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2
“你先起來, 若你所說俱是實情,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見這中年男子額頭都磕破了,陳世美連忙制止了他, 待對方情緒似乎平靜了一些後, 他才又開口問道:
“你方才說,你女兒嫁入那薛天剛府裏為妾,那不知是以良妾身份,還是簽下賣身契的?”
宋代妾通買賣,便是打死都不觸犯律法, 不過那是指得賤妾, 比如說簽了賣身契的丫鬟,又或者是青樓出身的女子。
像是正經百姓家裏的良妾,那是不能随意處置的, 若是出了事, 也必須給娘家人一個交代。
如果是蓄意害死, 那除非娘家人不追究, 若不然也是觸犯法律,會被依法治罪的。
所以有關于身份的問題,那是半點含糊不得,良妾與賤妾,可謂是天壤之別。
“大人, 小人一家都是本本分分過日子, 哪裏是那種賣女兒的人,若不是小人被那王八蛋設計,小女也不會答應嫁予人為妾!”
“那薛天剛, 是正式寫下了婚書, 我女兒也是正經嫁入薛家的, 并沒有簽什麽賣身契……”
這中年男子程大牛,一聽陳世美這般說,當即便情緒激動的說道,顯然是不願意讓人誤會自己女兒貪圖富貴什麽的。
而聽到他這麽說,陳世美便也是心中有數了,納妾雖然不像是娶妻那麽負責,但也是有着婚書的。
畢竟良家妾室那也是需要保證的,不可能完全無媒無聘就把人擡進去,就像是賤妾那般簡陋。
“胡縣丞,你派人去薛家一趟,有人告他害死良妾,自然是需要他過來對質……”
看完了那程大牛呈上來的婚書,陳世美不由得望向了胡有德。
見對方面色似乎有些不好,他眼神微微閃爍了下,卻仍是将這差事交給了對方去辦。
“是,大人!”
Advertisement
忽然間被點了名,原本正琢磨着,該怎麽找機會派人,去通知那薛天剛一聲呢,就聽到陳世美這般說。
他心中瞬間一喜,連忙應下了這件差事,就派自己的心腹去了薛家。
作為本縣少有的大戶,那薛天剛的勢力不小,胡有德與其也是有着頗多來往,身邊的心腹都是知道的。
所以根本就不用他多說些什麽,只要把人派過去,那到時候對方自然就知道該怎麽說了。
“程大牛,你狀告薛天剛逼死你女兒,不知可還有什麽其他的證據?”
見胡有德已經派人去傳那薛天剛上堂了,陳世美的目光便又回到了程大牛的身上,他放下手中的婚書,開口問道。
“有,有,小人若不是有了人證,也不敢冒然上堂,告那薛天剛害死我女兒!”
聽到陳世美問起證據,程大牛頓時連忙點頭,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還有幾張狀紙,便遞給了一旁的衙役。
而那衙役自然也是将這書信,還有幾張狀紙,呈送到了陳世美的面前。
在陳世美翻看這書信和狀紙的時候,那程大牛也再一次開口了:
“大人,小女自嫁入薛家之後,除了三朝回門,就再也沒從薛家出來過,小人本以為,是那深宅大院中,進出不易,妾室難為,也沒多想!”
“可誰料,在一月後,小人忽然收到了小女,派來送過來的書信,上面滿是血跡,而還等小人上門去探望,第二天就傳來了小女的死訊!”
“而在得知小女死訊之後,小人立即便找上門去質問那薛天剛,誰成想,這狼心狗肺的家夥,竟然将小女的屍體燒毀!”
“還說什麽,是守靈的下人,不小心打了瞌睡,打翻了燭臺,導致的走火!”
“這樣荒缪的話語,小人自然是不信的,所以小人表面上,裝作被他用一百兩銀子給安撫了下來,但實則暗地裏一直在追查!”
“那薛天剛一向橫行無忌,待下人也極為刻薄,雖然大多數人,都礙于他的威壓不敢出聲,但總算,還是讓小人找到了願意說出真相的人!”
“從那下人口中,小人這才得知,原來那薛天剛,淩虐成性,被他娶進門的女子,大多都飽受他的折磨!”
“府裏的那些丫鬟仆人,更是不知道被他打死了多少,只是那些良妾,因着被他威脅,顧及父母家人,所以無人敢吱聲!”
“就算是被其淩虐至死,家人也都不知情,得了一筆銀子,就以為是深宅大院的富貴太大,自己女兒無福,便就此了結!”
“至于旁的什麽丫鬟仆人,因着簽了賣身契,就更是無人為其做主,這些年來,那喪盡天良的不知害了多少人命!”
“這狀紙上面,不僅清楚的寫着,那被薛天剛害死的良家女子姓名,還有薛府幾位下人的簽字畫押!”
“而那被薛天剛害死的,所有良家女子的父母,也都随小人一道來了,就在大堂之外,等待大人的召見!”
能看得出,這程大牛為了替女兒報仇,可是沒少下苦工,就連其他被害死女子的父母都給找來了。
而看到那狀紙上寫得一個個名字,陳世美也是不由動容,他之前雖然确實是安排人去尋找那薛天剛的仇家,前來縣衙告狀。
但具體的事情,他卻并不清楚,都交給了王倫去辦。
這程大牛過來的時候,他本以為,此案只是涉及了一條命案。
原本的想法,還是借着此事,把對方拐賣兒童的勾當給抖落出來。
哪裏成想,都不用什麽拐賣兒童,激起滿城民憤的案子,單單只是眼下這一樁,就是讓人觸目驚心。
而在程大牛訴說這些事的時候,那薛天剛也終于被傳喚了過來,帶到了大堂之上。
“草民薛天剛拜見大人!”
一走入大堂,這薛天剛便察覺出了些許不對,悄悄的看了坐在陳世美下首的胡有德一眼,被其眼神示意了一下。
當即很是乖覺的便跪下行禮,一點都沒有什麽縣裏大戶的傲氣,那态度很是謙卑恭順。
“薛天剛,程大牛狀告你,虐待死了他的女兒,還害死了不知道多少女子,這狀紙上有你府中下人的簽字畫押……”
“你害死那些女子的經過,也寫得極為詳細,你有何話可說?”
讓衙役将這狀紙拿下去,給薛天剛過目,陳世美面無表情,冷冷的看着對方。
話語雖不顯得多嚴厲,但那态度顯然是信了這狀紙上所言。
而感受到這一點,薛天剛的神情越發的嚴肅起來,他雖然在這縣城算得上是個大人物,但想要跟陳世美比,那卻是遠遠不夠的。
是以接過狀紙之後,他便認真的看了起來,在瞧見那幾個下人的簽字畫押時,垂下的眼眸裏更是閃過一抹寒光。
裏面滿滿的都是殺意,不過等到看完這書信和狀紙,擡起頭來的時候,那殺意和寒光便全都消失了。
薛天剛露出一臉被人冤枉的表情,大聲的辯解道:
“大人,這是有人蓄意污蔑小人啊,您千萬不能相信這些刁民所言,小人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怎麽可能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事情!”
這薛天剛說着,目光還瞪向了程大牛,似乎是極為憤怒于自己被人冤枉一般,直接揪住程大牛的衣服,便怒聲質問道:
“你這刁民,與我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竟然要這般污蔑于我!”
那程大牛措不及防之下,被薛天剛揪着衣服拎了起來,不過他是農家人,雖然吃不好穿不好,但力氣還是有一把的。
等反應過來後,程大牛直接用力的推開薛天剛,也跟着大聲的吼道:
“誰污蔑你了,難道不是你害死了我女兒嘛,你個喪盡天良,豬狗不如的畜生,我要你給我女兒償命!”
仇人相見,自是分外眼紅,再加上那薛天剛先行動手,直接将程大牛的怒氣給激發了出來,他揮舞着拳頭就撲了上去。
竟然一下便将薛天剛打倒在地,而後更是直接撲上去,雙眼赤紅,一副要直接把人給打死的模樣。
“程大牛,住手!”
眼看着好好的公堂,竟然轉眼之間,就變成了打架鬥毆的場所,陳世美皺着眉頭,狠狠的拍了一下驚堂木,便命人那些衙役上前分開兩人。
古代官府威嚴極重,等閑百姓誰敢在公堂做出這種事情,再加上富春縣一直也沒出過什麽大的案件。
所以那些衙役們,也少見這樣的場面,等聽到那驚堂木的聲音後,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攔住了兩人。
不過這個時候,薛天剛已經是被程大牛,給打得眼眶發青,嘴角流血了,看起來那模樣很是有些凄慘。
就連原本聽着那程大牛的話,對這薛天剛沒什麽好印象的幾個衙役,都不禁對其投向了同情的眼神。
不過陳世美卻是皺了皺眉,看向那薛天剛的眼神,更加警惕了幾分。
這能舍得下自己的臉皮,用這苦肉計,就是為了博得自己的幾分同情,挽回那程大牛先入為主而失去的先機。
把自己放在一個半受害者的角度,讓程大牛那受害者的形象,被施暴者的形象給代替掉,這可真不是個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