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的?
連着下了幾日的雨,巨石城的上空總算是放了晴。
屋頂的雨水順着飛檐滴答滴答的掉落,在映雪院內正隔着帕子診脈的胡大夫卻是一點都不受影響。
帕子下的手腕纖細白膩,宛若上好的玉脂般。胡大夫診了片刻之後,恭敬的道:“煩請小姐伸出另一只手。”
床帳內挪動手臂之時露出一角空隙,胡大夫便瞧見了安國公府嬌養着的嫡小姐,就這麽一會功夫,胡大夫竟然看愣了神。
站在旁邊的紅琴将床帳拉住,又将帕子放好之後,不滿的皺眉頭提醒道:“胡大夫。”
胡大夫這才驚醒,老臉一紅低下頭接着診脈,片刻之後,他睜開眼睛道:“小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再按照之前的藥方吃一日便可,在吃食上可适當吃些雞湯等增補身體的膳食。現在天氣放晴,小姐可出去透透氣,也是好的。”
綠畫出去送大夫,屋裏的紅琴将床帳打開,登時一張未施粉黛的小臉就露了出來。白瓷細膩的皮膚,眉似新月,唇紅齒白,一雙杏眼水波潋滟。
饒是紅琴看了這些年也再次感嘆:她家小姐真是有沉魚落雁的美貌。
陽光透光窗紗進來,暖暖的鍍了一層亮光在阿凝的身上,皮膚似變得晶瑩剔透起來,讓人覺得比那上好的羊脂玉還要瑩潤。只見她鴉羽似的睫毛顫動,好似盛開的花兒一般。
“看什麽呢?”飽滿紅潤的唇微張,吐出來的話像落玉盤的聲音,清脆悅耳。
紅琴圓圓的臉上俱是笑意,“看小姐長的真美呢。”
她邊說話邊利落的為阿凝泡了一杯蜜水,轉瞬又想到外頭的謠言,不免笑容有些凝住。明明她家小姐就未曾與靖國公世子說過幾句話,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了謠言,說是兩情相悅,奈何父輩不和便痛苦情斷。就連這幾日小姐染了風寒,也被說成了為情肝腸寸斷,不惜絕食反抗。
靖國公世子是出身好家世好,可為人風流,屋裏紅袖添香的人怕是都住不下了。她家小姐可是安國公的嫡女,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嬌小姐,怎麽可能嫁給這種人。
紅琴小心的将杯盞遞給阿凝,還好流言蜚語起了沒多久便沒了影子。瞧着阿凝輕輕啜飲,一副自在的模樣,紅琴感慨還好國公府的人都行動利落,沒将這污耳的事情傳到小姐這裏。
“昨日熙靈送的話本子拿來我看看,”阿凝靠在床上,慵懶的道。
紅琴應下,正當她翻找的時候,綠畫回來了,手上還捧着用琉璃瓶裝的澄黃黃的蜜。紅琴看着欣喜的道:“正好這瓶快吃完了,這是從哪裏買到的?”
Advertisement
邊關巨石城氣候不似旁的地方,暖和的日子少,因此花期短花蜜少。安國公府已經算是這巨石城頂尖的權貴了,然入秋之後也不過只得五瓶。瞧着這瓶子來的更大,怕不是千金難求。
“自然是買不到的,剛才出門碰見趙統領,他送來的。”綠畫回道。
紅琴一聽是趙憶送來的,不由得一笑将花蜜挑個暗格放好。趙憶是安國公府雲衛統領,專門負責保護阿凝。近期還聽說安國公有意在回京述職之後将其收為義子。
阿凝翻開一頁話本子,頭也沒擡的道:“前幾天的梨子還有嗎?”
綠畫應了一聲,“自是有的,趙統領送來一筐呢。”說着,綠畫走出屋去取。
紅琴将合着的窗子打開半扇,院子裏被雨水洗過的清新空氣迎面而來。
阿凝輕咬豐沛汁水的梨子,吃完一個後就着紅琴端過來的水盆淨手。已經在床上躺了三天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徹底好了。但是爹爹不許她出門去,所以阿凝只能靠話本子打發時間。
這本故事是最普通的才子佳人,阿凝看的多了,便覺得無甚意思,看了一會便睡着了。
安國公府的書房,國公爺猛地将書桌上的硯臺摔到了地上,兩條粗粗的眉毛豎着,他憤聲喝道:“豈有此理!此子竟敢如此編排我兒,莫不是他們家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瘋了不成!”
巨石城裏的流言剛起了頭,收到消息的趙憶就将此事壓了下去,幾個時辰的功夫就将人抓到審訊。最後那人受不住刑,全都招了。是靖國公府世子張宏川指使,為的就是壞了阿凝的名聲,這樣阿凝不得不嫁給他。
屋內另外一年輕男子,瞧着約莫十七歲,劍眉星目,五官深邃。他淡聲道:“國公爺息怒,此事,怕是不只如此。”
靖國公前幾年被任命為巨石城的總督,千裏迢迢來此的目的便是制衡安國公,免得安國公在此一家獨大,且有監視兵權之意。而靖國公世子如此行事,不見得是因為在書院相處的過程中喜歡阿凝。
雖說安國公府是世襲,但是到了國公爺這一輩權利不減反增,足以證明他是聰明的。安國公皺眉:“靖國公府乃是皇後的姻親,也就是太後的陣營,他如此行事,莫不是想拉我站隊?”
萬朝太子的位置一直懸而未立,太後一脈怕是有些急了,因此才想着盡可能的拉攏朝廷官員,為二皇子多一層保障。
趙憶垂下眸子,“怕是如此。”
安國公擡頭看他,站在書桌後的趙憶像往常一樣站的筆直,仿若竹子一般。面若冠玉,眉目清寂。若不是他身上穿着黑色勁衣,怕是會被認成書生。
不過趙憶此子确實堪當大用,幾次三番保護了阿凝不說,還能幫着他處理一些焦頭爛額的事兒,他早就拿他當半個兒子看待了,就等着回京城之後大辦酒席,收他為義子。
外面的微風吹進來,桌上的書籍翻動了幾頁,趙憶正看着,冷不防聽見頭頂傳來一句:“看來确實應該早早為阿凝定下親事了,免得有心之人惦記。”
趙憶一愣,桌子上的書頁翻的更快,他抿了抿唇才開口道:“小姐還未及笄,再者邊關之地怕是沒有能配的上小姐的。”
安國公也點頭,他家的女兒嬌憨可愛,自然沒幾個人能配得上。
“話雖如此,可是阿凝漸長,總是要定一門好親事,将來能夠将她護在羽翼之下。”想到阿凝,安國公眉間染了兩分放松。
“夫家最好是權勢大些,阿凝嬌氣,要捧在手心上才好。”
趙憶垂下眸子,叫人看不清眼裏的神色,他垂着的手收緊,“國公爺說的對。”
她就是一朵嬌花,需得好好養着才行。風停了,書頁不再亂動,一切歸于平靜。
下午的時候,阿凝悠悠轉醒,這一覺睡得甚是舒服。紅琴過來遞上一杯水,阿凝輕輕抿了抿。
滿口都是梨子的香氣,帶着點甜。
“送來的不是槐花蜜嗎?”阿凝說着又喝了一口。
綠畫邊遞帕子邊說道:“是梨花蜜,清潤止咳,小姐用最好不過。”
阿凝接過帕子,擦幹淨手才嬌嗔道:“我已經病好了,不過是想出門逛逛而已,爹爹不讓,趙憶也不讓。”
阿凝拿趙憶當家人,自是可以随意品論,紅琴和綠畫卻是不敢的。不說趙憶在府裏的地位,光是雲衛之首這幾個字就能吓退衆人。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晚膳,阿凝懶得動,便讓二人将飯菜擺放在床榻旁的小桌上。
“爹爹沒回來嗎?”若是回來應當去他院裏一起用膳才是。
果然,紅琴搖頭,“中午和孫将軍一起離開,便一直未回。”
阿凝點了點頭,“吩咐廚房煨雞湯在竈上,放些野山參,待爹爹回來後給他送過去。”
“是。”
胃口不好,阿凝吃的少,待用完膳丫鬟侍候着換了一身衣裳,上頭穿着豆青色的掐花對襟短衣,底下配了一條緋色雲紋煙羅緞的月華裙,随着身體的輕輕擺動,裙擺上的雲朵竟閃着細碎的光,貴不可言。
“今日就帶爹爹送我的那支簪子吧。”
綠畫朝着梳妝臺珠光寶氣中掃了一眼,找到了那支海棠碧玉玲珑簪,用它挽起阿凝的三千青絲。
阿凝在鏡子中左右轉頭瞧了瞧,伸手拿出珍珠耳挂戴上,這才露出甜甜的笑容。
邊關天黑的晚,已經戌時了天還大亮。因此阿凝剛一出來就瞧見立在院門外的趙憶。
柳樹下他穿着雲衛那身衣裳,是夏季的款式,風一吹衣擺抖動,他好似不怕冷一般,毫不在意。
阿凝無視他,徑直走了出去。
“你若是想出去,我陪你,”身後傳來趙憶的聲音。
阿凝轉過身,臉上帶着欣喜的笑容,燦爛的比天邊的雲彩還要絢麗。
“真的?那現在好嗎?”
趙憶不知怎麽想到那年世子離開回京,小姑娘哭的嗓子都啞了,就蹲在門口那,小小的一團可憐巴巴的。
他正好練功路過便上前安慰,小姑娘猛的抱住他,身上的傷被觸碰,疼的趙憶嘴角動了一下,只見小姑娘埋在他腰間的小腦袋晃了晃,悶聲說道:“以後你當我哥哥好不好。”
“好”七歲的趙憶回道。
“好”十七歲的趙憶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