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唐汀之不回家,許帛章就跟着在外面晃。有時候出門打個電話,常常與電話那頭發生激烈的争吵。
“白眼狼?好好好,我是白眼狼。出來的時候不都說好了,沒有倆月回不去嗎?高考我肯定好好考,反正又不拿狀元,我這邊是真有事兒……”
“別人的事兒?六姨,您這話就說重了,您的恩情,我恨不得刻在腦門兒上用骨頭記着,也不着急這一時半刻找我算賬吧?”
“還!我肯定還!”
摁斷電話,無意識地用舌尖頂了頂口腔內壁,沖着陽臺上的花盆狠狠“呸”了一聲。
他在W市的老舊居民區租了個頂樓,那種地段和建築構造讓房間在夏天曬得夠嗆,冬天又冷得要命,圖便宜、押金低,琢磨琢磨也就将就租了。
沒想到唐汀之還挺喜歡這兒的。沒事兒就蹲在破破爛爛的小天臺上發呆,視線追着“咕咕嘎嘎”的不知名的鳥類飛向雲端。
許帛章怕他受凍,給他準備了個小爐子,但又怕他被火傷了,于是又不敢離他太久。兩個人并排在瑟瑟寒風裏坐着,一個人一個小馬紮,開始硌屁股,一天天地坐下來屁股和小馬紮相互馴化,後來居然就不硌了。可見萬事萬物都有個相互磨合、互相熟悉的過程。
熟悉着熟悉着,也許就喜歡了。
像他對唐汀之。
一年之前,誰能想到,他會願意為了這麽個小家夥,巴巴地從Z市千裏夜奔,專程在大冬天跑到祖國的北邊來受凍?
“汀之,你看,下雪了。”
用掌心接住北國的雪花,小小一片,涼絲絲的,融化進他皮膚表層細碎的紋路裏。
唐汀之眨巴眨巴眼睛,歪着頭看着他的頭,也學他去接,接住了,冒出一句“涼”。
還是那麽傻呆呆的。
“唉,我的大寶貝兒喲……”坐得久了,想起身,便像個垂垂老矣的小老頭似的緩緩地才能直起腰來。
Advertisement
唐汀之看着他,嘴邊忽然抿出一個甜甜的笑。
“哥,你老了。”指着他的頭發。
漸漸地才肯出去活動,出去那天剛好是聖誕。洋節也過得張燈結彩,不為別的,日子好了,就圖個熱鬧。
禁煙火爆竹已經禁了好幾年,逢年過節地好像總缺點味道。于是商家便把心思都花在燈上,能亮,帶響兒,會轉。七點一過,街上的行人就像浸泡在了燈海裏。
唐汀之像條魚似的一味跟着許帛章朝前游,游到了廣場附近的一塊巨大的廣告屏下面。廣告屏也閃着各色霓虹,背景音樂也是應景的聖誕歌。
叮叮當當的鈴聲吵,滴滴答答的喇叭聲也吵。
許帛章突發奇想,忽然松開他的手,快走了兩步,吆喝起來:“聖誕快樂!”
廣場上的人跟着起了哄,無數的人回應他,“聖誕快樂!”
交替的人聲此起彼伏,動蕩不休,站在這樣喧鬧的背景中,許帛章的眼睛裏單單只裝了唐汀之一個人。
他在等。
在等唐汀之走向他。
在等唐汀之開口說話。
笑也好,不笑也好,別哭就行。
“當當當當……”廣場上的時鐘整點報時。
冷風吹得唐汀之嘴唇發白,出門之前許帛章給他塗的那點唇膏全都吃到肚子裏去了。他度量着自己與許帛章之間的距離,忽然想起來那個驚魂未定的夜晚。
也是這樣的一步之遙,對面這個人的手穿過了欄杆,緊緊地抓住了他,救他遠離了身後的那個冰冷殘酷的地獄。
這個人,他叫……
大腦忽然一片空白。
電擊時周身散發出的皮肉燒灼的異味将他徹底籠罩。
“啊!!”
一雙溫暖的手蓋住了他的眼睛,許帛章走了回來,重新拉住了他。
“走吧。”他說。
唐汀之反扣住那份失而複得的救贖和引導,緩緩呼出一口熱氣。
“聖誕快樂,許帛章。”
屏幕裏的煙花炸開,合着滿街的彩燈,開成了一片冬天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