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面播報一則尋人啓事:唐汀之,男,十七…”
唐汀之看電視的時候,許帛章正在刷碗,本來還能一邊刷,一邊聽一耳朵新聞,刷着刷着,卻忽然聽不到客廳裏的聲音。
擦着手走出去瞧,看了電視屏幕一眼,幾乎是跳着撲過去要搶下唐汀之手裏的遙控器。
晚了,看完陳奉素對着鏡頭聲淚俱下的哭訴後,唐汀之心裏最深沉濃烈的渴望終于爆發。可以說他愛宣中岳本來是為了愛陳奉素,一切的掙紮、努力、痛苦不過是為了得到來自母親的認可與垂青。
現在陳奉素肯愛他,肯為了他不顧形象地在鏡頭面前落淚,他心裏這麽多年最為幹涸的一塊情感的荒漠終于得到了慷慨的潤澤。
他必須現在就去找她!
“去哪兒?!”許帛章在後頭叫他,個高腿長,從廚房裏幾步蹿出來就能把他抓住。他卻來不及解釋那麽多,提上鞋就要往外頭沖,嘴裏語無倫次地嘟囔着:“媽媽不抓我了,她不生氣了,我回家!”
“回家?”他對許帛章指了指電視,屏幕裏正顯示着陳奉素憔悴不堪的面容。
許帛章心一沉,把目光收回來,放到唐汀之的臉上,一字一頓地問道:“這兒不是你的家嗎?”
“不是。”想也不想地搖搖頭,“媽媽不在這兒。”
“那你還回來嗎?”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緣故,許帛章的眼眶像是有些濕潤。
“我不知道。”唐汀之懵懵懂懂地說。他跟許帛章在一起的日子,清醒的時候少,糊塗的時候多,他幾乎還沒有時間思考,許帛章這個人,對他究竟意味着什麽。他叫他哥,堂而皇之地接受着他的庇護,給他打那個電話的時候,更多的是憑借着一種直覺和本能。
他是喜歡我的,也許他能來救我。
然後人真的來了。後來的事情像漩渦一樣,把他和許帛章一起拖下去。
不,不對,是他把許帛章拖下去。
這樣是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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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終于開始思考,答案卻變得游移。許多沉下去的、被有意無意忽視掉的細節忽然在此刻懸浮而上。
“你他媽的怎麽能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沒好?沒好就不能走!”許帛章被他模棱兩可的回答逼急了,把人半拖半拽地重新弄進屋,心裏和嘴裏一起發慌。
“我呢?你走了我算什麽呢?我為了你…我他媽為了你…”
終于也沒說為了唐汀之都做了些什麽,把那些東西數出來,便像是挾恩圖報。
他不是挾恩圖報。
唐汀之盯着他生了凍瘡變得傷痕累累的手,若有所思地開口。
“你過得…好、好辛苦,我知道…”
許帛章不自在地把手壓進被子裏。
“可、可是我們過得還是…不好…空、空調我只敢開到十、十六度…還有…”唐汀之歪了歪頭,頓了一會,補充道:“想吃肉…”
幾個字像是能把許帛章的心和臉一起撕了下來。
他是窮過的人,他從來懼怕未來,他有自信,自己以後一定能過好。把他送走那年,他也是這麽對林婷芳說的。
但林婷芳的回答是,“娃子,你不怕,你娘可怕得很嘞…聽話,跟你姨夫走了,大家都好!”
唐汀之看到許帛章眸中上一秒還在滾動的熱情迅速地冷卻下來,像一盆沸水在頃刻間降到了冰點。柔軟的液體變冷變硬,變得堅不可摧。
“許…許哥…”
“你也怕得很,是嚒?”許帛章打斷他的勸慰,拂開他輕輕靠上來的掌心,“你只需要用我一時,我卻發了癡,跟個傻逼似的,想着一世…我他媽還想…還想和你過日子…真他媽可笑!”
“許哥…”
“給老子滾!今天你踏出這個門,就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唐汀之撓撓頭,分不清許帛章到底是在留他還是趕他走。小心翼翼地拉開門,嘴裏立即被灌進了一口冷風。
Z市的冬天也很冷。
“那我走了,許哥…”他對許帛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