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算不算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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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居,洗靈池。
塗蓁蓁像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中的她膨脹了,成了一個巨大的怪物,趴在一顆透明的光球上,懶洋洋地不想動。
她聽到了來自遠方的呼喚,細細碎碎,聽不太清楚,她只覺得那聲音太吵了,忍不住睜開眼,看到了旁邊還有一個包裹着的薄膜,薄膜裏是一個小嬰兒,對她睜開懵懂的眼神,然後她就被一股巨力拉出了光球,變成一道光,射向遠方。
“塗蓁蓁,塗蓁蓁,你快醒醒!”一陣吵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是個熟悉的女聲,聲音裏滿是惶恐,“二師兄!你受傷了?”
一道男聲響起,“快走,宮九曜快攻進來了。”
女聲焦急問道:“走,怎麽走?”
“洗靈池底有傳送陣,屏住呼吸。”
緊接着“噗通”一聲落水聲響起,有人跳進了洗靈池中。
“塗蓁蓁,塗蓁蓁!”呼喚她的聲音越來越近,塗蓁蓁睜開雙眼,看到自己被一個光膜包裹着,靜靜地躺在一堆白骨間。
她被森森白骨吓了一跳,然後就看到一男一女朝她沖過來,為首的皇甫宸手中掐着繁複的法訣,洛青黛表情扭曲地對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靠近皇甫宸身邊。
塗蓁蓁懵懵懂懂地游過去,便聽洛青黛傳音道:“大師兄被關進黑牢,莫名其妙身死道消,三師兄說二師兄有嫌疑,要把二師兄也關起來,二師兄帶着慎刑居的人反了,我才能進來救你出去。”
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塗蓁蓁還不清醒的腦袋徹底成了一團漿糊。
然後她就被洛青黛一把扯過,看到池底白骨随着池水快速流動,居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傳送法陣。
傳送法陣開啓,爆發出一陣白光,三人一同被傳送走,瞬間消失不見。
沒有了法陣牽引,池底白骨散落一地,又恢複了雜亂無章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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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慎刑居被攻破,宮九曜進入到黑牢的最底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洗靈池和池底累累白骨。
他目光一掃而過,眼神晦暗不明,緊接着毫不遲疑地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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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主峰歸一殿。
清虛道君站在一扇窗前,舉頭仰望明月。
宮九曜帶着一身寒露踏進殿中。
“師尊,大師兄意外死在了慎刑居,二師兄未經請示便私自下山。”
清虛道君背對着他,長時間沒有說話,半晌,才道:“為師大限将至,門派裏的事以後你看着辦吧,如今明德堂和慎刑居也已經在你的管控之下了,不是麽?”
宮九曜開口問道:“師尊,洗靈池底有傳送陣,我想知道它通往何處?”
清虛道君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疑問,突然詩興大發,對月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好詩,好詩,想不到你這徒弟确有幾分詩才,拜入我無極仙宮門上屈才了。”
宮九曜淡淡道:“二師兄是帶着她們兩個回龍城了是麽?”
清虛道君突然轉過身,言辭激烈,“老三,我知道你在藏劍閣過得不如意,必然會對你的性格脾氣造成影響,于是我早早地便把你從你父親宮寒衣的手裏要了過來,這麽些年,我自問從未虧待過你,我從小看着你在無極仙宮長大,自認是這天底下對你最了解的人,卻沒想到,終究還是看不清,你就不能放過宸兒和黛兒嗎?”
宮九曜看着他,“師尊在說什麽?我聽不懂。龍城的皇極書院即将召開仙門論道大會,弟子自請帶隊下山參賽。”
清虛道君用手指着他,胸膛劇烈起伏,說不出一句話來,“好、好!”
宮九曜一片淡然,“既然師尊同意了,那弟子便告退了。”
說完,轉身便走。
清虛道君氣得發抖,随手拿起身邊的物件朝地上扔去,竟一點沒有了仙門道君的風範。
物件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清虛道君一聲怒喝:“我究竟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要這樣對我主峰一脈?”
宮九曜腳步一頓,轉過身,緩緩開口道:“師尊,在你心中,我便是這樣一個陰險狠毒、殘害同門之人麽?”
清虛道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宮九曜眼神古井無波,“既然師尊問起為何要這樣對主峰一脈,那弟子也有一個疑問,當年姬家滿門被滅,世人都傳是我母親走火入魔殺了全家,師尊,世人為何要這樣造謠我母親?”
窗外轟隆一聲巨響,不知何時月光被烏雲所籠罩,轉瞬間下起瓢潑大雨。
宮九曜步步緊逼,“師尊,當年的真相真是如此麽?”
“當年姬家滅門一事我并不知情……”清虛道君聲音響起,語速急促。
“你說謊。”窗外一聲驚雷響起,宮九曜的臉在閃電的映照下變得青白一片。
他在轟隆的雷聲中一步一步靠近清虛道君,“師尊你知道,真相不是這樣,姬家被人滅門的當晚,你也在場不是麽?”
清虛道君鎮定的面容終于被打破,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說完又覺不妥,快速補充道:“當年姬家滅門的事情我确實不知情,我對姬師妹她……”他平複了下心情,語氣放緩道:“你母親是我一心想要守護之人,我絕不會害她的。”
“你口口聲聲說要守護我母親,你守護她的方式就是眼睜睜看着她的家族被人屠戮殆盡?”
冰冷的語氣讓清虛道君臉色一白。
他知道,他居然什麽都知道!
“我、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宮九曜嘴角勾起,神色不屑道:“姑且算你有苦衷,那你可願意為我母親報仇?”
清虛道君錯愕地擡起頭,“報仇?你想報仇?”
宮九曜他居然想報仇?他哪裏來的自信能對抗幕後之人?
“師尊只需要告訴我幕後兇手是誰便可。”宮九曜冷冷道。
清虛道君沉默不語。
“師尊這是不願意說?”宮九曜看着他眼神晦暗。
清虛道君:“我不能說。”
宮九曜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哂然一笑,“師尊是置主峰一千三百二十四名弟子的性命于不顧了麽?”
清虛道君瞳孔放大,“你什麽意思?”
宮九曜神魂外放,攻向清虛道君,師徒兩人的神識在無聲地交手過後,瞬間收回。
清虛道君脫口而出:“你何時突破的化神期?”
宮九曜淡淡道:“師尊現在可以說了嗎?”
清虛道君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化神期的高手的确可以屠戮整個主峰弟子了。
半晌,他開口道:“為師終究還是小看了你。”
宮九曜站在原地,不動如山,“師尊好好閉關修煉,必定可以突破至大乘期。”
清虛道君緩緩搖了搖頭,他自己的修為狀況自己清楚,大乘期那是遙不可及的存在,千百年來還從未有人突破過。
“這麽多年我不告訴你真相,是想保護你,看來如今的你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了。”
宮九曜聞言,神色似有動容。
清虛道君接着道:“當年我得知姬家出事,趕過去的時候,所有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所以幕後之人是誰我并不知道。”
宮九曜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也是無意中才得知當年的滅門慘案另有真相,但是時間過去太久,當年大多數的人都已經不在了,死無對證,如果連清虛道君都不知道幕後之人,那這件事情的真相可能将永遠塵封。
“不過,”清虛道君話鋒一轉,“當年你母親在我懷裏咽氣,将襁褓中的你交給我保護,那時有人想把你搶走,我與他過了幾招,他不敵我,方才退去。”
“是誰?”
“他用了易容術,但他使的功法是皇道真龍訣。”
皇道真龍訣,乃是生來就有帝王氣運的大辰王朝皇室才能修習的無上功法,利用人道龍氣進行修煉,霸道至極。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名字浮現在各自的腦海中。
皇甫琰。
當年大辰王朝的七皇子,自幼與軒轅城姬家嫡女訂下婚約,卻因為被姬家退婚,發誓終身不娶,與皇位也失之交臂。
皇甫琰與皇位失之交臂後,修為也大幅下降,于是心灰意冷到皇家書院當起了夫子。
他有教無類,無論高門貴族還是寒門子弟,都可以來聽他公開授課,不多時書院便成了修仙界第一書院,他也以教化功德境界飛升,一舉跻身化神期強者,地位僅次于藏劍閣閣主寒衣劍仙。
後來,大辰王朝如今的龍帝上位,特意封皇甫琰為書聖,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希望皇甫琰一輩子只當個教書育人的夫子,不再妄圖篡奪皇位。
皇甫琰此生的轉折點可以說就是從被姬家女退婚開始,如今他雖然有個書聖的名頭,卻只能被困在皇極書院當一輩子教書先生,空有帝王之才,卻無帝王之命,又如何心中無恨呢?
“是皇甫琰殺了姬家數百口人?”宮九曜殺氣騰騰。
“我不知道,但大辰王朝皇室與你母親有舊之人,我只能想到他。”
“不管是不是他,此次去龍城,我都會調查清楚一切真相。”
“大辰皇族世代修仙,根基深不可測,縱使你有化神期的修為,難道你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整個大辰王朝的修仙世家嗎?”
宮九曜并不說話,只是發出一道劍氣。
清虛道君卻如遭重擊,“太上九天無情劍意!你何時修了此劍道?”
宮九曜收回劍氣,殺人的劍氣在他手中卻溫順得如同綿羊一般,“姬家本就是劍修世家,我修習姬家的無上劍意,又有何不可?”
清虛道君喃喃道:“難怪……難怪你的修為漲得如此之快,你可知,太上九天無情劍道是條死道,一個人若斷情絕愛,絕不可能飛升成仙,修煉此劍意者,将生生世世受心魔所擾,不會有好下場的。”
“好下場……”宮九曜重複幾句,不知道他想到什麽,竟然有些晃神,良久才擡頭看向清虛道君,“師尊,我若有旁的路可走,又怎麽會選擇一條死路呢?”
清虛道君大悲,“老三,太上九天無情劍道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它會讓你斬斷情愛、斷絕親緣,無心無感,最後淪為一個只知道殺戮的魔頭,聽為師的話,不要再修煉它了……”
“師尊,這次不一樣。”宮九曜目光堅定,“此去龍城,我會把塗蓁蓁帶回來,如若有一天我淪為只會殺戮的魔頭,無人可救,那便請師尊殺了她。”
“殺了她?”清虛道君一愣,然後突然想到什麽,神色駭然,“你、你竟然!”
“沒錯。”宮九曜看向他,淡淡道:“所以師尊不必擔心日後我會禍害天下。”
清虛道君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麽,看着宮九曜的眼神,卻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罷了,既如此,你去吧。”
“多謝師尊。”
宮九曜踏劍而去。
掌門癱坐在座椅上,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目光蒼涼。
此去,究竟是福,是禍?
修仙界恐怕是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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