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據我估計,他暗戀你得從高中算起
“你怎麽知道就是送你的?”賀堇撇唇, 手裏改拎為握。
因為握得并不牢,圓鈍的另一頭在半空中輕晃。
“我當然希望不是。”程辭安單手扶了下黑框眼鏡,依舊是不帶有一點攻擊性的馴良模樣, “你上船吧。”
他坐得端正,“這船我不會開, 前排駕駛位留給你了。”
賀堇掃了眼活動餘地極小的船身,擡步踏進搖曳擺蕩的船篷下。
雲層積得厚了,夏風卻還輕緩。
只在路過某一處綠濃的樹蔭或者昏黑的橋洞時,才能從貼近水面的地方感受到一絲寒涼。
在三伏的暑氣裏, 這樣的時刻其實會讓人頗為舒适。
尤其這還是午後,困頓的午後。
賀堇摁下自動按鈕就不再管,只偶爾調整方向。
許多人乘這種腳踏電動兩用一體的公園小游船, 為了增強體驗感,多少會踩幾下腳踏板。
但他現在不可能有這種心情。
賀堇望了望天邊愈壓愈低的雲, 餘光朝後傾斜。
船側的螺旋槳攪動出水花。
發動機工作的嗡鳴聲半數環着船, 半數湮沒在水裏。
程辭安頗為閑适的模樣, 彎腰伸手往水裏劃動幾下,涓涓的輕響清脆悅耳。
明明船內的氛圍十分僵滞。
“你知道我找你什麽事。”賀堇煩躁地磨了磨臼齒, 陳述道。
程辭安收回了手, 沒有回應。
但賀堇能感覺到他在看自己。
過了兩秒——繁亂的思緒将時光拉的很長,賀堇才聽見他出聲。
“傅容介也聯系我了。”程辭安撐在船側的小窗, 自顧自道, “說想單獨談談, 但我不想見他。”
他垂眼看向水面上浮着的幾片葉, “要不是怕他小題大做, 我也不會在這時候來見你。”
他扯着唇轉回視線, “我對你沒什麽惡感, 你确實挺讓人喜歡的。但我不喜歡這個……”
賀堇還沒明白過來他指的什麽,側邊突然斜出一只手——
程辭安朝前俯身,猛地抽拽出賀堇放在腳邊的棒球袋,一呼一吸的功夫,就擡手丢了出去。
砸進水面的嘭咚聲震耳,水花四濺開,在方圓泛起漣漪。
賀堇來不及阻止,冷眼看向他。
程辭安聳聳肩,“你用不到的。”
這是在船上,這麽狹仄的地方。
賀堇半垂斂眼皮,嗤笑一聲,“行。”
仿佛并沒怎麽動怒。
“現在能說了?”賀堇轉回頭,看着前方趨近的水面,“你做的事,以及動機。”
他原本也不是沖着揍人來的。
“就知道你要問。”程辭安往後靠了靠,“畢竟我上周勸你分手,還在公司說了你們的戀情,你肯定覺得我不是個好人,懷疑我很正常。”
“但你沒有證據啊?”程辭安攤手。
賀堇頓了一秒,在行進中的風裏淡聲道:“我看到了你和張元的聊天記錄。”
他昨天在翻看俱樂部群聊時,就發現程辭安也在其中。
俱樂部大小活動都會在群聊中通知,程辭安了解參賽幾人的動向是他懷疑的原因之一。
他無意中點開了張元和程辭安的聊天頁面,發現張元還和程辭安吐槽過那條山道哪裏危險是其二。
張元直到現在,恐怕也沒懷疑過程辭安。
“你昨天中午剛好在西山山腳下的社區做完志願活動,是有下手的時間的,對麽?”賀堇接着說。
他沒回頭,只留意着耳邊拂過的風裏細微的聲響。
半晌,聽到程辭安動了動,有衣料摩擦的響聲,和珠串磕碰船壁的當啷聲。
而此時前方,如果不及時調轉方向,船頭就會撞上高出船身一米的濕潤石壁。
在程辭安驟然躬身出手、從他寬松上衣的口袋裏摸到手機的那一刻,賀堇關了船只的啓動按鈕,同時另一只手迅疾地鉗制住程辭安的腕骨。
游船失了動力降了速,緩慢撞上石壁後又快速反向彈了回去,在湖面上悠悠打着轉。
撞上的瞬息,借着船身震蕩,賀堇劈手奪回手機,轉身狠抓住程辭安不放。
比起他的神色自若,程辭安驚悸了幾秒才回了神,微縮的瞳孔還沒有恢複原樣。
好幾秒後,他嗓音像缺水似的有點啞,“……別這麽緊張,我既然來了,就是要好好聊聊的。”
又說,“我這不是怕你錄了音。”
賀堇冷哼,“我還以為你想下水涼快涼快。”
程辭安看了看他,又瞥了眼自己被禁锢着的手,忽然笑着咳嗽一聲,“……你好兇啊,原來傅容介喜歡這樣的。”
賀堇白他一眼,松了手,将手機打開錄音頁面給他看,“看好了,沒錄音。”
又輕嘲着說:“你要不放心,可以查查我身上有沒有帶錄音設備。”
程辭安目光從他的手機屏幕上滑下來,落在他白皙的臉龐。
他忽地垮下肩膀,“算了,我要是摸你一遍,傅容介得提刀來找我。”
“……”賀堇放回手機,“你昨天怎麽就不擔心這一點。”
程辭安迂緩着語調,“昨天為什麽要擔心?我說了,你們沒有證據,哪怕報警也沒用。我有動手的時間,山下遛彎的大爺也有,這不能叫作證據。那附近沒有監控,可能經過那段山道的人也不止傅容介一個……更何況,他這不是沒事嘛。”
如果張元沒有瞞他的話。
“如果他有事呢?”賀堇譏諷道。
“不會的。”程辭安确信這一點,“他騎車非常小心,還學了很多防護的方法。”
賀堇知道他這算是變相承認了。
承認了,卻淡然到像是提起一件不足挂齒的小事。
但這能是小事?
在漸漸停止轉動的船身裏,賀堇終于按捺不住怒氣扭過頭,“那你這算什麽,費心費力害他,倒還挺關心他?”
程辭安手肘撐着膝蓋,無可奈何的語氣,“好歹曾經也是朋友。”
賀堇不能理解,像看個瘋子一樣看着程辭安。
“朋友”這個詞,帶着虛假的腥味。
“他是哪兒對不起你?”賀堇擰緊了眉。
他刻意抛出一個理由丢給對方辯解,“就因為他前兩天開除你?”
畢竟在開除之前,程辭安的行為就已經讓他困惑。
“我沒這麽小心眼。”程辭安恢複了泰然自若,“更何況我本來就打算辭職了。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翻我辦公桌上壓在文件底下的幾張草稿,裏面有一張離職申請書。”
他笑了一聲,“只是我沒想到,他那天比我預估的反應還要大,直接炒了我鱿魚。”
這就相當于撕破臉了。
賀堇只看着他,不動聲色。
“我确實讨厭傅容介。”在短暫的靜谧裏,程辭安開口,“從他同意工作室被收購開始。”
賀堇一愣,回想起傅容介曾經和他說過的糾紛,沉下眉頭。
“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是博仁的小公子,所以他當然會同意微度收購工作室,即使我和其他好幾個人都不願意。”程辭安的聲音漸漸染上回憶的溫度,輕到像耳語,語氣卻是厭恨的,“我們做不了主,只能看着一起熬的項目拱手于人。”
賀堇對他的話有些匪夷所思,“明明是你自己退出了團隊。”
程辭安立即打斷他,語速也快起來,“我起初也跟着搬進了微度大樓,但我沒法待下去……你不懂,完全變了,微度那時候急功近利一心想賺錢,和我們一直以來追求的核心價值不一樣!産品改動幾次面目全非……當時不止我,還有兩個人也一起離開了。”
賀堇诘問,“那又有什麽可讨厭他的,工作室本來就屬于他。你應該也拿到了自己該得的錢。”
程辭安瞥他一眼,“你覺得這事可以原諒,好……我大四回家裏公司實習,結果還沒待滿兩個月,公司就被博仁打壓破産,這個怎麽算?”
“……你确定不是合法競争?就說打壓。”賀堇冷然回視,“即使是打壓,那也是傅家的手筆,和傅容介有什麽關系?”
他大可以從此不和傅容介來往,但他偏偏回來了。
程辭安咧開嘴唇,“是,這得怪我們自己胳膊擰不過大腿,但誰讓他姓傅呢?”
他連着一起記恨,有什麽問題?
“我回來就是想看看他現在過的怎麽樣。”程辭安開始撚起手腕上的珠串,節奏忽快忽慢,“如果過的不那麽好,我會高興一點。”
賀堇撇下眼尾。
這就是程辭安先前在他們之間挑撥離間又傳出戀情的理由?
“……但他又開始參賽。我知道他贏的幾率很大。”程辭安說累了似的頓了下,“張元說,俱樂部最可能拿獎的就是他,其次是張元。但我寧願是張元拿獎。”
“他過得太順了,張元比他可憐的多。張哥家境很差,全靠自己拼上來的,在公司被老板罵被同事穿小鞋,也就能在俱樂部裏尋個開心。”程辭安掀起眼皮,“你懂我的意思嗎?張哥體能下降,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參賽,我希望拿獎的是他。”
所以傅容介最好不去參賽。
哪怕去了,也別拿獎。
賀堇盯着他不發一言,聽到這裏才嘲弄道:“那你知不知道,傅容介原先向我承諾過,這也是他最後一次參賽?”
只是他後來做了妥協和讓步。
如果他沒有,而傅容介恰好傷重,那就會錯過最後一次比賽的機會。
“……他也最後一次?”程辭安無意識複述了一遍,有些愕然,“他這麽跟你說過?”
“你不知道?”賀堇斂着眉頭。
難得只有蘭琮誤打誤撞地知道了這件事麽。
“為什麽?”程辭安搖着頭思索,“為了不讓你擔心?明明他那麽固執地喜歡……但居然選你……”
他不斷自言自語,“也不奇怪……他喜歡你的時間說不定更久……”
賀堇聽得有些迷糊,“什麽更久?”
程辭安驟地擡頭看他,醒了神似的,“啊我都忘了,他應該沒告訴過你?……我好像跟你說過,他有一個暗戀了好幾年的人。”
他笑了一下,眉眼竟然有幾分柔和,“我跟你說的事,沒一件是假的,我不喜歡撒謊,也從不撒謊。很多人喜歡蒙蔽自己,但我喜歡坦坦蕩蕩,只求無愧于心。”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停轉着手裏的珠串,發出哔啵的聲響。
賀堇才注意到,他那串珠子像是檀木的,墜着塊瑩潤秀氣的白玉。
“說真的。我以前沒那麽看不慣他,是真心和他交好。”程辭安蹙眉回憶道,“他雖然做什麽都順,但有個愛而不得的人,也還算可憐。”
賀堇凝神細聽,他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預感。
“我這次回來,發現他身邊有你,我還以為他放棄了執念喜歡了別人,在心底嘲笑他不過如此……”
哪有什麽深愛,果然都假的離譜。
他當時想。
“但你猜怎麽着?”程辭安捶了兩下膝頭,壓着聲音笑,“你那支刻了HJ的鋼筆是他送你的對吧,他用好幾年了,又舍不得用,用完一段時間就得放回去保存。你居然就是他一直想要的那個人……”
居然就這麽順遂地在一起了。
賀堇有些發懵,辨不清他的話是否真實。
“據我估計,他暗戀你得從高中算起。”程辭安定下眸光看他,“你知道他微信名為什麽叫‘甲’嗎?他剛上大三的時候改的。他一開始玩山地車也很瘋,有次摔車傷到頭,腦震蕩,幾天時間裏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那段時間他的桌面壁紙都是你,我估摸着他是怕自己會忘。我正好看到他打開的手機,才發現他有暗戀的人,不過後來我記不清長相……”
不然會更早認出賀堇。
程辭安揭秘似的得意洋洋,“我還奇怪為什麽昵稱要叫‘甲’,看到你的昵稱就知道了……他居然也有這麽肉麻的時候。”
賀堇失着神,一動不動。
這信息量太大,他一時半會接收不來。
偏偏程辭安不像信口雌黃的樣子,每一件事他都有理有據。
每一件事,都顯得确鑿,又荒謬。
傅容介在和他重逢之前,明明都只是很尋常的往來。
他們見得不多,且一年比一年少。
甚至于大學時期,他都不記得自己見過他。
現在和他扯傅容介喜歡他很久很久了,怎麽聽都像是天方夜譚。
“認真說起來……”
賀堇回過神,看向出聲的程辭安。
“你其實比他還要順風順水。”程辭安嘲諷道,“好的東西,好的人,沒怎麽努力就得到了。”
“……”賀堇禁不住反駁了一句,“我和朋友也創業失敗過,不然也不會回帝都。”
程辭安一愣。
賀堇趁機追問,“你剛剛說的那些是什麽意思?你要诓我也得說得像樣一點。如果如你所說,那他為什麽不告訴我?”
程辭安瞥向他,“這你應該問他。他這個人在真正得到一樣東西之前,是不可能把自己完全剖白出來的。”
他譏嘲地笑,“這樣好顯得他游刃有餘, 但其實患得患失。”
賀堇皺眉,“說的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樣。”
程辭安聳聳肩,“我當然比你了解他,說真的,你壓根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你說我家公司倒閉是傅家的問題,但他也好不到哪去,基因在那呢。”
看賀堇滿臉不信,他嗤了一聲,“這麽說吧。我家有個遠房親戚,姓倪,前幾年從淮臨……就是博仁總部那、也是你們老家搬到沿海,說是在淮臨混不下去。”
程辭安撥弄了一下白玉吊墜,“我去年恰好見過他家的兒子才打聽清楚,說是傅家的小公子見義勇為幫助同校生,一個電話打到家裏,就讓他們拍屁股走人了。”
“你說這樣的人……”程辭安擡眸看向賀堇,“能是好人嗎?”
賀堇在他的目光裏漸漸有些焦躁。
他順着程辭安的話想起這麽個人。
——曾經帶壞過賀俞的倪一航。
如果沒猜錯的話。
他記得那家人在他高三寒假之前就搬出了淮臨,去了別的地方開公司做生意。
走的很快,收尾利落。
賀堇有懷疑過,畢竟原文裏說倪一航第二年才會轉學離開。
但他沒有細想。
他現在甚至不敢去仔細回憶、推測傅容介為什麽會這麽做,又是為了誰才這麽做。
一件又一件塵封的往事直往心頭摞,他聽見的又一句比一句匪夷所思。
賀堇思緒混亂颠倒,甚至要混淆了自己來找程辭安的原因。
他咬了一下牙關,随意扯出一個問題好讓自己回到正軌上。
“我還有個疑問……”他說,“一般人都會在車上做點手腳,你為什麽費功夫跑去那麽陡的地方。”
程辭安愣了愣,倒是也答了,“有想過,但他前一天剛紮胎漏了氣,回去補胎又檢查了一遍零件,不大好下手。”
導致他更改了計劃。
程辭安歪着腦袋,“你看吧,他就是這麽順……”
不像他,沒一件自己順心的。
所以他才看不慣他。
憑什麽讓窮人不去仇視富人呢?
“夠了。”賀堇嫌惡地打斷他的話,睨過去,“你還說對他很了解,他背後做了多少努力你又選擇性眼瞎?”
前段時間,和傅容介鬧了矛盾時,他因為想解決想了解,便問了和學弟一直關系不錯的齊思初。
“山地車啊,我覺得你支持他比較好。”齊思初說,“他其實很難得追求點自己真正想要的。”
“傅老爺子去世前後,博仁那麽亂,他為了他母親、為了他父親的遺願,年紀輕輕的也去趟了渾水,那真不是鬧着玩的,一不小心,就會被那些董事吞得骨頭都不剩,他又沒有親爹庇護。”
“哈哈哈我誇張了……好在結果不差。”
程辭安沒再說話。
賀堇也不想和他争辯這件事,只稍阖了眼,轉回身對向船頭,“你離開微度,之後打算去做什麽?”
身後久久沒有回音。
船身在黯淡的天色裏悠悠蕩蕩。
一陣風起,又刮落許多蒼綠的葉片,在水面滑過弧線。
有幾片飄進了船篷裏,落在座椅邊緣。
“我今天本來在搬家……我還有點積蓄,準備出去玩一段時間,不會再跟你們有聯系了。”程辭安停了撚檀木珠的手,将手串戴回腕間,“也別指望我會道歉,你又沒證據。”
風在岸邊打了個旋,又歇止。
程辭安好似疲憊到失了力氣,輕聲說:“開回去吧,水上涼。”
賀堇默然片刻,按下啓動,往來處調轉方向。
船很快靠了岸。
賀堇解開救生衣,率先矮身從船篷下邁出。
工作人員跑來系上固定的繩索,又離開。
賀堇回身看向船內。
程辭安正擡起步,“我剛剛說了那麽多,你現在明白了?反正我無愧于心。”
他來和賀堇說這些,也是想證明自己坦坦蕩蕩,沒什麽不能說的。
他知道自己無比怨忿。
而他先前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解開心結。
甚至,他還順便幫傅容介捅破了暗戀,也算是件善事。
“是明白了。”賀堇垂下眼睫,輕乜着他,“但那又怎麽樣。”
随着最後一個字音落了地,毫無征兆的,賀堇猛然提膝将人踹回船裏。
船只劇烈晃蕩幾下,借着力向外飄,又被繩索陡地扯回岸邊。
他聽到程辭安的痛哼聲。
“你算什麽東西?”
“你敢找他麻煩?”
賀堇早堆了一肚子怒氣,出口時聲音都氣到發顫。
賀堇蹲下身,伸手扯住猝不及防的程辭安的衣領,分明的指骨抓得用力,“你還說了解他?我明白告訴你,你既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是以為我沒脾氣,還是和傅容介做了太久朋友,就忘了他對別人是什麽樣子?”
傅容介如果不是報複心重,原文裏的賀俞一家怎麽會慘到那種地步。
明明程辭安剛剛還說傅容介不算個好人,轉眼就忘了麽?
還是因為傅容介待朋友太和善,讓他以為自己就能逃過?
看程辭安怔忪,賀堇将人丢回去,“還有,最後糾正你一點——”
“你不是讨厭他,你是讨厭懦弱無能的你自己。”
厭惡不順的、不可更改的命運,但又無能為力,仿佛只有把責任推到其他人頭上,才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賀堇說完就走,沒給程辭安回應的機會。
他重新壓低帽檐,離開了林木參天清幽僻靜的公園。
剛坐上車駛向公司時,賀堇就接到了傅容介的來電。
他順勢接了,另一只手從頸後衣領內剝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錄音器。
四四方方的黑色磨砂表面黏着層幹涸的膠。
聽筒裏傳來熟悉的嗓音,語氣裏有擔心顧慮的成分,“老喬說你又請了假。你去哪了?”
“……”
“賀堇?”
被叫着名字的人現在很煩躁。
因為他又想起程辭安說的話。
說學弟暗戀了他很久。
他依舊不确定真假。
雖然傅容介和他說過,即使沒有酒吧醉酒那一晚,也會追他。
賀堇蹙着眉将錄音器塞進口袋,不得不暫時先放過這個問題,如實道:“我去見了程辭安。”
傅容介的聲音慌急了一些,“你們現在在哪兒?”
“剛分開。”賀堇想了想,低嘲道,“他現在估計正準備回去繼續收拾東西搬家,聽說要出去玩一段時間。”
“……”
此時此刻。
傅容介手掌撐在吧臺邊沿。
良久,擡起手捏了捏眉心。
他掃了眼手機消息欄不斷跳出來的信息。
他托了調查的人不停向他發送有關程辭安過往的大小事。
小到陳芝麻爛谷子的和家裏的一些争端,大到程家公司去年下半年破産、今年上半年程辭安同當初一起從工作室煽動走的兩個朋友創立了電商品牌,但幾個月就倒了的事。
那人還在繼續發送。
最新的一條是——
-他這半年情緒一直不穩定,時常很極端,去過幾次醫院。
傅容介聽到電話另一頭賀堇在喚他,扯回了神思。
“他要出去玩是嗎……”傅容介低眸掃了眼小腿上的傷,語調忽然極淡,會讓人輕易想起草葉上凍結的冷霜。
“那就讓他瘸着腿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點長,就更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