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燭影·十八 “小可憐
晏存緩緩擡步朝卧室方向行去,自衣櫃裏翻出一套幹淨的睡衣,思索幾秒後,拉開抽屜取出了一包新內褲。
窗外時不時閃過白光,雨水不斷朝玻璃窗砸去。
他喉頭有些發緊,拆封包裝遞給紀燎,輕咳一聲道:“那什麽……睡衣是洗過的……嗯……制服直接扔洗衣機就行,明天穿我的。”
雖說紀燎比他高這麽一丢丢,但兩人身材輪廓相差不多,肩章換一換估計沒人看得出來。
紀燎将東西接過,擡眸直勾勾盯了晏存一會兒,察覺出他呼吸有些紊亂。
于是紀燎狀似不經意問了句:“怕打雷?”
晏存動作驟然頓住。
先別管對方說得準不準,氣勢上不能輸。
于是他下意識想要否認,不料紀燎先他一步開口出了聲,直截了當将他揭穿:“今天下午在酒店天臺上對峙的時候,你情緒顯然不穩定……怎麽?是被黎文欣的話刺激到了,還是因為當時的天氣狀況讓你感到緊張?”
晏存:“……”
紀燎補了一句:“或者都有。”
晏存沉默同他對視幾秒,果斷轉身行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張紙和兩支筆遞給對方。
紀燎懵逼:“?”
“一手畫圓一手畫方,”晏存将紙筆塞到他手中,“會不?試試?”
紀燎:“???”
這是在幹啥?
晏隊長為何時常冒出讓人無法理解的舉動。
他目光遲疑着在筆和晏存之間來回徘徊,同對方放光的眸子對上,迷迷瞪瞪依言畫了起來。
晏存接過紙,垂眸看了眼上面規規整整的圓和方,嗤笑一聲開口道:“咋這麽能一心兩用呢?”
紀燎:“??”
“當時情況這麽緊急,還來得及觀察我面部表情,”晏存怼人的氣勢瞬間起來,擲地有聲道,“還說不是喜歡我?!”
其實他方才稍微有猜到一些,小傲嬌紀燎察覺出他害怕打雷,別別扭扭找借口想留下來陪他。
當時他心底還有些小感動。
感動歸感動,被對方這麽不留情面戳穿後,他驀地有種被扒光衣服當街示衆的赤/裸感及羞恥感。
咋這麽讨厭!非得揭穿人!
收回剛剛的想法,這人一點都不可憐!
紀燎呼吸頓住,立馬反應過來,無辜道:“……當時在場就你,我,黎文欣三個人,這有什麽觀察不到的?”
再說了,一手畫圓一手畫方根本就不是這個原理好嗎?!明明是考驗左右腦協調能力!
怼人沒怼上點,扣一分。
晏存做出捂耳朵的動作,回了句“我不聽”,不搭理人,将紙揉成團扔進垃圾桶,不耐煩催促了一句,“趕緊洗澡去!”
坦率是不可能坦率的,只能加大音量來掩飾尴尬這樣子。
紀燎深呼一口氣,想把方才覺得晏隊長溫和在乎他人感受的自己丢到外太空。
他沒好氣問了句:“浴室在哪?”
晏存一愣,居然真讓他給忽悠過去了,竊喜着帶路朝走廊盡頭行去,擡手将開關打開。
“左邊熱水右邊冷水,”他叮囑了一句,“地板滑,別摔了。”
“知道了,”紀燎垂眸同他對視一眼,接着問,“……所以你是真怕打雷?”
晏存:“……”
他不語幾秒,大大方方“嗯”了一聲。
紀燎回了句“哦”,抱着睡衣跨進了浴室。
晏存猛一擡手将紀燎扯住,醞釀幾秒後,可憐兮兮開口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麽?”
他話音頓了頓,補了一句:“你不問我很尴尬的。”
紀燎聞言動作頓住,遲疑片晌後,乖乖問了一句:“為什麽?”
他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晏存示意他将耳朵俯過來,見他不動,便自顧自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将手肘撐上紀燎肩膀。
他兩手比出個小聽筒,故作兇狠道:“就不告訴你!”
紀燎:“?”
而後他松手将滿臉呆滞的紀燎往裏一推,反手将他關進浴室,氣鼓鼓拎起衣服回到主卧。
尴尬轉移大法get。
雖說被紀燎這麽一通揭穿确實尴尬,但方才一瞬間,他似乎已經将‘窗外正在打雷’這件事抛到了腦後。
整個人驀地有些放松下來。
眼看時間也不早了,他推開主卧浴室大門,将沒來得及摘的領帶卸下,快速洗完澡重新回到卧室。
——實際上琴江夏季大多數時間都狂風暴雨呼嘯,他在這兒居住生活二十多年,打雷這件事壓根夠不上‘恐懼’的程度,頂多就是潛意識有些緊張。
一旦遇上雷雨天氣,如若周遭沒有其他人,他便幾乎無法入睡。
他坐到床尾用毛巾擦拭發梢上的水珠,困倦着打了個哈欠,回過神來便同緩緩朝他靠近的紀燎對上視線。
晏存動作頓了幾秒,眨了眨眼,說了句:“客房在走廊另一側。”
他擡眸望向正穿着自己睡衣的紀燎,一滴水珠沿着紀燎清晰的颌線滾落至鎖骨。
他呼吸不自覺頓了頓,很快便将視線收回。
紀燎眨了眨眼,目光也從晏存頸前一片雪白的皮膚上收回,極其自然開口道:“你不是怕打雷麽,”他話音頓了頓,“讓我留宿不是想讓我陪陪你?”
?
這話怎麽哪裏怪怪的?
他眸子往桌前窗口望去,外頭時不時閃過幾道白光,雨一時半會估計也停不了。
“唔,”晏存無奈道,“這倒不至于,方圓幾米有個活人就行。”
他也說不清究竟是個什麽原理,反正當初住學校宿舍的時候,沒有過打雷睡不着覺的情況。
紀燎應了一聲,緩緩擡步行到床另一側坐下,遲疑着同他觸上視線。
晏存從對方眸子裏讀取出一個大大的問號,立馬了然,方才短暫的羞恥感也被熱水沖散,于是幹脆開口道。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他說,“就是我五歲的時候,親爸親媽因為火災去世,那會兒我一個人孤零零待在托兒所,刮風又下雨的,難免有些心理陰影。”
他思忖片晌,笑着補了一句:“說陰影也有點過了,頂多就是潛意識有點害怕。”
以及睡不着覺。
“唔,”紀燎觀察他面上神色,确認并無低落情緒後,颔首道,“那就好。”
晏存似是突然想起什麽,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試探着開口道:“不過客房确實很久沒人住過了,要不……你還是睡這兒吧。”
帶其他人回家吃飯不是第一次,但留人住下的确是第一次。
紀燎聞言垂眸望了眼身下的雙人床,點了點頭,随口說了句:“床還挺大。”
“我睡覺不老實,容易滾,之前大學住宿的時候經常滾下床,還好是在下鋪,”晏存話音頓了頓,怕紀燎有負擔,瞎編了一句,“反正江淮也在這兒睡過,問題不大。”
“……”
紀燎聞言話音瞬間哽在喉嚨裏。
江淮……
真的是無處不在呢。
他面無表情盯了晏存一會兒。
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麽心态,雖說以往他也常注意到些不易察覺的細節,但通常情況下他都首選冷漠處理,懶得跟其他人拉近距離。
或許是晏隊長反差萌讓他産生了一絲絲興趣,這麽大個人了還怕打雷,還硬要裝天不怕地不怕。
于是他緩緩開口說了一句:“小可憐。”
晏存:“???”
一臉懵逼.jpg
這短短幾十秒究竟發生了什麽?
紀燎立馬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擡手指了指牆上的電燈開關:“那我關燈了?”
“唔,”晏存蹙眉遲疑幾秒,點了點頭,“行……關吧。”
紀燎擡手将開關拍下,順勢将床側小夜燈打開,緩緩說了句:“留一盞吧。”
晏存一時間有些喉嚨發緊,沒有說話,挪動着鑽進了被子裏,聲音悶悶地從被褥裏傳出:“嗯。”
窗外噪聲依舊,屋內兩人的呼吸聲被淅淅瀝瀝的雨聲蓋去,同款沐浴露的香味交織在一起——這一覺是晏存近幾天來睡得最踏實的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