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随意最終也沒下線,就那麽一直在床上躺着。連贏沒辦法偷偷跑出去倒東西到自己的小號,又怕第二天沒精神,幹脆跟随意在游戲裏睡了一覺,反正錢已經夠了。
游戲裏睡覺,現實中的人也會睡覺,而這也是連贏一直以來不擔心自己晚上進游戲第二天會犯困的最大原因。困了就睡,累了就休息。游戲裏開着百分百感知,現實中身體一有狀态他就知道。就是每次醒來都是在現實中,不知道随意對于真·NPC無為是怎麽看的。
他的行為會影響真正的無為,他不在的時候無為也會模仿他的情緒和做事方式。可他們終究不是同“一個人”,不知道随意會不會發現。
“呵呵。”想到随意,連贏無意識笑出聲。
“你笑什麽?”班長容梅手裏拿個塑料桶。這姑娘個不高,大約一米六,長相中等。但是腦子非常靈活,辦事又利落,所以在班裏很吃得開,“再笑也得把手表交出來哈。還有學霸同志,你也把手表交上吧。”
“行吧,小蓮蓬,關機。”連贏對自己手表中的智能助理說完,摘下來放進塑料桶裏。
他們每半個月有一次考試。每一月一次是大考,半月一次是小考。縫考必交手表,并且所有的書都要搬到講臺上或者教室後面。教室不換,因為每個學生的桌子都有專供考試用的智能隔斷,想抄,沒門兒。
尚雲熙也把手表交了,在智能書桌上點了幾個鍵,徹底阻隔了其他人的視線。
這一考就是一天。自習課也被占來考試,所以編程的事也被暫時放到一邊,連贏又一整天沒跟尚雲熙說過一句話。
到了晚上被收走的手表才又還回來。連贏一打開就收到一個群邀請。群是季寰宇建的,名叫“喝紅茶愛上臉”,不用說,就是編程組的群。連贏點了“加入”,進去的時候這些人正在交談周六要不要在學校一起編程。
茶寶:我這人有點好動,如果放我自己在家,我很難專注一直幹正事。我同意在學校集體活動。
洪天:我也沒問題。
何若星:我也行。
艾小傳:那我也沒問題。
尚雲熙:行。
按規定,周六下午還要上兩節課才放學,只有大小考的時候例外。他們可以考完就離開,大約十一點半。所以一般來說考試的那個周六下午大家都會有點時間。季寰宇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說的。但連贏沒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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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贏之前跟左瑞說好等他爺爺有時間給左媽媽看病。正好這周六下午他爺休息,并且特意把一些邀請推了。他跟左瑞說好了,周六放學時左爸左媽來接,然後他們一起去他家。
季寰宇:沒事,你先忙你的。
連贏說行,并且意外的發現他也沒覺得不高興。明知道到時候季寰宇跟尚雲熙會有更多相處時間,但是他居然沒太多感覺。這要是擱從前,他大概要不爽挺長時間,但這次沒有。或許從他知道紀寰宇喜歡尚雲熙那天起,他就已經不太執着于季寰宇,不過是在意季寰宇喜歡的那個人偏偏是他的死敵。
現在死敵仍然是死敵,但他卻沒了以往那種泛酸的心情。
有句話他覺得季寰宇說得非常對——越是未知才會越讓人好奇。他對尚雲熙那種高冷不近人情的人不感興趣,但對随意卻有種強烈的求知欲。他想了解随意這個人,想知道随意在現實裏是什麽樣的,也想知道随意為什麽會對一個NPC真情實感。
随意看起來清冷,但對他卻很溫暖。可“他”明明是個無法在現實裏回應的人,為什麽要對這樣的人投入那麽多?這讓他想不通。
連贏下了公交車,以飛快的速度趕回家中。洗漱完之後他忍住直接睡覺的欲望,仍舊和原來一樣學到零點五十。他期待學完趕緊進游戲。但真進了游戲才發現随意沒來。倒是無為已經醒了。記憶告訴他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無為不但把布織完了,還把裁縫技能給提升了,都是随意早上下線之前留下的任務。
準确說來也不算任務,随意是口頭說的,并沒有強調一定要做好。但無為是真·NPC,所以把這些都完成得不錯。他來的時候無為正在掃院子,手裏拿着掃把。于是他拿着掃把,接着把活幹完,然後直奔主城。
他對天發誓,他那麽積極弄錢就是為了買可變賣物品郵給他的小號,幫助三連殺複活。可真到主城的時候他卻被另一些東西絆住了雙腳。
他的原目标是武器店。為了節省時間,他抄了小路。以往他很少往這走,特別是過了三十級之後有了飛騎,去哪幾乎都是在飛。這讓他直到今天才發現,去武器店的路上居然多了一個花圃!
花圃門口許多植物,有攀着籬笆開得滿滿當當的果凍橙月季花,還有養在瓷缸裏的碗蓮,兩邊還有好幾片碧綠的青竹。哪一樣都是他喜歡的。
什麽墳前雪,什麽報仇,統統一邊玩兒去!
連贏的腳步就這麽拐個彎進了花圃。他買了一捆小的四季青竹讓人送到随府,還買了月季花苗和十顆已然長出蓮葉的那種碗蓮根莖。他又去買了兩口大瓷缸和十九條小金魚。會買十九條是因為賣魚的人說養魚養單不養雙。買好這些之後再回到家,随意還是沒上線。于是他又找塊适合的空地把竹子種上,把花苗栽上,又把缸子放在院子裏添了水,把碗蓮根莖跟金魚都放進去。
忙活完這些他出了一身的汗,就坐在魚缸旁邊看。小金魚有黑有金,在裏頭游來游去的好不自在。連贏貼着缸沿羨慕了好一會兒,想着萬一随意不喜歡它們他再把它們轉賣掉或者送人。
可這晚随意卻一直沒來。
“連贏,我爸媽已經到了,你能走了麽?”第二天考完試左瑞問。
“能,走吧。”連贏把包往後一甩,想了想,敲敲尚雲熙桌面:“參賽作品方面,你有什麽想法可以給我發信息,我方便的時候回你。”
“嗯。”尚雲熙頭都沒擡,徑直看着手表。
連贏隐約看到是《仙跡》裏的畫面,便稍稍探頭。到周末了,他想知道墳前雪是不是有什麽新動向。
可還沒看到更多,尚雲熙就一轉腕把屏幕朝下。連贏見狀“哧”一聲:“稀罕?”
尚雲熙緩緩轉頭,面無表情看着他。
這氣氛瞬間有些劍拔弩張,左瑞趕緊拉了連贏一把:“走了走了。”
路上連贏忍不住吐槽:“你說什麽樣的家庭會養出這種性格的孩子啊?真特麽太讓人好奇了。”
左瑞說:“不知道。但我覺得他家人應該對他不怎麽好。”
連贏:“怎麽說?”
左瑞說:“感覺吧,我也說不好。”
連贏:“屁的感覺啊?又冷又傲,我看就是慣的。”
左瑞聳聳肩:“也有可能。看那兒,我媽到了。”
左瑞當時說的是父母都來,但連贏只看到了左媽媽。左媽媽一米六出頭的身高,很瘦。雖然畫了妝,卻仍然沒辦法完全遮蓋住她的憔悴,某種疲倦的感覺像是從骨子裏透出來似的。
“媽,他就是連贏。”左瑞說,“我爸呢?”
“你爸有事沒來。”田慧說,“連贏是嗎?常聽小瑞提起你。謝謝你這次幫忙,我聽說你爺爺的號很難挂。”田慧說話沒什麽氣力,但笑得卻很溫柔。
“阿姨您太客氣了,左瑞跟我是同學,應該的。”
“上車說。”左瑞推連贏往後坐。連贏說了家裏的位置,車一路開過去,沒多久就到了地方。
這一路上連贏發現田慧沒怎麽說過話,大部分時候都是左瑞在說,而她的目光始終看着窗外,好像在想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到了連家。左瑞從後備廂裏拿了兩盒水果出來,還有茶葉和酒。連贏無語:“你這也太客氣了,咱倆之間用得着麽?”
左瑞說:“少臭美了,又不是給你的,給咱爺爺奶奶的。”
連贏說:“行吧。”兩人吭哧吭哧把東西往屋裏搬。
連賀學和付錦等了有一會兒,田慧見了人,忙說:“叔叔阿姨好,我叫田慧,你們叫我小田就行。打擾了,大周末的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
連賀學說:“哪的話,快坐吧。”
付錦笑說:“我去拿些吃的,你們慢慢看。”
連家沒擺診案,茶幾又太低,連賀學幹脆把人叫到飯桌上診脈。全屋保持安靜。過了會兒,他問:“小田是吧,做什麽工作的?”
田慧說:“雜志社主編。”
連賀學嘆氣:“你這工作壓力可不小。平時有沒有睡不好,胃疼,很難集中注意力的時候?”
田慧說:“有,經常。”
連賀學停止切脈:“如果方便的話建議你休息一段時間。我再給你開兩個方子,你到時候按我說的抓藥吃。問題倒是不難解決,但你首先得按時吃藥,其次心情要放松。你現在整個思維都是糾結的,平時用腦過度,也很少運動是吧?”
田慧點頭。
連賀學說:“做做瑜伽。最好是早上做,你目前的情況也不太适合劇烈的運動。”
田慧說:“叔叔,我晚上總是睡不着,只要一躺下就感覺心跳特別快。越快我就越睡不着,然後就特別緊張,惡性循環。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不停做夢,您說這個能治麽?”
連賀學說:“思慮過重則心血虧耗,而神游于外,是以多夢。正常。先安神。我給你的藥方裏加安神的藥,首先得好好睡覺。”
田慧最想做的就是好好睡覺。以往她偶爾吃安眠藥,但那畢竟不解決根本問題。以前也不是沒想過看中醫,但好的中醫着實不好找。
連賀學起身去寫方子,還告訴田慧去哪裏抓藥:“我給你寫的單子上有地址。外面的藥材不把握,買不好效果就差很多,所以你們就去這家吧。你也別等,最好現在就去。現在去今天能熬上藥,晚上你就能喝上了。”
田慧應下了,左瑞把單子拿過來:“媽,那我們趕緊走吧。”雖然連爺爺說的不多,但左瑞覺得說的針針見血。他現在恨不得趕緊把藥拿到手。
田慧說:“叔叔阿姨,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連賀學說:“藥是五天的量,吃完再來。到時候就讓這孩子跟連贏說就行。”
左瑞說:“謝謝連爺爺,那我們就先走了。改日再來拜訪您。”
連贏說:“那我就不留你了啊。阿姨您也慢走。”
左瑞趕集似的拉着他媽媽跑了,生怕趕不上今天出藥。連贏一看時間,還不到十二點半,晃晃悠悠坐到沙發上,皺着個眉頭。他爺這也太神速了些。
“怎麽了大孫子?苦大愁深的。”付錦問,“不吃午飯嗎?”
“我在想要不要回學校吃呢。我要參加編程比賽,隊裏的人今天都在微機室裏設計作品。我本來以為看病時間得長,就說今天去不了了,沒想到我爺這麽快。”
“那既然大家都去了,你也去呗。”
“奶奶您不知道,隊裏有個人可煩。”連贏老不大樂意,“簡直就是朵奇葩。”
連賀學馬上插一嘴:“是尚雲熙麽?”
連贏:“就他。”
付錦問:“他怎麽了?”
平時連贏吐槽都是跟他爺,他奶不知道尚雲熙的情況。連贏就把這人怎麽怎麽冷,怎麽怎麽不接地氣兒,怎麽怎麽不近人情一通說。本來想找認同的,沒想到他奶奶聽完說了句:“那你可要對他更好一點兒。”
連贏一聽啥玩意兒?對他好?不揍他就不錯了,幹嘛還對他好?
付錦一看孫子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嘆氣說:“你啊,這是還不知道這世上許多事都是有因果的。奶奶給你講個故事吧。”
連贏點頭:“好啊。”
付錦說:“我有個老同學是個醫生,年輕的時候去了一個特別貧困的地方援醫。她特別熱情,見到當地的人總會笑着和他們打招呼。但是那些當地人從來不會和她打招呼。她開始想不明白,直到有人告訴她,在她去之前,從來就沒有人跟那些當地人那樣親切地打過招呼,所以他們根本不會。人類從小到大都是在模仿中學習,有人對他們善良,他們也會報以善良。有人對他們惡毒,他們很可能也會報以惡毒。冷漠其實也是一樣的。這樣說明白了麽?”
連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