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零八
霍格沃茨的魁地奇有三個賽程,在五月進行的最後一個賽事中斯萊特林隊對上赫奇帕奇隊。群衆高聲吶喊,齊聲為支持者鼓勁,偶爾也給對手喝倒采。聽得出來,其他三個學院都想要斯萊特林輸。
“我希望他們不要把那個黑頭發的找球手傷得太厲害。”潘西似乎已經認定斯萊特林隊将獲勝,“他很可愛。”室友的語調把哈利惡心得不輕,從前她只聽潘西用這種語調談起過馬爾福。
“而且是純血。”達芙妮強調。
潘西故作憂郁地嘆了一口氣。“可是他老爸在神奇動物管理控制司工作,這就沒什麽值得讨論的了,對不對?”兩個女孩對視一眼,咯咯傻笑。
她們還是群小孩子。哈利心想,傻乎乎的小女孩。或許高加索人的深眼窩、高鼻梁,以及随月事來臨漸漸隆起的胸脯讓她們看起來更像女人……那畢竟不是真的。她們從沒有見識過學校和家以外的世界,因此什麽也不顧慮,什麽也不擔憂,腦袋裏就只有年輕男孩和她們那些愚蠢小團體之間的争鬥。對她們,哈利既不屑,又羨慕。
潘西口中的找球手也是學院的男級長。她同隆巴頓進行雨季移植時,這位赫奇帕奇級長來到了第一溫室,詢問隆巴頓可不可借走他的搭檔說幾句話。隆巴頓不知所措地轉過來看她,于是哈利放下鏟子,脫了手套跟着高年級走出溫室。
他是來歸還圍巾的。“我想,它應該屬于你。”男孩攤開的掌心上是那條黃黑相間的毛織圍巾。
哈利沒有馬上接過來。斯萊特林的女生們極少用非挖苦的形式談及別的學院的男生,面前的人是個例外,令她一度相當好奇對方到底長什麽樣。在霍格莫德的時候她一心只想着千萬不能被別人發現自己的身份,不曾留意過他的臉,所以這回她仔細打量了番對方。塞德裏克·迪戈裏身材挺拔,以這個年紀來說,也稱得上高大結實。他的頭發是黑色的,一雙灰色眼睛清澈明亮——以十三四歲小姑娘的标準而言,迪戈裏長得的确挺俊俏。那又怎樣?湯姆·裏德爾也很英俊,他卻是個怪物。
迪戈裏在她的目光下不自在地動了動手指:“是我猜錯了嗎?”
“謝謝你把它帶回來給我。”哈利接過自己的圍巾,“你怎麽知道是我?”
“我記得你的眼睛。”說完這句話,迪戈裏臉紅了,“我的意思是,我看過你在校內選拔的表現,你飛得非常出色。”他慌忙辯解道。“我是赫奇帕奇隊的隊長,所以也想知道弗林特他們會招哪些新球員,好制定作戰計劃……你明白的。”
“對,”她強忍笑意,“我明白的。”
迪戈裏有些發窘。“弗林特他們不該對你說那樣的話,我很抱歉你沒有選上追球手。”
哈利不由得再次想起裏德爾。裏德爾應該與他年紀相仿,已經狠毒到能将蛇怪放出害死一個女同學,并将罪名栽贓給海格,而這位還只不過是個男孩。與少年伏地魔相比,迪戈裏顯得太笨拙,太溫吞,太真誠。
“你能這樣說非常貼心。”她說。
“我們學院的學生常常分成兩隊打魁地奇比賽——和訓練無關,只是作為一種娛樂,不需要是校隊成員,學院裏任何喜歡魁地奇的學生都能參加。”迪戈裏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下次可以來加入我們,三月後天氣就會好起來了。總之考慮一下吧,如果你來了我會很高興的,哈裏特……我得走了,我和朋友約好了要去圖書館複習O.W.Ls考試的內容,再見。”他對她笑了一下,匆匆走開了。
哈利确實為這個提議心動,但至今還未給過對方答複。近期內肯定不行,她看着比分牌想,迪戈裏的朋友們現在大概要恨死斯萊特林的人了。
“赫奇帕奇要輸了。”潘西的口氣好像比賽是她贏下的一樣。這一次連哈利也不得不承認潘西說的是對的,比分已被拉得很開,赫奇帕奇隊要贏得勝利的唯一方法是立刻抓住金色飛賊——坦白說,他們飛得不差,成員間的合作也十分默契,可惜碰上了支賽場上常勝的無賴隊伍。除了找球手,斯萊特林隊的隊員個個身材魁梧,裝備精良,比賽期間又不擇手段;而作為找球手的馬爾福……即便要承認這點對哈利來說很難,但馬爾福在這項運動上并非毫無天賦,他不是一個能輕松擊敗的對手。
她沒有心思再看下去了,便獨自離開座位。走到城堡後門附近,沒想到除了自己外還有人不在看臺上,要知道,連斯內普教授也看得十分認真——哈利不認為院長對體育有多熱衷,但是他向來看重學院榮譽。
“嗨,格蘭傑,韋斯萊。你們在幹嘛呢?”她覺得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很有意思,“像兩個正常人一樣翻垃圾箱?”
“找她那只該死的貓。”
“斑斑失蹤的時候我也陪你這麽找過,羅恩,那時我可沒抱怨。”格蘭傑使勁砸上垃圾箱的蓋子,她的心情也壞透了,“克魯克山不見快一周了,我擔心她遇到了什麽麻煩。勞駕,波特——走開。只是想看戲的話,這幕應該已經能讓你滿意了。”
“你當然不會抱怨,因為就是你的貓吃了斑斑!”
“隆巴頓不和你們一起?”
“納威在和金妮看比賽。”格蘭傑不耐煩地掀起又一個鐵皮箱查看,“他很熱心,想幫我一起找,但說實話,我擔心到時候他會把自己鎖在什麽奇怪的地方出不來……”
“你們該去禁林附近看看。”哈利說。
兩個人都轉過來看她。“禁林?”格蘭傑的眼神充滿懷疑。
“我幾次都在那裏瞧見它。”她聳聳肩,“信不信由你。”
“那麽就是說,你經常去禁林喽?”
“老天,你當真——這個時候還要計較這個嗎,格蘭傑?”哈利帶頭往森林的方向去,“跟我來,我知道它偏好哪塊草叢。”
“等等!我不相信——斑斑!”格蘭傑從一堆垃圾袋中間拎起一只耗子。
韋斯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寵物老鼠。“斑斑?!你在那裏做什麽啊?”
“所以你們其中一個人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寵物。”哈利說,“好極了,這是一個不錯的開端。”
“沒事,斑斑!”一路上耗子都扭動着想要逃出來,韋斯萊不得不捂住上衣口袋,“等找到了克魯克山我會好好看着它的,我不會讓那玩意兒傷害你的。”
“別這麽稱呼克魯克山。”格蘭傑看起來急得快哭了,“羅恩,斑斑也走失過,你應該清楚我現在的感受。”
“好啦,好啦。它不會有事的。”韋斯萊說,“上回它不是也消失了好幾天嗎?結果一點兒事也沒,還抓了一只蜘蛛做甜點。”
“它在那兒,你的克魯克山。”哈利指向前方。格蘭傑松了一口氣,跑上前去。“克魯克山,過來!到我這兒來。”然而那只姜黃色的大貓只是待在原地,朝身後喵喵叫起來。
“斑斑,別動。你這只笨耗子,你怎麽啦?別動——哎喲,它咬我!”耗子從韋斯萊的指間滑了出去。“障礙重重!”耗子的動作因哈利的咒語僵直了,她趕忙蹲下身去抓住它,“喏,給你,韋斯萊——”
“小心!”格蘭傑叫道。
哈利沒有瞧見那只黑狗究竟從什麽地方被克魯克山呼喚出來的,她的肩膀被踩着撲出去老遠。大狗用力過猛,從她身上翻過去了。它很快止住了勢頭,扭頭再次轉向哈利,用那雙灰色的眼睛打量她,露出滿口尖牙——哈利掙紮着想要起身,被韋斯萊用力推到一邊——那狗放棄了攻擊哈利,它咬住韋斯萊伸過來的手臂,把他毫不費力地拖走了。
格蘭傑看看一人一獸消失,又看看仍然摔倒在地的哈利,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到底發生什麽了?它要帶羅恩去哪裏?”她是那麽的茫然無措,眼看就要掉下眼淚來,“我們該怎麽辦?”
剛剛發生的一切确實荒謬。“它帶着韋斯萊往打人柳那裏去了。”哈利站起來,氣惱地咬牙,感覺牙根神經都跟腦部的神經交纏到了一起。黑狗從來沒攻擊過自己,除非它的目标是……“走,我們去那裏找他。”
“我們必須找人幫忙,沒人幫忙我們是對付不了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而且我需要你的幫忙。”哈利用命令的口吻說,這方法湊效了,她真的抱着貓跟上自己的腳步——這女孩被吓壞了,她拿不定主意,身上連一點兒往日的自信都不見了,因此才會聽自己的話。哈利心底突然荒謬地生出了一股罪惡感,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出聲安慰,只是此刻實在是顧不上了。她們快步跑到打人柳跟前,“應該是在這裏,那塊節疤。”哈利低聲念叨,努力在打人柳向下亂打的樹枝間搜索她的目标,“格蘭傑,幫我在樹幹上找一處節疤……”
“救命。天啊,不要——”格蘭傑跳起來躲過一根掃過來的枝條。克魯克山從她懷裏跳下來,靈活地在枝條之間穿行。就在它把前爪搭在樹幹一處凹陷之處的那個瞬間,打人柳頓時靜止不動了。克魯克山一甩尾巴,鑽進樹根上的一個開口。
“他們肯定進去了那裏。”哈利說,“我們也下去。”
“可是克魯克山,她怎麽知道——”女孩把她的胳膊抓得很痛。哈利将自己的手搭在格蘭傑的手腕上,這回換成懇求的語氣:“走吧,相信我這一次,格蘭傑。就這一次。”
格蘭傑猶豫片刻,幾不可查地點點頭。于是她倆一同滑下洞口內地土坡,走向地道深處。哈利念了一句“熒光閃爍”,魔杖杖尖發出的光照亮狹窄的前路。
“這條地道究竟通向哪裏?”格蘭傑扯住哈利的衣袖,她在害怕。
哈利沒回答。她領對方穿越黑暗,靴子刮過地面發出輕微聲響。地道內很冷,走了許久以後,前方出現一線亮光。随着他們逐漸接近,那道光也亮起來了,雖然依舊微弱,但與地道的漆黑相比已是難能可貴。
她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所房子的內部。格蘭傑掃視那些被木板釘住的窗子,壓低聲音說:“波特,我想我們是在尖叫棚屋裏。”
“噓。”哈利以食指抵住嘴唇,“有聲音。”她側耳傾聽,是從樓上傳來的。起初非常細微,在她挪動步子接近看起來快要塌陷的樓梯後,那聲音慢慢真切起來,且越來越清晰,是克魯克山發出的嗚嗚聲。有什麽東西被拖上了樓,在蒙灰的地板上留下一道印跡。哈利通過樓梯爬上平臺,用力踹開唯一一扇半掩着的門。韋斯萊就在裏面,倒在地板上,他的一條腿斷了。
“羅恩,你沒事吧?”格蘭傑沖了上去。
“狗呢?”哈利問他。
“不是狗。”由于疼痛,韋斯萊說話時也緊咬牙關,“這是陷阱……他就是那狗,他是個阿尼馬格斯……”
羅恩向哈利肩頭看去。她飛快地轉身。啪的一聲響,那人關上了他們身後的門。布萊克手裏拿着韋斯萊的魔杖:“除你武器!”
“盔甲護身!”格蘭傑的魔杖脫手飛向空中,被他接住。哈利早已為這一天做好準備,因此才沒有中計,她把冬青木魔杖握得更緊,準備應對任何攻擊。
陰影裏的男人身高超過六英尺,比院長要高,大約和鄧布利多差不多,卻比老校長還要瘦。布萊克那一團糾結在一起肮髒的頭發垂到手肘處,皮膚緊貼在臉部的骨架上,使他看上去活像具骷髅。即便如此,他也是個具有威脅的成年男子,她拿不準自己是否能在瞬間成功壓制住對方,同時不讓其他二人受傷。哈利把格蘭傑拉到背後,直面布萊克。
“我本以為你會迫不及待地要殺我呢,哈裏特。”他說,“這樣很不錯,這樣事情就容易多了……”
“我猜,”哈利從口袋裏掏出韋斯萊的耗子,她的手指緊扣着那小動物的脖子,“你要找的是這個。”
“斑斑!”韋斯萊急切地喊道。
黑暗中布萊克的淺色眼眸似乎在發光。“好姑娘,把耗子交給我。”他仍然用魔杖指着她。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耗子在哈利手裏死命掙紮,不停尖叫。它身上大量毛發都脫落了,留下一片片光禿禿的皮膚,一副時日不久的樣子。
“因為它不是一只真的耗子。它是一個男巫,一個名叫彼得·佩迪魯的殺人犯——把它給我!”布萊克朝她吼道,聲音裏藏着怪異的渴望。
“別聽他的。”韋斯萊拼命搖頭,神情惶惑。他的兩手按住受傷的腿,但是血還是從指縫間湧出來,順着腿一直流,染紅蒙灰的床單,還有一部分流進他的鞋子裏。韋斯萊的面孔既蒼白又驚懼。“這人瘋了,他在胡說八道。”
哈利沒有理會。“告訴我,你是為誰才變成如今這幅模樣的。是伏地魔,還是我的父親?”
在寫給父親的那些信件裏,落款有海格,有鄧布利多,有一些自己不認識的人,也有盧平教授。但最常出現的名字她是如此熟悉,屬于那個炸毀一條街、殺死十二個麻瓜跟一個男巫後被捕的罪犯,那個韋斯萊先生要她起誓無論如何不會去尋找的伏地魔的手下,那個不知道她被分入斯萊特林學院,因此萬聖夜撕破胖婦人畫像企圖闖入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人——西裏斯·布萊克。那時候怒火強于淚水,強于悲哀,強于黯然神傷,在哈利心裏燃燒。背叛,她的父母是被信任的人害死的。怪不得馬爾福說她該去找布萊克複仇。
圖書館裏的舊報紙告訴她,在波特夫婦去世的前一年他們便已經開始被伏地魔追殺,但是三次他們都活下來了,然後躲到了戈德裏克山谷。他們雖然是慘死在伏地魔的索命咒下,卻更是因為叛徒的告密。布萊克倒向了伏地魔那一邊,這個她的父母所深深信賴着的人告訴了伏地魔他們的藏身之所……這才是波特夫婦死去時身上最殘酷的傷口。
一陣沉默,漫長得讓她幾乎認為下一秒就要開戰了。然而沒有,布萊克最終放下了舉着魔杖的手臂。“……詹姆。”男人說,聲音低沉而嘶啞,“為了詹姆。”
“是你害死了他嗎?”哈利聽見自己問,“你愛他嗎?”
他用奇特的目光打量她。“你查過我,是不是?”
“我知道一點,關于你——關于你們截道者,關于月圓夜與打人柳。”父親将學生時代假期朋友寫給自己的信也統統保留了下來。從那些舊書信裏,她多少拼湊出一些當年他們學生時代的情形:四個好朋友,每次月圓的夜晚都相約進行一場冒險……“我還有許多問題需要你的解答。”哈利說。
布萊克發出一聲嘆息。“要是我說預言家日報的報道全是錯的,你會願意聽我解釋嗎?”
這是個好問題。她願意嗎?韋斯萊先生說布萊克越獄是為了殺她給主子報仇的,可是布萊克有過那麽多的機會,在她以為他僅僅是一條狗的時候,他滿可以某個夜晚在禁林邊咬開她的喉嚨,所有人都會把這看作一起學生擅自前往禁林導致的意外事故。為什麽布萊克沒那麽做?為什麽他之前要闖入格蘭芬多的男生宿舍?如果他從沒想過要殺她,他想要的從一開始就只是韋斯萊的耗子……這樣确實說得通。難道真的如他所說,這只耗子是已死的佩迪魯?可即便真的如此,那又如何?
至少,可以确定十二年前的事情有哪裏不對。她緊抓住這個念頭,好像小孩死抓着玩具不願放手。如果可能,哈利寧願那個背叛的告密者不是他——他寫給父親的信,那些文字,那些關心,那些情誼……如果它們全部是假的,對過世的父親來說就太殘酷了。
“我可以嘗試着去聽。”她收起魔杖以表自己的态度。
“波特,我不知道布萊克在打什麽主意,但是如果信錯了人,你可能會死!”格蘭傑尖聲叫道,她的聲音在鬼屋中回響。——死…死…死……
“他在騙你。”韋斯萊也出聲提醒,“布萊克殺了十二個麻瓜,我們怎麽知道他現在不是在說謊?”
“我們沒辦法知道,”哈利說,“我們只能希望。”
她決定聽一聽布萊克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斯內普:這個波特鬼鬼祟祟的,我要悄悄跟上去抓她個現行(然後同原著被大家尻暈)
盧平:老實人,看比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