃幹嘔,吐完以後夜一直捂着肚子。
她的妊娠反應好像也很厲害。
想到這裏,又想到這段時間身為小豆芽alpha母親的缺席,沈沉愧疚難受得心裏一陣一陣發堵。
她悄悄摸摸慕星的腦袋,安撫一般,為自己的過錯做出徒勞的彌補。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離開了。
沈沉這時是這麽下定決心的。
她小心地把慕星放從懷裏抱到床上躺着,準備先下樓拿藥。
輕手輕腳把人放開,沈沉這才發現慕星手裏一直攥着自己的衣角,好像這樣不撒手,她與她就永遠不會分開。
在這個時候,沈沉把感動和心疼的淚意混為一談,一并藏到心底。
好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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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乖。
她小心翼翼地捉住挂在衣角的那只手,指節分明,青紫斑駁,只留了一點點白皙在傷痕的間隙。
應該很疼的。
在慕星自暴自棄地制造出這些傷的時候,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裏,應該都是很疼的。
她心疼地摸摸慕星的手,那只手并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慕星的睡眠很淺,甚至能模模糊糊感覺到外界的響動。
有人想要把她拉住羊羊的手松開。
羊羊要走了。
迷迷糊糊地意識到這一點,慌張如浪濤般湧上心頭,将沈沉帶來的心安沖走。
縱然身體疲憊,上下眼皮仿佛被強力膠粘在一起,慕星闖過所有試圖說服自己繼續睡覺的聲音,睜開眼看見正穿外套将要離開的沈沉。
沈沉見慕星醒來,剛想問一句“怎麽醒了?”,就看見對方躺在床上直起身體,眼睛迅速染上委屈的粉紅色,眼淚即将奪眶而出。
“怎麽了?”沈沉急忙走過去,一邊伸手扶着她,一邊給她在背後墊了個枕頭,這樣靠着沒有那麽累。
怎麽又要哭了?
“你要走了嗎?”慕星小聲地問,“又要走了嗎?”
她擡頭望着沈沉,可憐巴巴的,想要說一些懇求的挽留的話,說什麽“求求你不要走,留下來好不好”,可她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往常的抛棄也總是忽然發生,沒有一點征兆。
沈沉被她的擔憂逗得哭笑不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解釋道:“不走,下去拿藥,只要一小會兒,阿星睡一覺就好了。”
慕星低頭看着白色沒有雜色的被子,委委屈屈地說:“上次你也這麽說的。”
四個月前沈沉說出去接個電話,說“阿星繼續睡就好了”,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慕星很害怕,很害怕浮雲一般美好的夢破碎,羊羊來過又離開,她被撿起來,又被扔回地上。
她仰頭望着沈沉,讓沈沉忍不住張開手臂把人攬在懷裏。
“對不起。”她道歉道,“之前是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先離開。”
她也以為很快就能回來,可誰能想到,沈封用那樣強硬的手段,試圖改變已經由沈沉掌控的企業的內部結構。
他制造出一場人人皆知的鬧劇,沈沉不過其中被迫參與的一員。
自多年前逐漸接觸沈家名下的各種公司企業,到現在與其說她與沈封齊頭并進,倒不如用鼎立兩方形容。
為了早一點脫身找到慕星,她放棄了其中一大部分,心甘情願讓到沈封手裏,只留下一點位于邊緣的公司,就在南方這個不小不大的城市,她和慕星可以重新開始。
“不會離開了。”沈沉保證道。
慕星正想要鑽進沈沉懷裏,忽然上湧一陣惡心。
她慌慌張張地從沈沉懷裏爬出來,有些笨拙地站起身往洗手間跑。
沈沉的目光跟着她,第一次遇上她的妊娠反應,作為小豆芽的alpha母親,不管平日裏是怎麽自律嚴肅的模樣,都在這時慌了手腳。
她站在洗手間門外,慕星彎腰蹲在馬桶邊壓抑着小聲幹嘔,什麽也沒有吐出來。
可是沈沉走過去,本想安慰地撫撫她的背,卻看到那裏面,分明有血被慕星吐出來。
淡淡的紅色,點綴在無暇的潔白上,格外刺眼。
“阿星。”沈沉愣神喚道。
從前面臨各種困難,她都很少像今天這樣,腦袋一片空白,被恐懼填滿。
是一種害怕失去慕星的恐懼。
吐血了,會怎麽樣?
她應該怎麽辦?
再看過去,慕星正望着自己,有一點點慌張,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身體狀況。
或者說,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麽樣,只在平日裏感覺應該是不太健康的。
但是她們才剛剛見面,不能讓這點小事破壞情緒。
“羊羊。”她拉住沈沉褲腳,沈沉趕緊湊過來蹲下身,目光與她平齊,“沒事的。”
這怎麽看也不像沒事。
“是,是牙龈出血而已。”慕星解釋道,“因為有小豆芽,所以很容易就牙龈出血。”
其實是不久前在車上,胃出血導致嘔血之後的殘餘。
因為是殘餘,量不算太多,倒真和慕星說的牙龈出血有點像。
沈沉打算一會兒下去問問醫生,再買一點關于懷孕的書。
都這個時候了,小豆芽月份那麽大,她才剛剛擔負起alpha母親的責任。
“阿星,是不是很累。”她把手放到慕星肚子上,不敢太用力,小心翼翼地懸着,“為什麽不告訴我?”
正常情況下,想必都是擠到alpha面前去,不管怎麽樣,先要對方盡起責任來再說。
慕星以為她在怪自己,孩子都四個月了,要不是主動追上來找到人,可能還被蒙在鼓裏。
“對不起嘛。”她低下腦袋,“我以為羊羊和黃小姐在一起的。”
她要是插到兩人中間,還不是自找笑話。
“小豆芽很乖的。”慕星也摸摸小豆芽,“一點都不累。”
沈沉扶着慕星躺回床上,又輕聲哄了好一會兒,才讓對方安心閉眼睡覺,而不是跟着她一起下去拿藥,以防止又一次把羊羊弄丢。
“想吃點什麽?”沈沉給她掖掖被子。
吃了幾個星期壓縮餅幹的慕星聽到這句話,鼻子一酸差點又要哭出來。
“都可以的。”慕星這麽回答。
她縮在被窩裏露出一張小臉,臉上是開心的淺笑。
太乖了。
慕星越是乖巧,越讓沈沉心疼。
她像蝸牛一樣自卑地縮成一團,不敢伸出試探的觸角,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人,包括很愛她的沈沉。
因為不确定這樣的愛能不能經得起自己的肆意,所以不敢有多餘的要求。
怎麽會這樣?
她應該像隔壁病房的那個omega那樣,嬌滴滴地吵着要吃豪華大餐,要吃火鍋,要看電影吃垃圾食品。
慕星淡得像一杯水,想要用純粹讨好他人,便放棄了自己的甘甜。
沈沉俯下身抱住她,在她臉上慢慢印下一個吻。
慕星瞪大眼睛,聽到了耳邊一直期盼的話。
“我愛你。”
所以不要害怕。
可是慕星從小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長大,身邊滿是純粹的惡意,想要完全相信不會被抛棄或是其他什麽保證,僅僅一句我愛你完全不夠。
沈沉親了親小豆芽,“也愛小豆芽。”
她好像很好地接受了即将成為母親這件事,在自己都還只有二十三歲的時候。
“羊羊,會不會不開心?”慕星忽然這麽問。
“什麽?”沈沉沒聽明白。
為什麽會不開心?
“就,就是,小豆芽,會不會讓羊羊不開心。因為小孩子.......”
在她看來,小孩子被許多人認為人生的阻礙,就像她的父親母親那樣,他們都不願意承認慕星的存在,因為還沒有長大的慕星,不管怎麽乖巧,總是會被認為負擔。
“怎麽會。”沈沉把臉貼到慕星肚子上,隔着被子感受到暖暖的溫度,“怎麽會不開心。”
是小星星的孩子,有一半小星星的血液,怎麽會不開心。
她輕輕蹭了蹭才擡起頭,加上被子一起抱住慕星還有小豆芽。
“不要擔心。”
她與她像從前那樣對視,又像從前那樣看到對方眼裏的笑意,正好在眸中微微蕩漾。
慕星聽到她說,“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以前在村子的破廟裏躲雨,無意間聽到年輕alpha也這麽對自己的omega說過,那時候的慕星好羨慕,卻從沒有想過某一天,她竟然也能聽到這樣一句話,是只對她所說的。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原來是種感覺,感動到這個地步,想哭反而哭不出來,淚意蒸騰似的往上沖,沖得她腦袋一陣一陣發暈。
而沈沉這麽抱着她,好像真的會一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