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赤冕(修)
尖齒嘬了層薄薄皮肉細細啃磨,有些力道但又不是很有力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南棠覺得刺疼酥癢,但不難受。赤寧獸的龐大身軀雖然将她撲在地上,四肢卻是半曲,夜燭沒把重量壓她身邊,一人一獸之間還是留了空隙的,南棠只覺得被他柔軟的獸腹輕輕蓋着,她忍不住回手摟他脖子,笑出聲來。
夜燭不高興——他是在警告,不是在和她玩耍。
于是南棠聽到夜燭喉嚨裏發出聲低沉的吼聲,她忙道:“好阿淵,饒我一回?”
軟綿綿的語氣不是南棠的說話風格,夜燭陪她數十年也沒見她對誰這麽說話過,除了他以外。他心情稍霁,松開她的脖子,略擡起頭俯望她——她躺在獸爪之間,發絲有些淩亂,雙頰微紅,側頸上一小片被咬出的紅痕,再配着那讨饒的語氣,哄人的目光……
夜燭更不想放過她。
“咳。”旁邊有人咳嗽兩聲。
嫣華和缇煙不知幾時已醒來。
“嫣華,這……人與獸不太好吧?”缇煙以螞蟻似的聲音在嫣華耳邊道。
嫣華想了想,要替師叔找補幾句。
“你想岔了,師叔就是……”想半天,嫣華吐出個詞,“逗狗玩。”
“……”夜燭聽到了,轉過頭來。
南棠險些笑噴,又恐夜燭動怒發作,忙摟着他的脖子坐起來,蹭蹭他的臉,向二人道:“吵到你們了?”
“沒,算算你也該回來了,在等你。仙君找你何事?”缇煙坐回泉眼旁。
“找我救他一位至親,不過我神識和靈力未複,與他約定十五日後再見,明天一早我們就能回銀沙集。”南棠舒坦地倚到赤寧獸身上道。
“這麽快?!”嫣華詫異。
“你還沒玩夠?”南棠笑着反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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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華吐吐舌,沒回答。
“也好,早些回去就能早些處理這趟秘境所得之寶。”缇煙一邊說着一邊将先前銜寶收的那些寶珠和鲛鱗取出。
南棠也是同樣的想法,畢竟缇煙還欠着楊成仙幣,這筆債定有時限,而她們處置這批寶貝,将它們變現還需要點時間,早點出去為妙。
見缇煙把東西取出,嫣華也會意地摸出裝有虛土的寶葫蘆來,推到寶貝堆裏。
“這趟進白汲,多虧有你們,才能收獲如此之豐。”缇煙看着滿地堆的寶貝,果斷将鲛鱗與寶珠推到南棠面前,“這些,月枭仙君贈予南棠之物,盡歸你們。”
南棠與嫣華詫異地對望一眼。
東西雖是月枭送她,卻也算衆人在秘境共同發現之物。從前她在重虛宮,不論是跟着師長入秘境還是自己帶着晚輩入秘境,動辄十數人,每人分工不同,難免有人出力更多,有人出力稍少,像她純木靈根萬年後勤,永遠跟在最後,但秘境共得之物向來按約定分配,從無二話。
缇煙又拾起寶葫蘆,繼續道:“至于虛土,也多虧了你們……我們五五均分。”
“缇煙,你無需如此。雖說這趟我們确實出了些力,但若是沒有你,我們連秘境也進不了,而且一路上也多是你在提點我們,秘境的本錢也是你投入的,風險你都擔去,我們跟着你撿便宜罷了。”南棠道。
倒不是她虛僞客套,她明白這趟入秘境她們确實出了大力,缇煙多分一份給她們是正常,但按缇煙的提議,只取五成虛土,委實比原定七三分成低了許多。
“瞎說什麽?若非你們,我恐怕連人都要賠給楊成了。”缇煙最不耐煩和人推來推去的客氣,當下擺手,“閑話少說,就這麽定了。我真心想與你們結交,仙路艱難人心叵測,能交到可靠的道友并不容易,我覺得我們以後還會有大把合作的機會,這些就當我交友的誠意。”
“既然如此,那就均分吧。所有寶物均分。”南棠坐正身體道,“你有交友誠意,我自該回應。況且,我也希望多得些虛土。”
虛土才是南棠最想要的東西,鲛鱗和寶珠對她來說,不過仙幣而已。
缇煙定定看她兩眼,幹脆道:“好,按你說的。你得四成虛土,餘下六成我與嫣華平分。”
“那就……分寶貝?”嫣華已經迫不及待了。
三人均分,每人都能獨得一份鲛鱗、寶珠與虛土,除了虛土外,鲛鱗與寶珠很快被分成三分,堆到每個人面前。
“這些寶貝要如何換成仙幣?”南棠看着眼前這堆寶物問道。
“銀月集裏有個交易市集,付些錢就能定價挂名等買主前來看貨收購,你們要買什麽也可以去那邊轉轉,但裏面的東西一般不會太稀罕,除此還可以去銀月樓參加拍賣,我們這三件寶貝比較難得,付點傭金參加拍賣,可以賣到極高的價格。”缇煙回道,又提了個建議,“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可以把要賣的那份交給我,我一起送去銀月樓拍賣,到時候分仙幣予你們。”
“如此甚好。”此話正中南棠下懷。
“師叔,你打算如何處置這些東西?”嫣華第一次面對這麽一大堆寶貝,犯起愁來。
“寶珠我不需要,全賣。鲛鱗我留一半加固我的東極甲,剩下的賣掉。至于虛土……”南棠指尖一彈,寶葫蘆的葫蘆口被彈開,銀亮虛土從瓶口飛出,緩緩團在她雙掌中間,待取到三分之一時,南棠切斷虛土,再以掌擎起這團虛土。
“我不打算賣。”她邊說邊站起,轉身将這團虛土打向赤寧獸。
虛土在她的控制之下,瞬間覆蓋了夜燭全身。
夜燭剎時間變成一只銀亮的赤寧獸。
嫣華看傻:“師叔這是要做什麽?”
南棠一收手,虛土又從夜燭身上飛回,緩緩繞到她右腕上,壓縮成數圈纏在她腕間,遠看像只銀镯子,近看才會發現是段不斷流動的液體狀虛土。
“準備用它修練個術法。”南棠淡道。
從确定以春種為丹起,她的仙道就變了,沒有既定的路可循,也很難找到适合自己的法術,她只能自己摸索。既然她很難修行殺傷力強的法術,只能先增強自己輔助類的法術。句芒春種讓她擁有控制靈源與制造生氣的能力,這兩種能力都與“生”有關,可輔助絕不僅限于治愈恢複,她一直在考慮,她能輔助什麽。
虛土給了她思路。
五行靈氣達到一個絕對平衡的虛土,本身不具備任何一種屬性,換言之,只要其中任何一種靈氣多一些,虛土就能改變五行屬性。
而她又恰好能随心所欲地剝離、控制靈源,這就意味着她可以任意更改虛土的五行屬性。而修士鬥法,除受境界修為影響外,也與五行相生相克有關,同階修士所施法術若遇相克之術,其威力至少掉一小階。
這一點對南棠來說很重要。
她可以利用虛土為自己想保護的人亦或傀儡穿上一件可随意改變五行靈氣的輕甲用以抵禦對手的攻擊,甚至于她可以把五行靈氣通過虛土附着在武器或法寶上,能夠無限提升防禦與攻擊。
玉昆修仙界中,沒有任何一個修士能做得到這一點。
嫣華幾乎就是第二個南山覺,最了解南棠的情況,一點便通,當下也不多問,只道:“那我也賣一半,留一半。”
南棠有些驚訝,這些東西對嫣華來說作用不大,但嫣華似乎沒有解釋的打算,已經把要賣的那部分寶貝推到缇煙面前,南棠便也不再過問。
秘境所得很快分配完成,幾人再次盤膝打坐,吸納靈氣修煉起來。
————
南棠卻沒能靜下心來打坐。
天将明之際,她睜開了眼,默不作聲地踱到了泉眼外的花園裏。
雖然是封閉的宮殿,但這個小園子也種了許多奇花異草,星星點點的螢蟲浮在花草四周,讓這裏顯得格外幽靜。南棠随意擇了個幹淨角落抱膝坐下,還沒多久,身後就突然多了個靠山。
夜燭跟着她出來了。
他趴在她背後,頭垂于前腿,獸目一閉,黑霧悄悄溢出,鑽進了南棠微啓的檀唇間。
下一刻,兩人又在神識虛空中相見。
她的神識虛空是一片無邊大海,南棠抱膝坐在沙灘上。
“你有心事?”夜燭問道。
她很少有這樣發呆的時刻。
南棠點頭:“月枭仙君告訴了我一件事,但我想不通。”
“何事?”
“四象島在七、八十年前,就已經沉沒了。”南棠道,複又解釋,“月枭仙君的故鄉乃是浮鯨,于是我問起了四象島。”
四象島,就是她的師父裴玄熙接任山主的地方。
“大約七八十年前,浮鯨島發生過一次非常嚴重的海底地動,同時引發一片海火噴發,吞噬了很多島嶼,四象島就是其中一座。”南棠緩緩道,“七八十年前,我師父還在執掌重虛宮,可四象島已經沉沒了,他後來去接任山君的又是哪座島?”
“可能是島嶼易名?”夜燭猜測道。
南棠搖了頭:“我不知道,但如果師父真不是去四象島,他又為何要騙我們?四象島既然早就沉沒了,那他現在人在何處?還有……”
她頓了頓,望向夜燭:“師父帶螢雪回重虛宮,好像就是浮鯨地動那幾年的事。夜燭,你是跟螢雪來的,對當時我師父和螢雪相遇的情景,可有印象?”
夜燭垂眸:“沒有。當時我已經被螢雪擒在縛魂珠內,幾乎不聞外事,他是如何逃到這裏,又是怎麽遇到你師父的,我一概不知。”
“那你的故鄉又在何處?你總讓我幫你尋找歸路,可你連你的故鄉都說不出,我又如何替你尋找。”南棠正色看他,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
先前幾番談話,每每問及他的過去,他都不願多談,她那時顧着修煉,也不欲探人私隐,就沒有追根究底,但他既然要她幫忙尋找歸途,是不是也要拿點誠意出來。她可以不問他與螢雪間的恩怨,但至少也該讓她知道,他們來自何地。
夜燭起身,朝前邁了兩步,道:“本想等你修為再精進些告訴你的,免得你有壓力。”
他仰首望天,朝天空指了指。
南棠随之擡頭,神識虛空所化的天空,是一片萬裏無空的碧空。
她不解。
“我不是玉昆的修士,我來自另一個仙域,名為赤冕。”
南棠霍地站起來——無論她如何展開聯想,都沒想過會得到這個答案。
兩個仙域的距離,那就是星河間兩顆星子的無法丈量的距離,這個距離所代表的,豈止是壓力,那簡直是難以撼動的力量。
“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不告而別,因為我根本回不去。”夜燭轉過身,魂體的墨色,有一瞬間淡得像要消散。
“如果回不去,你會怎樣?”南棠問他。
“會消失……”夜燭靜道,“魂神不全,我的本體不止無法突破境界,修為亦會大跌,會給一些……我的強大的敵人可趁之機,我可能會變成魔物侵蝕的對象,就像秦鳳安,又或者我會不敵對手戰死,亦或死于境界圓滿時的天劫。”
總之,不會是什麽好下場。
南棠情不自禁攥緊襟口,心裏難受極了,像被巨大的手掌抓緊一般。
“難道就沒其他辦法能暫時克制魂神不全的弱點?”
“有。”夜燭盯着她,“只要我夠狠,徹底切斷這一半魂神,就能另想他法恢複,然而若是如此……你眼前的這一半夜燭,會即刻消逝,而所有關于玉昆和你的記憶,也會不複存在。”
就像他的生命裏,從來沒有存在過虞南棠這個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