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萬一他不喜歡大張旗鼓呢?
“賀俞。”賀堇直起身, 叫了他的全名,兩手交握捏了捏手指關節,“剛回來你發什麽神經?”
賀俞眼見着他哥走到他面前, 曲起一條腿,膝蓋陷進身旁的沙發裏, 雙手要來掰他急吼吼亂說話的嘴。
賀俞不得不往後躲着,但躲閃不及,右臉還是被捏住了一團軟乎的肉,他急得告饒, “不是哥!別別別,我錯了!”
但那語氣欠兮兮的讨打,委曲求全似的。
賀堇愣了下。
這回認錯怎麽這麽快。
“錯哪了?”他停下動作問。
賀俞眯開一只眼看他, 又觑着半點不打算插手的傅容介,語氣一轉, “我就不該給他地址!”
誰知道是引狼入室, 虧他剛剛還真心誇了半天!
結果當他面拐他哥來了。
他那次和傅容介聯系上的時候, 還覺得這人牢靠不記仇,毫不介懷過往的糾紛幫他寫論文。
那次論文交上去之後, 傅容介甚至提供了售後服務, 後期的修改和授之以漁持續了近一周。
他現在非常小人之心地懷疑,那會兒傅容介就有着什麽心思。
賀堇挑起一邊眉梢, 手上用了點力, “你剛說完留人就要送客, 你翻臉速度跟誰學的?”
賀俞嗷嗷直叫, “那是我之前不知道!想嫁進我家門, 總得經過我同意吧!”
賀堇被他的話駭到了, 又急忙抽出手捂了他的嘴, “出個國,你就修了張嘴回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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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語都開始亂用了。
身後有一點衣料摩擦和沙發回彈的聲響,賀堇回過頭,就見傅容介站起身,将折疊的袖口放下來,遮住有些發紅的手腕。
那裏是他先前難耐地壓抑着聲音時,捉着他的手印出的痕跡。
“一下飛機放下行李就來這了,家裏還有很多事,确實不好留。”傅容介鋪平了衣角,唇邊噙着點笑意,“等嫁進來的時候再一起吃吧。”
“……”賀堇臉頰微熱,擡起膝彎,想說什麽,卻讓賀俞搶了先。
“那你是吃不着了。”又仰頭對賀堇說:“他剛從帝都回來,肯定要回去和他家裏人一起過節啊,哥你就別留人家了。”
安蓉的聲音由遠及近,詢問出了什麽事鬧哄哄的。
賀堇收了手,垂在身側,偏過頭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賀俞趁機從他胳膊下溜走,跑去了廚房。
安蓉走到了近前,傅容介開口和她告別。
“是不是小魚說了什麽?”安蓉敏感地察覺到,“你不用管他,怎麽着也得留下來吃頓飯啊。”
“沒有,下次吧阿姨。”傅容介執意道。
賀堇大概看出一點他的情緒變化,沒有攔着他,領着人到了玄關,轉頭時目光滑過對方輪廓清晰的下颌線。
那裏肌肉微微繃直,顯然有些緊張。
留意到他的目光,傅容介稍稍低下頭附耳道:“本來聯系不到你才來找你的……”
賀堇輕擡眼皮,又因為耳尖微癢讓開了一點,故意說:“我還以為你準備好了見家長。”
“起碼得等你先和家裏說好。”傅容介聲音越發輕。
賀堇凝眸頓了一下,開門将人送走了。
“怎麽了?”安蓉站在不遠處,看着折返回來的賀堇問。
“沒事。”賀堇伸着右手揉了揉微熱的頸後。
他确實還沒攢起跟父母讨論婚戀的勇氣。
跟朋友、賀俞說,和跟安蓉說那是兩碼事,重量級都不一樣。
在父母眼皮子底下見證的,總是要顯得正式很多。
現在好像太早了一點。
他沒做好準備。
先前說可以留人也壓根沒有考慮到這些。
那時候,還是傅容介特意又問了他一遍。
晚飯過後,天邊霞雲滾滾,橙黃與淡紫交織。
賀堇趴在陽臺欄杆發消息。
起初只是關心一句有沒有到家,慢慢地越聊越多。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并不差。
他開始默許某個人占據他更多的時間,并且沒有感到排斥。
蜜糖:-吃晚飯了沒?
傅容介:-沒有。家裏沒人。
賀堇稍皺了眉。
蜜糖:-為什麽沒人?
傅容介半靠在沙發上,長腿交疊,看向圍着他轉悠的柯基。
他停了一會兒,眼角目光才落在屏幕上對方的昵稱。
那昵稱由原先的四個字縮略成兩個字,之後就再也沒變過。
他原先備注過姓名,後來又删了備注,覺得現在這樣剛剛好。
傅容介擡腕,打字。
-我媽以為我明天才回來,下午和朋友出去聚餐了。
蜜糖:-?
蜜糖:-那你吃什麽?
賀堇食指不自覺敲着欄杆,想到應該在他臨走之前讓他帶點海鮮或者粽子。
傅容介:-一會兒出去遛豆包,順便在外邊吃。
過了片刻。
傅容介:-要不要見見豆包?
蜜糖:-?好!
蜜糖:-它現在多大了?
傅容介:-九歲。明天帶它去體檢。
賀堇看着他報的年齡,恍惚了一下。
他仔細一想,才發現居然有近七年沒有見了。
賀堇吹着晚風等了一會兒,上眼皮舒适地垂攏下來,又睜開。
蜜糖:-視頻呢?
不是說要給他看豆包?
傅容介:-當面看吧。我正要帶它出門。
賀堇扭着脖子回頭看了眼靠在躺椅上打游戲的賀俞。
這人在飯後從他嘴裏得知兩人剛交往不到半個月的時候,又莫名其妙怄了氣,說對方居心不軌,面對賀堇時,又一臉“你迷了心竅”無可奈何的表情。
賀堇沒覺得。
他雖然沒談過,但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當下做的每一件事日後都有可能後悔,既然做了這個選擇,倒不如順其自然先試試。
賀堇剛走動了兩步,躺椅上的人便移動視線看着他,“哥你去哪?”
賀堇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散步消食。”
“……”
他這一散就散到了白石街附近。
這條街位置很巧,通着很多斜七扭八的小道,到哪兒都不會太遠。
賀堇提着一袋讓張阿姨打包好的加工過的海鮮四處晃悠,及至路口時才瞧見電線杆旁一小團黃色的毛絨絨。
賀堇将手裏的袋子遞給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傅容介,蹲下身和豆包蹭蹭腦袋。
豆包長了張娃娃臉,九歲了看着還很稚氣可愛。此時搖着尾巴和他貼貼,好像還認得他似的。
賀堇被它舔了一口,才仰起脖頸問:“等多久了?”
“剛到。”傅容介絲毫不介意自己被冷落的模樣,目光朝不遠處掠了一眼,“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嗯?”賀堇擰着眉轉頭。
一家超市門口,梁泓正眯着眼小心辨認,此時終于看清了臉,招着手小跑過來。
“你、你們也出來吃飯?”梁泓看向傅容介時及時改了口。
賀堇一愣,扶着腿站起身,“不是。”
“梁泓!”超市門簾裏又鑽出一個人,塑料簾啪嗒落回去,“不是說等我嗎?”
梁泓轉身瞧了一眼,又回頭解釋,“我和周茂都住這附近,一個小區,過節了嘛,家裏都沒人,就出來一起吃。”
周茂抱着瓶可樂哼哧跑過來,盯着人很快認出來,“賀堇?靠好久不見了!”
他熱絡地拉着賀堇碰了下胳膊,又擡頭瞧旁邊的大高個。
那人不動的時候,薄薄的眼皮微垂,總會顯得有些恹懶。
這種感覺很容易讓人覺得是清冷,不好接近。
周茂想了半天,終于将他和印象中的某人重合。
這是高中那會兒名聲響徹一中的狀元。
他比往屆的總要顯得更高調一些,即使本人并不怎麽倨傲。
單憑那張臉,他也沒法真的內斂。
周茂後退半步,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轉向賀堇,又不明白這兩人怎麽走在一起。
他記得,自己只在一中的某些帖子裏看見過兩人同時出現,還多是撕的很難看的帖子。
賀堇先開了口,問梁泓,“端午節你們家裏為什麽會沒人?”
現在流行過節各過各的?
梁泓深吸氣恢複情緒,仿佛不想提這事。
周茂替他說了,“他爸和我爸媽約着去棋牌室打麻将了,估計不到半夜回不來。”
“既然難得遇見了。”周茂指着路邊幾家飯館,“一起吃個飯吧。”
十分鐘後。
賀堇坐在曾經光顧過的燒烤店,等着店老板将他帶來的海鮮重熱一遍撒上料端上來。
梁泓點了不少串說要請他們吃。
幾年沒來,燒烤店客流大,擴了店面,桌椅換新過,現在更大更寬敞。
老板身邊多了兩個人手,看着都很年輕。
豆包一如既往乖巧地待在傅容介腳邊,也不亂跑。
來送菜的老板對它有印象,逗了兩句,還特地多烤了兩只新鮮中翅送它。
賀堇剛吃完沒什麽胃口,只能喝啤酒提神。
“所以你和學弟怎麽在一塊?”周茂剝了顆脆香的花生米問。
他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想知道知道。
賀堇面對他赤灼的目光,琢磨着自己要和多少熟人說多少遍自己戀愛的事實。
這事其實他說一次羞一次,盡管表面上看不出來。
他總會想起交往的緣由——他把風華正茂二十出頭的主角給睡了這回事。
梁泓也瞅着他。
賀堇想起來,自己也還沒和他說過。
賀堇低頭悶了一秒,又慢半拍地想到,好像一直是自己在和別人說。
他轉過肩看向側顏深邃到顯得冷峻的傅容介。
萬一,其實他不喜歡大張旗鼓呢?
是不是一直是他自己在自說自話。
傅容介注意到他的視線,也清楚他停頓了多久。
他眼尾撇下目光來,淡淡的,落在桌角。
重新擡起眼時,已經看不出那一點一閃而過的黯淡情緒,語調平常的聽不出好壞,“碰巧遇見。”
賀堇動作一僵。
梁泓眼瞧着賀堇瞬間凍成了冰塊,傅容介也沒好哪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看得手裏的花生米都掉落在地。
梁泓皺眉,低頭去撿。
準備直起身的一瞬間,他餘光裏瞥見剛剛還冰塊似的人伸出長腿,對着小學弟的腳踝猛地一踹。
動作狠辣利落。
梁泓驚駭地直起身。
花生米又落了地,這回是吓的。
因為他久違地看到傅容介在低聲輕笑,上一回看到還是在酒吧。
問題是,被踹了但是在笑。
梁泓一時沒明白。
這踹的也不是腦子啊。
緊接着,他就更驚慌地看見小學弟牽住還沒化的冰塊的手,小聲說:“對不起。”
梁泓:“……”
他轉頭看向周茂,發現兩人都有點懵。
但懵的點不同。
如果他剛剛沒有看到那一幕,會以為這一腳是傅容介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