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落雪夜③]
◎“有一個人能去愛，多珍貴。”◎
[落雪夜③]
遲來的答案到底有沒有意義。
沒有人知道答案。
蘇梨泡在充盈的熱水裏, 看到水珠落到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她聆聽着祁湛的回答。
那越過了時間長河的回答, 像是從遙遠的傳聲筒裏傳來的虛無, 祁湛也認了，他說：“我只是不想跟你說好，又毀約, 不想你做好準備，又得到失望的回答。”
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不存在誰對誰錯。
感情裏的某些糾葛, 也是當下的心境決定的，這并不是如果早知道就能解決的, 若是以前的蘇梨知道了這樣的原因，她依舊會退讓地說沒關系。
其實真的沒關系嗎？
當時的她, 是當然覺得有關系的, 畢竟她無法徹底理解這種無奈, 無法感同身受。
人是很難互相理解的，除非你站在他曾經站在的位置上，現在她的确感受到了那種, 為了不讓自己愛人失望的心情。
蘇梨不知道他醒來之後是否還會記得她說的話, 畢竟她從未見過祁湛喝得醉醺醺。
他也尚存一些清醒，但明顯酒勁上頭。
但她說了。
“為了不讓我失望，所以選擇了另外一個同樣會讓我失望的方法嗎？”
“祁湛，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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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作為跟你在一起四年的女朋友，我們一起從小漁村走出來, 我們共同經歷了那麽多，但我竟然連你的行程都要通過你的超話動态, 通過你的粉絲得知。”
你了解嗎, 知曉嗎？
在你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 覺得自己是在為對方考慮的那些決定裏，已經用另外一種方式傷害到了她。
祁湛在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随後聲音低落，跟她說：“對不起。”
再提起這些，蘇梨本來已經沒有覺得難過，只覺得，時間會給所有人答案這句話是真的，人生往後走，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來自對方，也來自自己。
可祁湛低頭跟她道歉，蘇梨倏地覺得有些如鲠在喉。
他多驕傲啊，多耀眼啊。
明明是站在那個高峰的祁湛，他骨子裏的倔強她見過，祁湛怎麽會輕易低頭。
誰會真的恨一個認真愛過的人呢？她當然是祝福他，祝福他一切都好。
“祁湛，不要這樣，也不要道歉。”蘇梨輕聲嘆息，“有些事情頂多是命運作弄，是我們的緣分沒有到那裏。”
他們之間，從來不存在背叛。
只是時機。
蘇梨覺得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必要，再往下有些難以收場的感覺，有些事情見好就收，過了就回不去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她說完，就把這通電話給挂了，随後把手機擺到一旁，自己往下滑了滑，像是要把自己深埋在這水裏，沒過胸口的窒息感襲來，但蘇梨也沒有起身。
提起以前，也總會想到一些小事。
蘇梨有時候覺得，人其實在分別之前，會有一種微妙的預感，就像是有超能力，能感覺到自己跟對方身上緣分的締結，有些牢固的緣分，是怎麽争吵都吵不散的。
而他們分手前那種看似和平安靜的氛圍，看似慢慢解決了問題又好起來的感情，她卻在幸福快樂的瞬間裏，感受到了，她和祁湛之間的締結在慢慢消失，那種握不住的感覺讓她覺得空落落。
都能感覺到的，只是大部分人不願意承認。
在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緣分變淺的時候，蘇梨獨自去了一趟寺廟，那廟修在山頂，要爬三個小時才能上去，這座山也沒有修過纜車，只能靠徒步。
據傳這個寺廟格外靈驗，大概是因為需要花很多時間，并且在登上山頂的那三個小時裏，都要懷揣着虔誠的心。
蘇梨去的那天，路上碰到好幾個年輕小姑娘。
有人甚至是一邊哭一邊在爬山，那女孩子的朋友在旁邊跟着她，還在說她：“什麽樣的感情還要你燒香拜佛來求啊？你求他對你好，他就能對你好了嗎？不如直接學下蠱。”
“可是我好喜歡他，我就是好想跟他在一起，我不甘心就這麽結束…”
“不甘心也要分手啊！”女孩兒的朋友恨鐵不成鋼，“我是真想把你直接從這山上推下去，你清醒一點吧！他不喜歡你！”
“……他應該還是有那麽一些喜歡我吧，不會完全不喜歡我吧？”
“有，但是不多，你要這不多的感情有什麽用啊？”
“只要有一點點…”
她這麽說着，蘇梨注意到她朋友都已經氣得面紅耳赤，但還是陪着她，生怕她自己一個人出什麽意外。
蘇梨從她們身邊經過，沿路又碰到好幾個女生都是來求姻緣的。
也在路上碰到有人調侃玩笑地說：“我說，你們還真是啊，感情順利的話就步入婚姻的殿堂，感情不順利你們就将前往寺廟拜佛，強扭的瓜超甜？”
她當時聽聞這些，覺得好笑又無奈。
誰不希望一段感情善始善終呢，可感情這種東西，本身就是這世間最難強求的。
跟那些有人結伴的女生不同，蘇梨那會兒還沒有什麽朋友，獨自一人爬了三小時的山，到達山頂的時候，她只求了一組香，沒有多拿。
願望太多了就稍顯貪婪。
她虔誠地叩拜了每一個殿內的佛像，走到最後的主殿的時候，蘇梨站在門口，深呼吸了兩口氣，再次确認了一遍自己要許的願望，随後把香點燃，閉目許願。
那時候，她察覺到他們之間的羁絆正在消失，但她來許的願并不是要留住這羁絆，她當時就知道，要順其自然。
蘇梨閉着眼，只許了那麽一個願望。
——“希望如果他們分開了，祁湛也能開開心心的，希望他也能選擇自己喜歡的、舒适的方式繼續走下去。”
她知道的，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很多隔閡，有時候祁湛也會覺得辛苦。
她希望祁湛不要再覺得辛苦了。
蘇梨陷入回憶中有些迷糊之時，忽然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香味，是她來泡澡之前點的線形香，這會兒香氣順着門縫鑽了進來。
三年前的那柱香似乎是燒到了現在。
她醒過來。
從溺在水裏的狀态中撐起身體，蘇梨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一句話——
她終于明白。
為什麽人們常說，“其實我在愛你的時候，是從未想過要回報的。”
她以前愛祁湛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要什麽回報。
那天她分明去了寺廟求神拜佛，可她并沒有去期望他能留在她身邊，她只是希望祁湛能做自己的選擇。
這就是她愛他的方式。
…
醉酒深夜的一通電話，足以讓人反省很長時間。
第二天一大早，她有收到祁湛的信息，他跟她解釋了幾句，蘇梨也只是說沒關系，後來他像是為了緩解尴尬，主動輕松地問起她。
-【以後你結婚我随多少合适？】
蘇梨沒往容烨然那兒想，随手就回了。
-【你覺得多少合适就多少。】
她沒有否認以後要結婚的事情。
他們的對話到這裏戛然而止，某種聯系好像也從這裏開始變淡，蘇梨沒有太在意，她每天忙于去改劇本，忙于民宿到影視公司會議室的兩點一線之間。
偶爾還會需要跟其他組一起出個外勤，挑選合适的拍攝場地。
蘇梨跟容烨然之間的聯系也變少了許多，從那天分別以後，容烨然本來依舊按照以前的樣子在跟她進行聯絡，但他們都知道，其實已經沒有必要了。
很多事情，已經有答案了。
上次蘇梨說有空了見面，但因為忙也沒見上，她很久沒有回過寧城，一直住在安都，直到某天容烨然恰好來寧城出差，他主動說約着見個面吧。
有些事情，他們既然想面對面聊，總該有個正式的回答的。
蘇梨在忙碌的安排裏擠出一個小時，跟他就約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靠裏面的位置已經坐完，他們只能挑了那個臨街靠窗的位置。
他們見面倒也不嚴肅，還是很輕松。
容烨然依舊給她帶了見面會送的花束，甚至還從寧城給她帶了常給她買的小蛋糕。
畢竟已經是拒絕的姿态，蘇梨本來有些猶豫要不要收下。
容烨然看出她的心思，輕笑：“如果沒錯的話，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送你了，所以還是收着吧。”
“好，謝謝你。”蘇梨說，“本來應該我回寧城請客的，現在還要麻煩你過來。”
“哈哈哈有什麽關系，我喜歡你，我願意做這些事，是不需要你給我什麽回應的。”
這又再一次應了那一句。
在愛裏不求回報。
蘇梨也能理解他這種心态，笑了笑：“好啦，謝謝你喜歡我，我很榮幸，也很開心能認識你，你以後會遇到更合适的。”
跟他有過一段，沒有正式開始，但嘗試過要開始的感情。
至少是輕松愉快的。
“知道了，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我們之間倒是不用說。”容烨然輕笑。
他倒也沒有很難過，只是有些失落，畢竟錯過了一個喜歡的女孩兒。
喜歡是喜歡，但錯過了，也不會撕心裂肺。
蘇梨看着他，很突然地認真問：“抱歉，可能會有些冒昧，但我有一些想說的話，所以可以問你關于前任的事情嗎？”
“可以。”容烨然點了頭。
“你跟她分開的時候，也曾經經歷過很痛苦的時候吧。”蘇梨回想起他那天僵着的背影，“就是那天在機場碰到的那個姐姐。”
容烨然的手再一次停頓，沉默了半拍。
“是啊。”他回答了。
明明過去多年，早就不愛了，也明明喜歡上別人了，但還是會在遇到某個人的時候忽然愣神。
蘇梨忽然輕笑，低了一下頭，緩緩開口道——
“因為你當時對她的感情熱烈又純粹，你真的很愛她。”
“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其實我也可以喜歡你，因為你真的很好。”
“但那不是徹底的愛，你想要的，是這樣的愛情嗎？”
容烨然是喜歡她的，但是不夠喜歡，他會對她好，但不會把她當作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她自然也可以喜歡他，他們當然可以談一場很好的戀愛。
但這種愛情，沒有宿命感。
容烨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後也笑出聲，他撐着下巴，說：“說現實一些，這已經是大部分人的愛情了，但我知道了，那不是你的愛情。”
在別人眼中有些虛浮的，在這個年紀還要堅持這那純粹的愛，在有的人眼裏看來甚至幼稚的、不清醒的。
但不清醒又如何。
她當然可以這樣，她不會影響別人，她只是做了自己的選擇。
蘇梨點頭，“所以，我還是想…”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店內的音樂音量忽然被店員手滑調高，剛好播放到那一句，清晰地落入他們的耳中。
是林宥嘉在唱——
“有一個人能去愛，多珍貴。”
被打斷的話，蘇梨沒有補齊下半句，她只是聽到這句歌詞以後，看向了容烨然。
因為，恰好，這就是她所有的回答。
作者有話說：
珍惜自己還能愛一個人的能力（認真）
注釋：
1.“有一個人能去愛，多珍貴。”取自林宥嘉的歌《浪費》
2.“其實我在愛你的時候，是從未想過要回報的。”來源于網絡，非原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