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我倒想問問這孩子是誰家的?”溫溟撐着身體坐起來。
“這我就不知道了,安家主母領來的,至于身體裏留着誰的血,我可一點都不知道,也與我無關。我和安家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我說道。安皇夫看了我一眼,低聲說道:“我現在去拿皇玺來,寫傳位诏書。”
“你不必去拿了。”我擡手說道:“放在你那兒的是假的,以她的性格,怎麽把這種東西交予別人。”
溫溟喘息着,倚在床邊輕笑道:“你也算是我一手教出來的,還算理解我。”
“我倒是期望你還能用那你早已備好的聖旨,再還擊我,再打我的臉呢。”我低下眼睛笑道:“只可惜,給你機會就是把我逼上死路,是你把事态變成非要你死我活的樣子。”
“呵……殺我*人妄圖謀害我女兒,我難道不該殺你麽?”她冷笑起來。
我突然就不想解釋了,這時候已經沒什麽意義了。“那你就好好恨我吧,我知道你把聖旨藏在了聖殿牌匾後,已經派人去拿了。這并不難猜,我只要把握自己想象成你,就能猜到你會藏的地方了。”我就坐在凳子上等着,很快,汪澤就手捧着一團油布包裹的東西走進屋內。
“來吧,安皇夫一項極為擅長模仿你的筆跡,我念着你來寫吧。”我輕聲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呃……然後怎麽說來着?”
安皇夫嘆了口氣,邊念着邊說道:“朕繼位十一年矣,海內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萬邦鹹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平定內亂,驅逐鞑虜,德可比先聖,功更盼後人。”安皇夫這幾句話說的平靜,我卻看着他手有幾分發抖。
“呵,安清季,這就是你對我這麽多年的評價麽?”溫溟捂着胸口,躺在床上低聲笑道,我卻看着她眼角有淚。
安皇夫停了筆,低聲道:“這每一句都只是謙虛,你手段雖然狠厲,卻仍然是個不錯的皇帝。這評價只低不高,我寫的也是真心。”
他聲音中似乎帶了一點幾不可聞的顫抖,卻仍問道:“現有皇女……這孩子叫什麽?”
謝十三抱着那孩子,說道:“就取名叫溫召,你就寫皇女召。”
“現有皇女召,養于宮外,人品貴重,甚肖朕躬,堅剛不可奪其志,巨惑不能動其心。朕欲傳大位于皇女召。諸皇子當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當悉心輔弼,同扶社稷。欽此。”安皇夫寫完最後一筆,吹了吹金色絹帛上的墨。
“你倒是狠心,不是你的孩子,你也能送上皇位。”溫溟笑了:“這時候問真心已經沒用了,我若是走了,真想看看在這偌大皇宮中,你膝下無子,又怎麽度過寥寥一生。”
安皇夫拿起皇玺,輕輕沾了朱砂,按壓于诏書右下角,他寬大的衣袖遮住了大半的诏書:“我會一直坐在這宮裏,看着你曾經存在的痕跡一點點消失,看着安家不用兵血,穩坐皇位。我會一直看到我老死,那時候你就懂得了,這世界上能一直或者記着你的人,只有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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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溫溟苦笑:“那我可不會在黃泉之下給你留位置,我要去跟我的家人,我的女兒我的*人會合了。只是溫召,我是該說你眼界太小,還是怎樣,你殺了我,卻是讓整個國家陷入動蕩之中,幼子繼位,氏族紛争,這又要是多少年才平息的了得。”
“哼,是麽?”我拿起诏書,說道:“歷史總是在進步的,不論動蕩還是什麽,誰都沒辦法算到以後。人即如蝼蟻一般,又每一絲動作聯系到整個歷史,說不定國家也會倒退,也說不定會更昌盛,溫溟,你千萬不要太過肯定自己在歷史中的地位,更不要覺得自己為社稷做出了巨大貢獻。這一切都是要後人評判的,而我命何其短矣,顧及不上這些,我只知道我要的清閑富貴四字,即将到手,我只知道,我過得比你幸福。”
“安家主母與沈家兄弟已經候在外邊了。”十三抱着那女孩兒說道。
“好吧,我一點都沒有想解釋的,想炫耀的,想要說的,這個結果,已經說明了一切。”我走過去,站在溫溟床邊,躬□子:“謝謝你給我取名,謝謝你教會了這麽多。但畢竟我兩輩子加起來,還是比你年長些,活得更久些,最後還是我贏了。你去地下幸福吧。”
她猛然擡手,銀光閃過,我退也未退,擡手抓住,手心劇痛。“我在你手下受的傷也不少了。”我看着那匕首刺透掌心,溫溟對于我會抓住她這一刀的事毫不吃驚,她如今武功暫時被封,速度減慢了不少。
“被你打斷腿啊,拿茶杯仍在額頭,挑斷手筋,一項項堆積在起來,足以報答你教我之恩了。你我再不相欠——”我猛然抽手,任憑鮮血狂湧,甩手頭也不回走出寝宮:“要殺你的不是我,而是沈鐵然。”
我還未走出門口,只聽見兵器入肉裂帛之聲,我腳下頓了頓,頭也未回的走出大門。
沈鐵然僵着面孔站在寝宮大門處,許多沈家兵已經牢牢圍住了宮苑,他似乎剛才與安家主母談過,溫溟一死,她安排的小女繼位,她就是一國之母了。“剛剛與安家主母談得如何?你現在可以進去殺了溫溟了。”
“她……”沈鐵然走進寝宮,腳步聲極輕,走至溫溟床邊,愣了愣,伸手試了試鼻息,說道:“她已經死了。”
“是嗎?”我笑着轉頭看向沈霖,高聲道:“定西大将軍謀害聖上,來人,抓住他!”沈霖眯起眼睛,看不清他神情,沈鐵然一驚,卻見着所有沈家軍拔出刀刃沖入寝宮,圍住沈鐵然。沈霖遠遠站在外圍,過了會兒才張口道:“動手!”
“老七你——”
“安家主母,這沈家軍權就算是到您手裏了,這回您算是撿着一個大便宜了。”我手插在袍袖中笑道。“您答應我的事,也請務必做到。”
那五十多歲的女人笑起來了:“自然是,您能如此願意主動棄權,自然也表示了誠意,我斷不會再為難下去了。”
“我手裏幾處商行是決不能丢的,這畢竟是吃飯的家夥。別的我不會多問,也不願多問,也求着您把我這個人從腦袋裏忘掉,只當世間再無此人,也別想着再用手段利用我或者把我逼出來……那就不太好了。”我笑道。
“自然自然。”
眼見着沈鐵然不願于那些曾與自己生死與共的沈家兵出手,只得就擒,卻咬牙切齒的對遠遠站在門外低頭不語的沈霖喊道:“你如今為情而助溫召,卻是将我多年辛苦葬送,卻是讓沈家再無東山再起之可能!卻是在毀了我!”
沈霖仿若未聞。
我笑着對安家主母拱拱手:“我去宮裏接我男人去了,您請便。”順便走到沈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既然是堅持了的,你就也要承受的住。”
沈霖低頭輕輕捏了我手一下,道:“我知曉了。”
在宮侍帶領下走過宮牆,我來到了一處離書房并不遠的側殿內,推開門,只看見子安坐在一隅的書桌邊,點着蠟燭卻未看書,仿佛不遠處的打打殺殺他絲毫不知一樣。
“阿召……她死了?”他聽見我腳步聲,偏偏頭。
我站在宮門口:“死了,走吧,我們回家。”
“呵,你是怕我跑了麽?”
我走過去,伸手放在他肩上:“還真有幾分怕呢,你心思我猜不透,自然要綁着你。若是你恨我,咱就回去洩憤,你若是還*我,就回去對我好點。”
“說得多容易啊。”子安擡手抓住我的手指:“我只怕不能再見到你了。”
“什麽?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幹嘛。”我握着他肩膀逼他轉過身來看我:“你這不是能見這我麽?”
“阿召……”
“幹嘛啊,要想深情叫我,回頭床上叫去。”
“你給我用的毒,我永遠也治不好的。這不是像趙汐那種被熏壞了眼睛,我這是毒侵入腦,傾我之力三五年也是不可能看見的了。“
“什麽?!”我大驚:“我只是與屬下說最好讓你視力受損,永遠也離不開我——怎麽會!”
葉子安但笑不語。
“是他們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亦或是用錯了毒?!”
“你難不成還要找出下毒者,殺了他?”子安說道:“不管怎樣都是你的命令,怪也只能怪你。”
我伸手在子安面前擺了擺手,他瞳孔卻絲毫未動。燭火閃耀,映在他渾濁的瞳孔上,我幾乎站不住腳……我本以為只有他傷害我的份,我絕不會重傷于他。子安喜讀書,我甚至還給他搜羅了各地游志奇談,就等着他回去了後獻寶一樣給他,不論是下棋寫詩,哪個不需要用眼……
我沒法想象看不見的子安怎麽活。
“這我們算還清了吧。你手筋被挑,不論原因如何我沒能保護你,阻止你,都是我的罪,而你如今失手傷我,這算是差不多了吧。”他伸手,想要扶起跪坐在地上的我,卻沒能抓住我的衣袖。
“差得遠呢。”我慘然笑起來:“跟我回去,這回由不得你說了!”
“我又回到這地方了。”我坐在天牢的小桌邊,看着低着頭說這話的沈鐵然。
“這回你沒有反盤的餘地了。”我說道,手邊坐着的沈霖倒了杯茶,走過去,遞給沈鐵然。沈鐵然擡眼看了看他弟弟,也沒有激動或打翻水杯,而是伸手接了過來,粗粝的手指摩擦着杯子。
“這是大家的意思。”
“什麽?”
“三哥寫信給我的,說是大家一起決定的事。當年我們因為入朝,而遭到排擠追殺,如今你再入朝為官,就算是為了報仇,也不能讓你把命都搭進去。而且你離開大家已經四年未見,哥哥們想要的是咱們兄弟的團聚,而不是所謂的複仇。”沈霖說道。
“老三……寫信給你?”
“是,他的意思是直接将你帶回老家,而且你手中握權一日,就一日不得安生。”沈霖蹲下來:“而且如今溫溟已死,你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麽?”
“我苦心經營多年,老七,當初我們在山寨中,是你同我一起受苦,才有今日的沈家軍,才有今天的成功……你就如此輕而易舉的毀了。”沈鐵然笑意中有幾分嘲諷:“我只想不再受制于人,我只想頂天立地的能定居于盛京,打了那些當年迫害我的老臣的臉,我只想在盛京再有我們沈家的府邸,沈家是多年的大氏族,一朝被毀,我只想再讓沈家延續下去。”
“哥,先不說咱們沈家沒有女孩兒,只憑你一個男子非要硬着頭皮闖出一番天,太難了。而且……世家沉浮,誰知道以後會怎樣。不想再受制于人,太難了。只要手中有權,只有有所訴求,就算坐在金銮殿上也是會受制于人的。”沈霖蹲在大牢外,握住沈鐵然的手,這一對兒兄弟情深的□,看得我直砸吧嘴。
“人太貪心了不好。大家不想讓你步大哥後塵,只是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這是幾個哥哥與我下的命令,你再恨也無法了。”
“安家會放我走?你未免想的太容易了些。”沈鐵然笑起來。
“我自然會保障你的安全,先不說軍權都屬于安家了,我以此為條件與安家談了條件,再加上我的人還都在,自然會保障你。”我也蹲過去,說道。
“你他媽拿我的軍權去跟別人談條件你倒是爽啊!”
“哎哎哎,不要抓我頭發啊,沈鐵然你他媽放開,有本事踏踏實實的跟老娘打一架,我絕對一腳踩爆你的蛋!”
“你就會這招了麽?”
“放開我,死種馬!你也不算虧,你在盛京不是把女人都玩了個遍麽!”
“哥——別拽了,別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