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異國同鄉
其實,蘊傥真的覺得很苦逼。
當初楚霄叫他轉學,他居然那麽輕易地就答應了,他根本就沒想到楚霄所謂的轉學還得改名換姓,還轉出國!你說出國上學也就算了,楚霄怎麽能把他轉去講法語的巴黎呢!他英語雖然一般好歹也是有點基礎的,現在卻把他轉去語言不通的巴黎,你叫蘊傥情何以堪!語言不通也就算了,好歹要留個翻譯吧,結果那翻譯還是法英翻譯,好不容易聽明白對方的法式英語,還得自己動腦把句子再翻回中文!翻譯是法英翻譯也就算了,你好歹呆久一點呀,在蘊傥坑坑巴巴生活了一個月後,你這個翻譯居然就不幹了!蘊傥還要到附近的中學上課呢!周末還得去九霄的巴黎分公司熟悉環境,還要參加分部的新模特培訓呢!
那段時間蘊傥簡直連生活都不能自理,雖然楚霄給他準備的房子環境很優美,□□裏的金額從來不低于四位數,但語言不通的倪蘊傥真的不知道該怎麽一個人生活啊!
整整三個月,蘊傥都在和那一點也聽不懂的法語作鬥争。幸好蘊傥天資聰明,好歹過了這三個月,蘊傥的口語還是有點模樣的。雖然課程只能勉強拿個及格,還是班裏的倒數,這對蘊傥來說簡直是恥辱。同學們也不怎麽跟他這個外國來的“差生”往來,蘊傥都覺得寂寞了,特別懷念明汀溪坐在旁邊的日子。
巴黎分公司顯然沒有總部那麽好說話,對模特的要求也高得出奇。每周至少三次的體型檢查,不及格的還得留駐公司宿舍,有專人服侍你,服侍得你再也不願被人服侍。照理說,作為業界紅極一時的平面模特,蘊傥的體型怎麽會不及格呢?一想到這一點蘊傥就欲哭無淚。分公司出于對模特身體健康的着想,硬性要求模特的BIM指數必須達到健康範圍。可惜分公司用的那套指标居然是美國的,和中國的那套偏偏在最低标準上差了幾個小數,而蘊傥的指數一直都是徘徊在那最低指标的邊緣。剛來巴黎,蘊傥人生地不熟的,被生活中遇到的各種問題折磨得焦頭爛額,體重不減才怪!那陣子逢檢必不過,連續三個星期都被公司專門配備的營養師、健身教練等等灌養,把蘊傥折騰得幾乎都要産生心理陰影了。幸好适應過來之後,心态調整了,也學會了如何在檢測那幾天讓自己的指數成功保持在最低下限而不繼續往下掉。
除了體型檢測,還要學習其他課程,比如表現課、氣質培養、造型訓練、T臺走步等等。雖然很繁雜,但也開拓了蘊傥的眼界,原來還有這樣的表現形式!
基本上說,蘊傥來巴黎分公司還是鍍了一層金的。相比之前那些廣告作品,現在的蘊傥的表現可以說是煥然一新、讓人眼前一亮的。
當然在這期間,他也沒忘賺外快給蘊生買那臺單反。他的兼職之一就是教九霄巴黎分公司策劃部總經理文森特中文。文森特很喜歡中文,知道蘊傥被調來了之後,就找上了蘊傥讓他教自己中文,自己也可以教教對方法語。當然,他學中文是按時付費的,蘊傥學法語則是免費的。蘊傥教得也很認真,效果極佳,一見到蘊傥總是和蘊傥說中文,雖然時不時冒出一兩句語法錯誤,但也在聽得懂的範疇。文森特還親自執筆給蘊傥寫過幾篇以蘊傥為模特的廣告策劃,效果在世界範圍內小小的轟動了一下,差點就讓楚霄又把蘊傥調其他分公司了。
中國過年的時候,蘊傥在巴黎寫了六張明信片,打包寄給了楚霄,讓楚霄再分別寄給其他人。楚霄為了不讓其他人知道蘊傥的消息,三年內禁止蘊傥直接和親朋好友聯系。買給蘊生的單反、每個月給蘊生彙的生活費,都是拜托楚霄親自代勞的。那六張明信片有一張是寫給楚霄和楚霆的(雖然楚霆是順便的),一張寄給蘊生,一張給明汀溪,一張給柳大爺,一張給唐小少爺,一張給馬叔。明信片裏的內容并不是很多,就是一些新年祝語,署名都沒寫。
“蘊生,你什麽時候買了單反?真酷!能讓我看看嗎?”
蘊生正在把儲存卡裏的照片導進電腦,身邊的女生被蘊生晾在一旁已經一個早上了,甚是無聊,瞥見蘊生放在沙發上的KATA D-3N1-33背包裏的單反後,沒事就要自找話題!
如果蘊傥在場的話,會發現這個女生,就是那次明汀溪請他吃飯時在餐廳碰見的和蘊生在一起的那個。
這個女生叫貝子璇,是藝北學園的高一學生。藝北在北區市中心,距離蘊生家比較近(他們家在北郊附近)。蘊生一直在離家不遠的一間名叫靜山的畫室學畫,貝子璇恰好也是靜山的學生。兩人在蘊生父母去世之前就認識,但是貝子璇并不清楚蘊生的家事,只知道三年前蘊生有一段時間沒來畫室,後來終于來了,但是突然變得成熟而沉默了許多。她看到蘊生用的畫具一直都是最好的,猜想蘊生家一定很有錢。而近來終于有機會到蘊生家,沒看到其他家人後,貝子璇就自動把這房子腦補成他家人給他買的公寓了。客廳裏的家具雖然有點陳舊但是卻不影響貝子璇判斷它們原本所值的價錢,加上看到蘊生那臺單反,還有包裏那六個鏡頭,貝子璇已經忍不住在心裏大叫蘊生土豪了。
蘊生沒有回答,她以為那是蘊生默許了,正準備伸手去拿單反時,蘊生卻率先拿過了相機,把儲存卡插好,面無表情地對貝子璇說道,“我給你拍怎麽樣?”
“真的?你說我要不要化個妝什麽的?我都沒準備好。”子璇有些臉紅地說道。
“不用,你什麽時候都很漂亮。”蘊生微微笑道,只是眼睛沒有半點笑意。
“那、那你說我該擺什麽造型呀?站着?坐着?”
蘊生走到貝子璇身邊,伸手輕輕地推着她的胸口,貝子璇順着蘊生的力道往後躺,“躺着?”
“嗯。”蘊生勾了勾嘴唇,在子璇後頸下塞了一個枕頭,讓她完全躺下後,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睛。
貝子璇發現她的這個姿勢真的非常暧昧,她的臉熱得發紅,看着蘊生的眼都看得不會呼吸了,忍不住輕輕喚了聲,“蘊生……我……我們……”
蘊生俯下身的同時,非常自然地把單反放在了茶幾上,伸手輕輕地觸摸貝子璇的眉眼,用指尖一點一點描摹她眼睛的輪廓。
他自從第一次看見貝子璇,就覺得她的眼睛很好看,明明就是一對杏眼,卻偏偏生出睡眼迷離的神韻。
他記得,倪蘊傥的眼睛長的就是這樣的。
“蘊生……蘊生……”
蘊生吻了吻貝子璇的眼窩,輕聲對她說道,“我們做吧……今天我家沒人……”
今天是大年三十,蘊傥還是沒有回來,這個家,只有倪蘊生一個人。
“汀溪哥,A市好玩嗎?我爸也說讓我初中去那邊讀書呢!”明汀溪覺得過年回B市最麻煩的事莫過于要搭理他那一堆的堂兄堂弟,比如此時坐在他身旁的這個小弟弟明汀池。汀池是汀溪父親的二哥的第四個兒子,今年十二歲,下學期就要小升初了。明汀溪初中前還未到A市“試煉”的時候,就老是被這個熊孩子纏着要他抱抱捧捧摟摟捏捏。因為明汀溪從小就長得高大有力,把他抱起來能讓他看得最高最遠!而汀溪的手指修長溫和,被他觸及的部位像是有電流竄過,帶起陣陣酥/麻/感,很舒服!現在小朋友長大了,終于不好意思和他過于親密,但是卻仍舊纏着他做一些讓他覺得很麻煩的事情。
“一般吧。”趕快結束對話吧。
“我還看到你最近拍的廣告了,我同學都說你長得很帥呢!”
“是嘛。”
“對了,最近在網上還看到你們學校的視頻,你學跳拉丁舞了啊!汀溪哥你喜歡跳拉丁舞嗎?我要不要也去報個班呢?”
“一般吧。”
“和你一起跳舞那個女生是誰呀?網上有人說她是男生反串的呢,男生哪有長得那麽像女生的?要真是男的那多惡.心啊!你說是不是啊汀溪哥?”
明汀溪不禁蹙眉,“他才不惡心,別亂說。”
汀池明顯感覺到明汀溪隐約的不滿,明汀溪的這種情緒起伏對明汀池來說無疑是十分陌生的。在他印象裏,汀溪從沒對任何人表露過這種情緒,更沒為了任何人産生過這種情緒。他當即就緊張起來了,那個女生到底是什麽人!居然勾引了他的汀溪哥!“汀溪哥,那個女生到底是誰呀?你、你的女朋友嗎?”
“也不算女朋友吧,不過我喜歡他。”明汀溪回想起蘊傥的臉,就忍不住露出寵溺的眼神,雖然嘴角弧度不是很大,但卻給人跟往常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順帶一提,他的确是男生。”
“!”明汀池震驚了,剛聽明汀溪說他喜歡那個人時,明汀池就嫉妒了,心想自己不能跟女生計較,畢竟總有一天汀溪也是要娶老婆的。可明汀溪突然告訴他,他喜歡的那個人居然也是男生!明汀池就不可抑制地羨慕嫉妒恨了,憑什麽呀!憑什麽汀溪哥喜歡男的就偏偏喜歡這個人!一定是這個狐.貍.精.勾.引我家汀溪哥的!“汀溪哥,喜歡是一種很複雜的感覺,你看你對叔叔嬸嬸的喜歡跟這種感情是不是很像?有時候說不定你會弄混自己的感情……”
沒讓明汀池說完,汀溪打斷道,“不,我很清楚我喜歡他。對任何人我都沒有那種感覺,只有他是特別的。”
“說不定那種感覺只是特殊,不是喜歡呢!”明汀池有些急了。
“見不到他的時候,我總是回想起他的事情,我會很想念他,很想見到他,很想聽到他的聲音,想和他說話,想把他抱在懷裏,想揉揉他的頭發,想聞聞他身上的氣息,想觸.摸他的身體,看到他痛苦,我會覺得難受,想要和他一起承受,想要替他承受所有痛苦,想看他笑,想看他毫無防備地站在我面前,想要他信賴我依靠我……只要是他的一切,我都想并且都想要……好像只要有他,整個世界就完整了……我從沒對他之外的任何人産生過這樣的欲望,這怎麽可能不是喜歡……”明汀溪笑了,眼底的笑意簡直能把人溺死。
明汀池已經眼紅得不得了了,為什麽,為什麽只是三年不見,明汀溪就有了喜歡的人,為什麽這個人偏偏不是他,為什麽他和汀溪認識了這麽多年,汀溪卻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喜歡上其他人!“不是喜歡!就不是喜歡!不是不是就不是!汀溪哥你休想喜歡上任何人!”明汀池突然就歇斯底裏地哭着吼道。
明家大宅的其他人都紛紛看過來。
明汀池咬着牙留着眼淚跑開了。
明汀池的大哥明汀湖走過來問道,“汀池怎麽了?”
“不知道。”
明汀湖透過眼鏡定定地看了看明汀溪的眼睛,發現對方确實沒說謊,才又轉過身去找明汀池了。
巴黎這裏過年過節都只有蘊傥一個人,沒有走得比較近同學朋友,蘊傥經常打開他唯一還在用的郵箱,可惜知道這個郵箱的人實在太少,東枭瑞圭是不知道的了;寫策劃書給楚霄用到過;明汀溪曾向他要過;至于蘊生,蘊傥小時候申請這個郵箱發的第一封郵件就是給蘊生的,都這麽多年了,估計蘊生也不記得了,他那時用的郵箱現在估計也不用了吧!
蘊傥每天還是會例行打開郵箱看看是否有來自家鄉那邊的新郵件,可惜每次都希望落空了。
除夕那天蘊傥終于收到一封新郵件,那是明汀溪發過來的。
蘊傥很高興,盡管明汀溪的郵件一如既往地簡潔,只寫了句:“新年快樂!想你了。”署上他名字的開頭第一個字母“TX”就沒了。蘊傥開心地笑了,好像看見這封郵件他就能看到郵件另一邊的明汀溪那張笑與不笑都同一副表情的臉。
他在回信中打到:謝謝你的來信,新年快樂!我也好想你,懷念你坐在我旁邊的日子。——YT
才發送了不一會兒,又收到汀溪的回信,“新學校還适應嗎?”
“不太适應,語言不通,也沒有共同話題,還沒遇見像你那樣的同學。”
“是嗎?”
接着又收到一句,“我也轉學了,也沒遇到像你那樣有趣的同學,我們同病相憐。”
蘊傥有些驚訝,“轉去哪裏了?我回來不是見不到你了嗎?”
“B市。你若回來,我盡可能再轉回去。”
又發了一句,“陪你。”
蘊傥笑了,“謝謝!有你作伴,我已經沒那麽寂寞了!”
“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兩人還發了些有的沒的,直到深夜,兩人才消停。他注意到,明汀溪那邊和巴黎相差大概七八個時差,明汀溪第一次發郵件過來時大概是淩晨兩點半,怎麽想都是明汀溪特地等到那個時間段發郵件過來的。想到這裏蘊傥心裏暖暖的,本來想就此睡下,卻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他窩在沙發裏,拿起模特培訓那時上課發的畫具,慢慢地畫了起來。好多年沒動過畫筆,開始那幾筆都畫得有些生硬。随意線條在白紙上自由滑翔,蘊傥開始找回了狀态,他回想記憶中明汀溪的眉眼、明汀溪的鼻梁、明汀溪的嘴唇、明汀溪的下巴……然後用畫筆一筆一筆重現、細化……蘊傥忘了自己到底畫了多久,總之放下畫筆的時候,他感覺全身都有些酸痛。又看了看那張畫,挺像的,蘊傥很滿意。他拿手機拍下那張照片存進電腦裏,順便附在郵件裏發給了明汀溪,“我還記得你的樣子。”
蘊傥抿着嘴笑着關了電腦,活動了一下胳膊,決定到外邊走走,透透氣,套了件外衣出了門。
深夜,巴黎的大街格外幽靜。不過由于蘊傥住的那一帶靠近市中心,毗鄰各種高級餐廳酒店,還有各種酒吧,反倒有些人聲嚷嚷。
剛走過一家酒吧,蘊傥就被身後一男子狠狠地撞了一下,要不是及時扶住了路邊的樹,就差點摔倒在地了。
只聽身後傳來一熟悉的男聲,“奎因,你撞到人了。”雖然是法語,但蘊傥聽得懂,聲音也很熟悉。可那聲音裏的語氣卻不複蘊傥記憶中的柔和,反倒帶有一種冬天裏的冷漠與疏離,所說的話似乎只是一種例行公事。
撞他的男子無所謂地笑道,“怕什麽呢?撞壞了大不了賠錢呗。”
蘊傥轉過身,看見那個撞到他的男子是個十六七歲的法國小男生。蘊傥擡眼望去,只見男生身後不遠站了個身材纖細的亞洲人——不是那個簡流光是誰!可眼前的簡流光和蘊傥印象中的那個不太一樣,印象中的簡流光雖然不善于其他同學交流,但是眼睛裏卻沒有半點陰郁,唱起歌來更是一往情深,雙眸都能溢出水來,可眼前這個簡流光……他是經歷了什麽變故嗎?
蘊傥試探地用中文叫了聲,“簡流光?是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