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趙憶沉默不語
綠畫擺膳的手一頓,她接話道:“這就給趙統領拿碗筷,稍等。”
阿凝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明白趙憶了,若是往常,他定會阻攔綠畫,然後回自己的院子。看着自己左側随着坐下飄動的衣擺,阿凝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胡大夫既然說吃些湯藥就會沒事,那肯定會很快便好。”趙憶垂着眸子開口。
阿凝點點頭,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從趙憶陪着她,她心裏沒那麽慌了,就像有了支柱一般。綠畫回來的很快,阿凝讓她和紅琴也去吃飯,屋內便只剩下她和趙憶。
飯桌上,安靜的只有咀嚼聲,阿凝沒什麽胃口,只挑着幾樣清淡的菜吃。過了會,碗裏忽地掉落了幾只剝好的蝦子,是阿凝最愛吃的油焖蝦子,但是阿凝心情不好,懶的剝蝦這才沒吃。
看着碗裏剝的幹淨的蝦,還貼心的沾了沾湯汁,阿凝終于露出了點笑顏。趙憶僵直許久的背微微放松,他索性将一盤子蝦都剝了。小姑娘心思單純,一點好吃的就能讓她開心。
阿凝看他動作迅速,一會就将蝦子剝好,全部放入了她的碟子中。她小臉皺了皺,“我吃不完的。”
趙憶用濕帕子擦手,“多吃些。”
等吃到最後,桌上的菜倒是剩的不多,但是阿凝碟子裏的蝦子卻是還有大半。阿凝放下筷子擦嘴漱口,趙憶瞧見了之後直接将她碟子端走,幾下就将剩下的菜吃光了。
桌上的菜也被他一掃而空,最後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阿凝歪着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還好有你陪着我,”趙憶的手一頓,心裏覺得甜蜜蜜的。
複又聽見小姑娘帶着些啞的聲音道:“有兄長真好。”
方才心裏起的那些甜蜜蜜的泡泡登時被戳破,他若無其事的喝了口茶水,未言語。蘇姨娘從屋裏出來,她面上雖還憔悴着,可比晌午的時候好了許多。輕輕開口,蘇姨娘道:“老爺醒了,叫大小姐進來。”
阿凝一喜,提着裙擺起身便進入了內室。“爹爹,”阿凝上前握住了安國公的手臂,眼睛已經哭了許久,可依然留下熱淚。
“好阿凝,莫哭,”安國公張口,聲音不複往日的洪亮。他擡手拍拍阿凝的腦袋,慈愛的道:“為父沒事,莫要擔憂。你好生回去歇着,等明早過來陪為父吃早膳可好?”
阿凝拼命的點頭,又流出了許多淚,金珠子燙人似的砸在安國公的手上,燙的他心裏一疼。自己的女兒心思單純,最是嬌憨可愛。若是真的入了皇宮那等吃人的地方,該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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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宮門深似海,安國公深刻的覺得自己要有更大的權利,如此才能護住他的阿凝。想到這,安國公頭一痛,他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阿凝見他閉上眼睛,以為他乏了,乖巧道:“爹爹,那我先回去了。”
安國公嗯了一聲,阿凝便轉身走了。綠畫和紅琴還未回來,趙憶跟在她身側,一路拎着燈籠為阿凝照亮。走到一半的時候,兩個丫鬟趕上來,趙憶便将燈籠交給綠畫,自己踏着月光往回走。
進屋之後,他也不點燈,直接坐在桌旁,淡淡開口道:“何事?”
李淩海撇撇嘴,小主子的性子可沒有公主殿下溫和。他索性自己點上了蠟燭,屋內這才亮起來。“自然是有事,你可知,國公府裏的嫡小姐就要成為皇家媳了?”
趙憶未看他,只從懷裏掏出灰撲撲的石頭,拿過桌子上的工具繼續打磨。雲淡風輕道:“靖國公乃是皇後的胞兄,張芷若嫁進皇宮裏,不是什麽稀奇事。”
李淩海嘴角抽了一下,合着他以為是靖國公府的事兒?他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趙憶,“是安國公府,”
“楊雪凝。”
話音剛落,就見他手上的工具沒拿穩,一下就将尖頭插進了虎口,血珠子連成串往外冒。趙憶轉頭,棕色的眸子裏壓抑着什麽,他似是沒聽清一般,問了句:“你說什麽?”
李淩海叫了聲“祖宗喲”,趕緊要伸手去拔那個鐵矬,趙憶躲開,鮮紅的血水順着他的手腕流下,滴到了桌子上,又從桌子的縫隙中滴落在地上,點點紅色似綻放的花兒。
疼痛讓趙憶覺得不是幻覺,可他不信,又問了一遍,聲音低啞又壓抑,一字一句道:
“你方才,說什麽??”
李淩海盯着他的手,再也沒有方才看熱鬧的心思了。他快速的回答,“安國公府嫡女,楊雪凝,将被賜婚于二皇子。”
趙憶呆愣在原地,李淩海借機找東西給他包紮。此時趙憶的腦海裏一片空白,滿腦子都是她要成親了。
他曾經想過,她會有一門好的親事,會有一個疼愛她的丈夫,将來也會有幾個像她這般可愛的孩子。想歸想,可真的親耳聽到這個消息,趙憶只覺得心上好似開了個大窟窿,呼呼的吹着冷風。
李淩海很快為他包紮好,見他還呆愣着,李淩海嘆了口氣才道:“聽說此事已經在萬朝的國都傳開了,就等着過完正月,安國公回京述職,在京城安定下來之後再細商議婚禮事宜。”
見趙憶棕色的眸子空洞的看着蠟燭,李淩海心裏也有點難受。他早就看出來趙憶對那個嫡小姐與衆不同了,因此才不願意離開。賜婚的消息剛到他手裏,他就匆匆的趕來,想着這樣趙憶總得走了吧。
可看着趙憶失魂落魄的樣子,李淩海想到了小公主。當年的八皇子和小公主也是真心恩愛過的,只是入了皇宮,小公主當了麗貴妃,而皇上除了日理萬機還要在後宮雨露均沾。小公主便時常這樣,呆呆的看着宮門口,等着那人來。
再後來,她連等待的機會都沒了。
“是皇後還是太後?”李淩海聽到趙憶問他。李淩海又嘆了口氣,觑着他的臉色道:“皇帝登基以來,國庫一脈的人手都是譚太後一黨把持,如今北部幾國大有聯合的意思,若是讓他們聯手,那萬朝危矣。”
“譚太後用國庫調一半皇帝的人為籌碼,讓皇帝賜婚。雖是威脅,可算是各退一步吧。皇帝得了國庫的實權,可多培育良兵,而二皇子多了個有力的支持者。”
“但是,他們二人都不敢将對方逼的太緊,皇帝不可随意支配國庫,而二皇子,也不見得直接封為太子。”
“帝王之家,多是詭事啊,”李淩海說完喝了口水潤潤喉。
蠟燭噼裏響了一下,趙憶棕色的眸子裏便映出一朵火焰。李淩海見他半響不做聲,壯着膽子道:“要不早日離開吧,左右楊小姐開春之後就得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趙憶沉默不語。
李淩海摸不透他是怎麽想的,站起身,李淩海扔下一句,“哪天想好了便叫人通知我一聲,”便走了。
趙憶一直沒說話,只盯着蠟燭看。他木着臉,伸手将蠟燭掐滅,然後便和往常一樣躺在床榻上閉上眼睛,可眼皮卻在不斷的轉動,直至天亮了他睜開眼睛,眼底一片青色。
天剛亮,安國公府就熱鬧起來。押送柳姨娘的人想讓她上馬車,可柳姨娘吵鬧着要見安國公。甚至不惜撒潑打滾,讓一衆侍從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無法,有個小厮不耐煩的道:“那你等着,我去請示國公爺。”
柳姨娘坐在地上,頭上的發鬓松散,對襟的衣裙上都是灰塵。她看着小厮遠去的身影,暗想安國公可不會這般處置她,畢竟大小姐已經沒了生母,難不成要讓二小姐也沒了母親?然後都由蘇若雨那個狐貍精親近?
不可能,柳姨娘想,這傳出去是要讓人笑話的。何況兩個姑娘都到了議親的年紀,府裏總得有人操持不是。最重要的是,國公爺聽見她手裏有先夫人的遺物,也一定會留下她。
一旁的婆子在旁邊見柳姨娘洋洋得意的站起來,還揮手撣撣灰塵,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婆子不由得仔細掂量起來,府裏就三個小主子,雖說二小姐是庶女,可國公府人丁稀少,庶女也是寶貝。
保不齊二小姐去國公爺那哭訴一番,然後就心軟将柳姨娘留下了呢?想到這,婆子臉上帶着奉承的笑,上前幫着整理發鬓。
主院裏,小厮低頭道:“姨娘說她那還有一些字畫手帕等,想見您當面說。”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可是蘇姨娘聽明白了。柳姨娘手裏還有阿凝娘親的遺物,以此來求得安國公的愛憐,将她留在府裏。蘇姨娘擡頭,見安國公閉着眼睛,她心裏了然,肯定是要同意的吧。
阿凝娘親在他心裏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為了留下那些念想,安國公甚至單獨開辟了一間院子放東西,時不時的過去睡幾晚,懷念先夫人。
“送她走。”安國公未睜眼,只開口吩咐道。
蘇姨娘沒想到他會這般決定,而柳姨娘在聽得小厮的回複時也愣住了,她厲聲說道:“你可是按照我說的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