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連贏都不知道怎麽回家的。
本來拿完藥品資料之後還想去一趟電競館,把三連殺複活。可得知尚雲熙居然真的有精神疾病,他突然就了沒那個興致了。這就好像你正準備去打一個人,卻發現那人是個精神病,打了不僅沒有成就感還很可能讓自己顯得特別LOW。又好像你正想吃一塊排骨,有人卻把骨頭剔了專門給你送到嘴邊。吃還是能吃的,但就是不如自己啃着來得香,所以反而提不起興趣了。
其實像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又是在重點高中,學習壓力大,學生們可能多少都會有些焦慮。他上高一那會兒就知道有一個高二的學長上一半就因為抑郁症休學了。但像尚雲熙這樣繼續上學并且吃着藥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鬼使神差的,連贏想到了那句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夾菜。
不過是夾個菜而已,說出來卻帶着一絲小孩子般的欣喜,還有得到什麽稀世珍寶似的那種珍惜和小心翼翼。所以這以往過的得是什麽鬼日子?
他五歲時母親意外身亡,父親直接把他丢給了爺爺奶奶撫養。從那時起他就被迫在爺爺奶奶膝下長大。那時他覺得全世界最慘最可憐的就是他,每天都見不到爸爸媽媽,只有一對老頭老太太圍着他轉。
可爺爺奶奶對他其實很好。印象中,每次吃什麽東西爺爺奶奶總會把最好的都留給他,對他的關心和愛護也一點都不少,生怕他哪裏受委曲了。從小到大唯一讓他不滿的,大概只有他爸,他媽一走就不怎麽管他了。
可即便如此,也沒像尚雲熙爸爸那樣,讓父子倆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至于他媽媽,雖然陪伴他的時間很短,但她在的時候一直把他當寶貝一樣,對他好得不得了。他那時雖然不大,但他有印象。她每周再忙也總是會抽出一天的時間來好好陪他。她會親自帶他做手工,還去外面帶他捕蟲、了解大自然,還會做他最喜歡吃的清蒸多寶魚。
他每年過生日,她都會親自給他訂做一件禮物。他四歲那年的禮物便是脖子上挂了十多年的小金豬。
也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件。
他覺得這世上最愛孩子的,應該就是母親。所以他想不出一個恨孩子的母親是什麽樣的。或許尚雲熙他媽本身就有病?所以兒子也有病。不是說有些精神病是遺傳的麽?
連贏無意識把小豬牌叼在嘴裏,天馬行空。結果擡頭一看,已經到了家門口。連所長已經回去了,他爺爺奶奶正坐在客廳裏邊喝茶邊聊什麽。他一進屋,老兩口止住話頭,奶奶說:“今兒怎麽回來這麽早?吃飯了沒?”
“沒吃呢奶奶。有吃的麽?我餓了。”早上吃得太早,中午也吃得早,所以這會兒他是真的餓得前心貼後背了。長身體的時候餓一頓也傷不起。
“去洗洗手。下午做的牛肉胡蘿蔔蒸餃給你留了一盤。本來要給你當夜宵的。”
“難得你居然能從電競館回來這麽早。”老爺子說,“沒錢了?”
Advertisement
“哪啊。學校安排了競賽,有事要做,就沒出去玩兒。剛才去麗姨家取點資料。”連贏說,“不過爺爺您要是打算給我點零用錢,那我也是不介意的!”
“去去去,臭小子,你爺我還得跟你奶奶伸手呢。我工資卡都在她那兒。”
“那您還問我是不是沒錢了幹嘛啊?!”
“我這不是,”老爺子連忙壓低聲,作賊似的瞅了一眼廚房,然後對孫子耳語說,“我這不是尋思你跟你奶奶要零花錢好要,讓你多要點分我一份兒麽!”
“嘿您可真行!上月二十號我奶不才給我倆發了零用錢麽。這才五號您就用完了?!您幹嘛了啊?”
“我辦公室裏不是有套紫砂茶具麽。壺讓我不小心給打碎了。我那壺多好啊,都好多年了,扔了可太可惜了,我就找人去用金繕工藝修複了一下。嘿,好家夥,要六千。”
“沒那麽貴吧?修個壺而已。而且這事您找我奶要錢我奶肯定不會不給的。”
“這要是別的壺,你奶肯定給我報銷,可這壺是我一小師妹送的。你奶奶她不待見,她才不會給呢。”
連贏:“……”
老太太端着蒸餃出來:“你倆在那兒嘀嘀咕咕說什麽呢?小贏快來吃。別聽你爺在那兒叨叨。他肯定跟你說那紫砂茶具的事是吧?”
連贏:“嗯。”
老太太:“別理他。你說紫砂壺打了就修紫砂壺呗。好家夥,看金繕工藝修複過的壺更好看,他把那配套的六個杯子跟六個盤子也給打了,你說這不是存心敗家麽!”
連贏:“……”怪不得那麽貴!
老爺子“咳”一聲抖開報紙,明顯心虛。
連贏邊吃餃子邊樂,吃完之後回到卧室,想想又給他爺偷偷轉了兩千塊錢,還發了條信息:爺,我也沒多少了。您先能修幾件修幾件吧,剩下的咱們下個月再慢慢修。
老爺子想都不想地回:“還是我大孫子最好!改天去爺爺辦公室喝茶!”
連贏:“……”果然是他爺,一點兒都不會跟他客氣!
把手表摘下來放好,連贏把作業先全部弄完了,然後開始折騰從周麗麗那兒考來的那些資料。這東西确實就像何若星說的,聽起來簡單,要做的事情卻很多。尤其是與健康和生命相關的,更是馬虎不得。但如果只是以幾種藥品作為例子來做,那也沒什麽意義。做就做到最好,這是他的原則。
他把所有數據全部導進要用的程序裏,做了些初步的嘗試。既然尚雲熙想要加入游戲獎罰制,那他有一些想法就要做出相應的變動。比如他之前想的是到了吃藥時間,智能小藥盒就能出聲提醒主人要吃藥,要吃哪些,并主動拿出來。飯前要吃的則要先行提問,确定沒吃飯才可以拿。但現在不能這樣了,或許藥前還應該有一些其他互動。
連贏把自己的一些構思整理出來,又動筆大致畫了畫藥盒的外觀。等忙完這些一看,都過一點了。他趕緊洗洗鑽進被窩裏。
雖然再進游戲面對尚雲熙的心情有些複雜,但總不能不睡覺不是?
這次居然是在書房醒來的。他來之前無為正在研磨。至于随意,出去開門去了,有人敲門。
沒多久,屋外傳來腳步聲,接着一個身高跟随意差不多,穿一身天青色廣袖長袍的樂師與随意一同走了進來。
這人手上拿着一把玉-簫,頭戴藍寶石冠,腰間僅是玉佩就挂了足足四個。不能挂五個那絕對是因為一個人最多只能佩戴四個玉佩。這通身的纨绔氣質,連贏印象裏就一個人——劉健!游戲裏叫簡七公子。
劉健居然也知道尚雲熙的小號?是聽外面的人說的還是本來就知道?如果本來就知道那這兩人關系肯定不一般。
“嘿你還別說,家裏多個人是不大一樣。”劉健四下打量着說,“你在主城的府邸那叫一個冷冰冰。可這一進來,居然還有花有魚。這花的顏色應該不是你選的吧?看着就很溫暖。”
“嗯,都是他選的。”随意面無表情,說話的語調卻能聽出來心情不錯,“無為,去沏壺茶吧。再給簡七公子來些點心。”
“好的。”連贏轉身走向廚房,心裏罵了句你們兩個狗東西!敢讓我伺候,也不怕吃完拉肚子。
“真的好聽話啊。”劉健說,“以前去你府上連杯白水都喝不上,這居然還能有茶喝。”
“你也可以弄一個。”
“我?還是算了。我不像你無欲無求,對什麽都能說斷就斷。你沒聽說六班有個男生因為沉迷游戲降一級麽?馬上就要定向分班考試了,最近我也不打算常玩。等我弄了新宅子每天上個三五十分鐘,把宅子裝修裝修,緩解學習壓力就行。”
“嗯。”
随意剛點頭沒多久,那邊連贏就到了廚房了。
連贏也不知道哪個是茶葉。他在廚房裏找了找,翻出一罐,發現裏面裝的東西綠綠的,味道聞着也挺香,瞅着挺像茶葉,他就抓一把用開水泡上了,還拿了些糕點。
劉健見無為真的端茶點進來,笑說:“謝謝無為。”
連贏在三個杯子裏均倒上茶水:“簡七公子客氣了。”
随意:“簡七公子是我表弟,不用拘謹。”
連贏:“好的。”原來是表弟!
劉健說:“那你以後就準備這麽帶他一直升級?大號不玩了?”
随意說:“你不也是好多天沒上線麽?今天怎麽來了?”
劉健“嗨”一聲:“我這不是擔心連贏過來殺你麽。你把他捅了,他肯定不能善罷甘休。我還尋思他這周肯定能上呢,沒曾想他居然沒來。”
這一點随意也有些意外。按他理解連贏不是會輕易讓這件事過去的人。他也做好了再比式一次的準備。他白天還特意上了一會兒大號,就為了解決這件事情。可沒看見三連殺。
連贏心裏冷哼一聲,默默吃了塊點心。
劉健見狀把杯子端到嘴邊聞了聞,嘗一口:“味道好香,無為,這什麽茶?”
連贏說:“我也不清楚。”轉而問尚雲熙:“這是什麽茶啊?”
随意這小號才二十級,還沒到聞香識藥的水平,便打開蓋子瞅了一眼。就這一眼,他嘆口氣,又把蓋子蓋回去:“這不是茶,是斷魂草。”
連贏:“啊?!”
下一秒,就聽“咕咚”一聲,劉健一頭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痛苦地抽搐了幾下,死過去了。
連贏囧囧地看着随意:“抱歉,我真不知道那是斷魂草。我在廚房裏拿的。”
随意說:“沒事,不怪你。”
三秒鐘後,劉健的魂魄離開他的肉-體,哭笑不得地看着随意:“我說你這媳婦兒也太狠了吧?連小叔子都敢謀殺。”
随意也沒想到壺裏沖的是斷魂草。這東西是他放在廚房裏沒事拿出來一點做藥用的,只不過上次用完忘了收回去了。宅子升級之後很多東西還沒有放到該放的地方。他看了看一臉尴尬的NPC伴侶,又看了看一時半會兒不能再和肉-體合二為一的表弟:“天意讓你別當這個電燈泡,下線吧。”
劉健:“……你是人不是啊!”
随意瞅都沒瞅劉健:“無為,去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出去升級,順便練采藥技能。”
連贏想想,出去總比在家裏待着要好,便同意了。他繞過簡七公子的屍體,去庫房把小鋤頭找出來,還拿食盒裝了些吃的。他見劉健還在廳裏挺屍,問随意:“我們走了,他怎麽辦?”
随意毫無人性地走過去,把簡七公子的屍體提起來,拖到大門口往地上一放:“這樣他就不能再賴着了。走吧。”
劉健:“……”
連贏:“……”
随意這種毫無人性的作派讓人震驚。但連贏又暗搓搓覺得有趣。他覺得這樣的随意比現實裏冷漠不近人情的尚雲熙要鮮活得多。他一步三回頭看看劉健要怎麽搞,就見這家夥終于氣不過,扛着屍體走了。
在《仙跡》裏角色死了之後什麽都扛不動,除了自己的屍體。劉健估計短時間內不會再來了。讓連贏感到好奇的是,為什麽這兩個人看起來明明挺熟悉,平時在學校卻很少說話呢?至少尚雲熙在現實裏對劉健的态度跟對其他同學也沒什麽不同。
還有,他剛才有注意到,在劉健來了之後,尚雲熙都是叫他“無為”,并沒有叫過“夫人”。這是不是說明這人心裏也明白,對一個NPC過于認真其實是一種病态?
連贏覺得他現在就跟個好奇狂似的,特別想知道尚雲熙的內心活動。
碰巧,尚雲熙也想到了稱呼問題,他問道:“今天怎麽又不叫‘夫君’了?”
連贏想了想說:“你也沒叫我‘夫人’不是麽?”
他當然不是希望尚雲熙這樣叫他,只是找個他沒有叫出口的原由。尚雲熙聽了卻笑笑說:“那以後我若叫你‘夫人’,你便叫我‘夫君’。我若不叫,你便知道,那時最好不要叫,如何?”
連贏:“好。可是不叫‘夫君’的時候我叫什麽呢?”
随意想了想:“就叫‘雲熙’吧。”
連贏心想這也沒比“夫君”強哪去。只不過沒那麽羞恥而已,聽着也很親近。尤其是一想到這是尚雲熙的本名,那就更……而且只告訴他“雲熙”,萬一哪天他一禿嚕嘴,直接叫出尚雲熙怎麽辦?
連贏想了想:“‘雲熙’是字麽?随雲熙?”
尚雲熙說:“不是。我本姓尚,高尚的‘尚’,尚雲熙。這個名字不要對任何人講。”
連贏套話成功,說:“好,我記住了。”
然後默不作聲地跟在随意後方。
他突然在想,他這種一入睡就會進入《仙跡》的奇遇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停下。他到底為什麽進來的?進來又要做什麽?總不能是老天看尚雲熙太可憐,安排他來拯救一下的吧?那也太扯了。可那些網絡系統小說裏好歹還布置個任務,他這啥啥沒有,就提示惹伴侶不高興三千裏流放挺積極。
連贏突然覺得有些沒勁,遠不如之前那樣期待進游戲。不料尚雲熙帶他到了一個他在《仙跡》官方的地圖總冊裏都沒見過的地方。
這地方就在随府背靠的大山上。他跟随意進山的時候還以為是打山裏的什麽怪,結果随意帶他走了半個多小時,把他帶到了一處看起來十分隐蔽的山洞前。這山洞前長滿了像爬山虎一樣的植物,乍一看很難看出這些植物後面有一個洞口。還是随意用鋤頭撥開才看到後面別有一番天地。
“這裏是什麽地方?”連贏看到裏面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無法把整個山洞照亮,但夠他看到大約三四米遠。而這三四米內就有好幾種藥材出現。
“我也不知道叫什麽地方,無意中發現的。”随意說,“別看入口小,裏面很大。走,進去看看。”
随意拿出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并且待兩人進去之後又把“爬山虎洞簾”放了下來。這顆夜明珠把周圍照得通亮,連贏蹲下來把那幾棵初級的藥草挖出來,繼續跟随意往洞深處走。
越走,光線變得越強起來,漸漸的就用不上夜明珠了,隐約還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撲面的潮氣也越來越重。
連贏本能的有些抗拒,這時只聽前頭響起“嗷嗷嗷”的叫聲,有點類似丹頂鶴發出的動靜。連贏唰的抽出均寧劍:“你确定來過這裏?”
随意說:“來過兩次。你不用緊張,離我們較近的怪還不到十級。這山洞內裏大有乾坤,我目前只到過第五層。我們現在才在一層。”
連贏卻還是不大能放松。他跟在随意身後,警惕着周圍的動靜向前走。沒多久,視野豁然開朗,直接把他的雙腳給釘住了。
原來狹窄的道路盡頭連着一大片寒潭,那嗷嗷的叫聲還真是丹頂鶴。它們三三兩兩地在潭水中立着,姿态優雅得不得了。連贏的身體卻徹底繃緊。半晌,他倏地轉身,有些僵硬地說:“我、我不想在這裏升級,我想回去。”
随意頗有些意外地問:“怎麽了?”
連贏說:“沒怎麽。我就是不喜歡水多的地方。我們回去吧?要不你在這升級,我先回去也行。”
随意想了想,之前說宅子升級的時候,無為似乎也提到過不喜歡有水的地方一事。倒是他忽略了。主要是沒想到一個NPC會對這些感到明确的恐懼。
“不讓你沾水還不行?二層就沒有水了。我保證那裏的風景你在外面任何一個地方都看不到。”随意考慮了一下說。
“你帶坐騎了?”
“帶坐騎就可以了?”
“如果是飛的,那可以。”
“那好,你閉上眼睛,我不讓你睜開你不要睜,我給你變出一個會飛的‘坐騎’。”
連贏表示懷疑,但還是試着把眼睛閉上了。他在心裏數了十個數,還是沒有聽到什麽聲音,有些不耐煩了。誰知下一秒,天旋地轉,他居然被人打橫來了個公主抱!!!
“喂!”他猛地睜開眼來,看到的卻是尚雲熙的臉。好家夥,居然又切了墳前雪的號!
“噓,夫人你有點重。”尚雲熙輕輕踏過寒潭上隔數米才有一顆的石頭,邊往對岸邊說,“是你要‘飛的’,我小號又飛不動,只能換大號了。”
“你先放我下來!”連贏磨牙。
“你确定?下面可是寒潭。”
連贏歪頭瞄一眼,瞬間把人抓得死死的,再也不敢往下看。過了會兒,他問:“到岸上了麽?”
尚雲熙說:“沒有。”
過會兒,連贏又問:“到了麽?”
尚雲熙還是說:“沒有。”
連贏總覺得不可能這麽久,再一看,明明都落到地上了!他揪住尚雲熙衣領子:“快放我下來!”
尚雲熙照做。連贏下了地之後,擡腳就踹。系統卻火速提示他:對主人産生危險想法!流放三千裏警告!監-禁警告!當奴隸警告!
連贏堪堪把腳收回來,人沒踢到差點把自己弄倒,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憋的,耳朵和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