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書需要的資料看完,還沒來得及動筆,就到了周六,也就是廣告拍攝的時候。
一大早蘊傥趕到公司,前腳剛踏進門,後腳還沒來得及收進去,一高挑的女子便猛地從他身後擦着他的肩膀撞了過來,蘊傥一個踉跄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哼,走路也走不穩,還想做模特!”女人回過頭沉着臉嘲諷道,言訖便頭也不回地往化妝室走去,又細又尖的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發出一聲聲尖銳的聲音。
蘊傥才剛走到化妝間門口,就聽到剛才那個女人和楚霄說話的聲音,女人明顯十分激動,“楚董,徐澄寫的這個策劃分明就是為我量身打造的,憑什麽叫個男的替代我!”
“這份策劃是徐澄根據上次拍攝效果寫的,倪蘊傥很适合。”楚霄淡定地說道。
“他根本就不是模特,而且他還是男的、是男的!”
“這根本不是什麽問題。林琳,你知道上次拍攝倪蘊傥的效果比你的要好。”
“那是上次!那只是、只是我狀态不好。他根本就不是平面模特,還反串什麽的,這不合理。你知道我很想嘗試SIN的設計,你不能剝奪我的這次機會。”說到後面林琳幾乎是懇求了。
“這是已經決定好的事,不是你想就能給你上的地方。”楚霄聲音沒什麽高低起伏,但是聽在耳朵裏卻帶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堅決。
倪蘊傥在門口猛地一震,一只修長的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把他吓了一跳,“啊,吓我一跳!”看清楚來人後,蘊傥才驚魂未定地輕輕拍着胸口。
“早安。”明汀溪淡淡地說道,嘴角的笑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化妝室內的人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蘊傥只能硬着頭皮問好:“老板好!林小姐好!陳哥好!貝貝姐好!露露姐好!”陳哥是發型師,蘊傥的新發型就是陳哥的傑作;貝貝姐是服裝設計師助理,負責模特的服裝管理;而露露姐是化妝師,上一次拍攝蘊傥也見過對方。
此時林琳卻找茬道,“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蘊傥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茬。
“行了行了,快去準備吧。”楚霄冷聲道。
“楚董,我……”林琳還想挽留,她攔着蘊傥不讓蘊傥接過貝貝遞過去的晚禮服。
楚霄剛要皺眉,明汀溪此時卻幽幽說道,“讓她試試呗,最後看效果。”
聞言楚霄瞥了眼完全不在狀态的蘊傥,最後揉了揉眉心,妥協道,“既然汀溪都這麽說了,就讓你試試吧。”
林琳一喜,立馬便順手接過貝貝手裏的衣服,向明汀溪露出感激而嬌媚的笑容,路過蘊傥時卻立馬變成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嘴臉。
蘊傥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所以。
不得不說,林琳的身材非常好,她很瘦但卻并非那種瘦得連胸部都沒有的模特。她的皮膚帶有健康的小麥色,肌肉線條緊致但卻不生硬。那套名為“分裂”的晚禮服是一套開襟至小腹的前短後長仿絲綢質連衣裙,從外到裏分別是黑色白色紅色,黑色是整套禮服的主色調,然後是白色,随後是胸口那裏點綴的一抹拳頭大小的鮮豔的紅色。無袖,多細長褶皺,低腰處兩側一高一低拉出一條褶皺截斷開襟,正面垂下的裙邊僅能遮擋至恥骨下一寸半,越往後面則越長,幾乎垂在腳腕上。很美的禮服,遠遠看上去,那胸口的一抹殷紅就像在發光一樣,使得整套黑暗系的裙子帶上了某種瘋狂的熱烈。
明汀溪的那套服裝和女方的晚禮服色調相似,但由裏到外卻分別是黑色白色紅色,與女裝的剛好相反,頗有種“衣冠禽獸”的壞男人之感。雖然在外形上和奢侈名牌男裝店裏展示的男士西裝相差不是很大,但穿在明汀溪身上,再化個妝,整個人原本平淡的氣質瞬間便高貴起來,并且其中還透着某種玩味的邪魅。
蘊傥在角落看着明汀溪和林琳在攝影棚擺出各種親密的動作,好像在講一個戲劇性極強的故事一樣,但隐隐中又說不出哪裏不妥。
林琳穿着晚禮服很漂亮,明汀溪也很帥,林琳幾乎是含情脈脈地望着明汀溪,親密信賴地倚在明汀溪懷裏,似乎在昭示世界這是一對世界上最親密的情侶一般。
這不對。
蘊傥下意識便這麽覺得。
可王牌攝影師蕭峰看着取景框時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顯然效果很好。楚霄站在一旁監看,盯着前面的兩人,抿着嘴唇,他也沒想到林琳和明汀溪這次合作竟能配合得這麽好,看來還是低估了林琳的實力。同等效果下,林琳在國際上的知名度比起蘊傥這個新人具有明顯的廣告優勢。如果這樣的話,用林琳或許會更好。正想着,楚霄神使鬼差地瞥了一眼倪蘊傥,發現蘊傥單手撐着下巴專注地看着攝影中的兩人,但眼裏卻露出怪異的神情。倪蘊傥是情商太低完全不能領悟兩人的表演,還是他有更好的演繹想法?楚霄不知為何竟有些期待蘊傥的展示。
結束兩人的攝影,蕭峰看着剛才拍的照片滿意地和楚霄交談起來,“想不到這次能拍出這樣好的效果,看來今天能省下不少功夫。”
林琳換好衣服把晚禮服塞到蘊傥手裏,傲慢地在蘊傥耳邊諷刺道:“到你了,新人!”
蘊傥謙虛地笑了笑,“謝謝林姐,剛才從您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說完便輕快地到更衣室換衣服去了。
林琳臉色微變,哼了一聲,見露露正在給明汀溪補妝,便妩媚地笑着走過去,說道,“汀溪,剛才真是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怕是拍不出那麽好的效果了。”
“嗯。”明汀溪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為了表達我的感想,等下結束拍攝,我請你吃飯怎麽樣?”林琳繼續笑道。
“看情況。”
“蘊傥換好衣服了嗎?”這時楚霄走了進來,掃視了一下,卻沒發現蘊傥人。
更衣室裏傳來“咔”地一聲,門打開了一條縫,蘊傥探出一顆腦袋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尴尬地說道,“我可能不大适合穿這種衣服……我估計比林姐瘦了一些……”
“我看看。”貝貝立即推門走了進去,剛站門口一看便笑了出來。
“別笑我,貝貝姐。”
貝貝連忙又掩着嘴退出來,翻了翻工具箱,找出幾枚扣針。
楚霄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哈,沒什麽,胸太平,腿太長,裙子太短,遮不住。我去把裙子的樣式按SIN的方案修改一點點。”貝貝笑着又進了更衣室。
沒過幾分鐘,貝貝兩眼發光地走出來,死死瞪着門口,急切道,“小傥快出來讓姐姐看個全的。”
“……”蘊傥萬分不好意思地小步小步邁出來,只見那條超級開襟晚禮服的衣襟由直襟變成了斜襟,從蘊傥的右肩一直開到他的左胯骨,一路下來是線條優美的肩胛骨、鎖骨、肋骨、胯骨,一道又一道,節奏感極強,單是看骨就隐隐有種讓人鼻血噴發的沖動。本來對稱的裙擺被拉斜,成了由左胯到右腳踝斜擺裙,只露出一條雪白雪白又長又直的長腿,膝蓋部位突出的膝蓋骨就像在雪白的絲綢上鑲嵌的寶石一樣,別有一番魅力。蘊傥的皮膚非常白,黑色的禮服稱得蘊傥白得發光。
不知道是誰“噗”地一聲連忙離開了化妝室,大家才回過神來。楚霄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問身邊的助理,“剛才那是誰?怎麽了?”
助理阿皮強裝鎮定地回答道,“那是蕭峰,他,咳,貌似流鼻血了。”
“呃……”楚霄就快裝不下去了,連忙指揮道,“那誰,露露小陳,快給蘊傥化妝弄發型,等蕭峰回來就開始繼續拍。”說完便連忙離場,到大廳去了。
林琳不安地瞪了瞪蘊傥又回頭看明汀溪,明汀溪那淡定的臉上難得浮現了感興趣的表情,這讓林琳更加心慌,竟然不敢再呆下去,跑到攝影棚找蕭峰去了。她只能期待蘊傥在攝影過程中表現不如她,否則……否則什麽她不敢想象。
在畫完妝之後,蘊傥突然對露露提議道,“露露姐,那個、口紅能不能擦掉一些?”
“嗯?為什麽?”露露不明白,雖然蘊傥的身材讓露露感覺很驚豔,但在專業領域裏她是不允許別人對她指手畫腳的。
“那個,我覺得穿這件衣服的人應該是個有點分裂的人,你看這口紅能不能也處理得‘分裂’一些?”蘊傥認真地解釋道。
露露眨眨眼,又上上下下把蘊傥打量了個遍,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有道理!我差點就被林琳那禦姐氣質束縛了,怪不得剛才總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你再等等。”說着又拿起棉簽和化妝棉重新弄了起來。
明汀溪就坐在一旁,聽見蘊傥剛才提到“分裂”,不由得挑了挑眉,萬年180°的嘴角竟然微微勾了起來。他也向露露姐建議道,“露露姐,你等下再給他在頸側、胸口這些地方畫幾顆不太規則的‘草莓’,顏色不需要太鮮豔,最好有深有淺,拍攝效果會更好。”
露露回頭正撞見明汀溪一身邪魅還勾起那麽邪魅的笑容,頓時秒懂,“行!明少你行呀!一針見血呢!”
蘊傥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脫軌了。
當蘊傥和明汀溪開拍的時候,攝影棚裏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眼睛瞪得大大的。
明汀溪的表現和剛才并沒有什麽不同,他仍舊是那個“衣冠禽獸”風流成習的邪魅高傲的貴族。但女主角卻不一樣了,不再是林琳那樣的賢淑公主,而是一個矜持冷傲的女王,她對男主親密的示愛始終保持微妙的距離,高貴冷豔的姿态,但眼裏卻流露出一絲沉溺的掙紮以及沉重的哀傷,眼角微紅,給女王的冷漠平添半分妩媚,整個人就給人一種分裂中的矛盾與悲傷之感。
在蘊傥的演繹下,明汀溪的姿勢顯出另外的意味,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風流貴公子,他的追求總是熾熱的,然而他卻永遠不會珍惜,他的心沉浸在黑暗裏,這使得他所有的熱烈求愛都帶着絕望的悲傷。
女王正是看到了男人的黑暗本質才不願接受他,然而卻在對方執着熱烈的追求中淪陷,看着自己陷入這萬劫不複的愛情,掙紮着,悲傷着。這是兩個絕望者的悲傷故事,比林琳那個版本顯然更具感染力。
蕭峰簡直要拍瘋了。他從沒見過哪個模特能如此有層次感、如此有深度地表現一個故事,蘊傥可以說是這次拍攝的意外之喜。蕭峰靈機一動,讓蘊傥和明汀溪按照故事發展過程擺造型,從明汀溪的求愛蘊傥的堅決拒絕,到蘊傥的動搖、掙紮,再到兩個人的沉淪、兩個人的絕望。本來這次策劃只是做成單幅大型平面廣告,看到這裏楚霄已經毫不猶豫把單幅改成組圖式了。
毫無懸念地,林琳那組落選了。
“不錯呀!我的眼光果然不錯。”拍完後楚霄對蘊傥笑道,“最後那組鏡頭你那表情很真實,演技不錯。”
蘊傥尴尬地笑了笑。明汀溪看着他那副糾結的表情,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其實在拍最後一組鏡頭的時候,也就是女王淪陷那組,蘊傥那嬌滴滴的模樣其實才不是裝出來的。因為女王淪陷後,他和明汀溪需要表現得非常親密。明汀溪輕輕親吻蘊傥的側頸,那熱乎乎的氣息噴在上面,就已經能讓蘊傥全身發熱;而汀溪那修長的右手如此大膽地從他衣襟那裏伸了進去,摸得蘊傥差點當場呻吟出來。蘊傥一想起來就覺得腦袋充血耳根發熱,這絕逼是暧昧的催化劑。
明汀溪心情很好,雖然卸了裝的臉上仍是一片平靜,但那微翹的嘴角就是最好證明。
明汀溪性子裏就是個寵辱不驚的人,任何人任何事都激不起他一絲起伏的情緒。他曾覺得人生沒有什麽意義,活着就是活着本身,并沒有任何目的。因此他并沒有什麽偉大的理想,也不渴望受人矚目的生活,甚至連善惡美醜等價值判斷在他眼裏其實都沒有任何意義。楚霄總說明汀溪應該出家做和尚,明汀溪卻覺得做和尚并沒有什麽不可,只是做和尚沒有必要成為自己的目的。他已經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東西剝奪了他的任何欲望,也許是一本書、一段話,也許是一個人的離開,或許是某次深夜的思考,他不憎惡自身欲望的被剝離,但也不厭惡欲望叢生的他者,只是覺得枯燥以及累。沒有欲望便沒有推動他忘卻“累”的沖動,他甚至連“累”的狀态也不想解除,他沒想要去改變什麽,家人要求他做什麽他便去做,從不反抗也從不厭惡。所以現在的他會去藝南上高中,還會去上課,或者在上課的時候看小說,會答應楚霄去九霄廣告公司做平面模特。但如果什麽時候,他的生活中能突然出現什麽特別的東西恰好勾起他沉寂已久的欲望,他亦會感到滿意。
蘊傥身上其實并沒有什麽特質超脫了明汀溪關于欲望的定義,事實恰好相反,蘊傥就是一個欲望綜合體,一個自身欲望和欲望相互沖擊的鬥争的綜合體。明汀溪時常能感覺到蘊傥身上的一種特殊的欲望企圖消滅自身所有貼着“倪蘊傥”标簽的欲望,他想把自己變成沒有欲望的人。明汀溪就是被這樣的蘊傥勾起了欲望,他想知道自己的欲望到底是怎麽消失的,他想知道蘊傥到底能不能把自身的欲望消滅掉。
從欲望中來,從欲望中去。
明汀溪并不打算制定什麽計劃去研究或者催化倪蘊傥的消解欲望,只不過時不時将自己帶入到蘊傥的世界,看看蘊傥欲望的狀态。
帶入的時間長了,明汀溪竟覺得自己像個人了,因為他的欲望,一波又一波被倪蘊傥挑起了。
像今天,明汀溪突然從蘊傥口中的“分裂”頓悟了蘊傥目前欲望的狀态。然後,明汀溪突然開始想要分裂自己去挑逗倪蘊傥了。再然後,就是明汀溪突然認同了人類社會的價值判斷,開始覺得那個被挑逗會臉紅的蘊傥是可愛的了。
他開始想要他了。
中午飯,蘊傥是和明汀溪一起吃的。确切地說,是那個平時一臉平靜的明汀溪約蘊傥一起到餐廳吃的。
餐廳并不是很高級那種,純粹是因為明汀溪剛約好蘊傥,一出了公司走了沒多久,剛好看見前面就是一間餐館,兩人便去吃了。有什麽特色菜或者飯菜價格如何,明汀溪和倪蘊傥一律不管,前者是因為懶散,後者則是因為窮困。如此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決定純粹是偶然,但這種偶然并不能讓蘊傥接受居然在這種地方“偶然”撞見自己的弟弟倪蘊生帶着“女朋友”也在這裏吃午飯。因為他記得,今天是星期六,蘊生有繪畫興趣班,地點在北郊那邊,距離這裏幾乎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如果不是清晨高峰期之前的話),為什麽……
蘊生剛進店裏,就看見角落一席蘊傥驚詫地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羞辱
蘊傥真的沒想到居然在這裏見到蘊生,特別是還見到蘊生旁邊的女生——一個很漂亮的長發女生。他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他沒有資格幹涉蘊生的交友問題,況且那女生也沒露出什麽危險的信息,事實恰恰相反,那女生還給蘊傥一種能給蘊生帶來快樂幸福的感覺。可是蘊傥還是覺得心裏不舒服,潛意識就認為蘊生可以冷落他、怨恨他,但卻萬萬不能對他以外的任何人親密。平日裏的蘊生雖然對誰都溫和平易,但是對誰都保持距離。可現在,現在,他們一起……
蘊生見到蘊傥顯然沒有蘊傥那樣不知所措,他只是淡淡瞥了蘊傥身邊的明汀溪一眼,便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繼續和他身邊的女生聊天。
“怎麽了?”明汀溪見蘊傥突然間站了起來,慌亂地瞪着門口那個方向,大概猜到是和蘊生有關,卻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想把蘊傥拉回狀态。
“啊,哦,沒、沒事,我們點、點菜吧!”蘊傥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才坐回原位,對明汀溪笑了笑。
“你想吃什麽?”明汀溪翻了翻菜單,覺得什麽菜他都吃得下,當然菜價也完全不是問題,感覺要作出選擇有點困難,便決定把選擇權交給蘊傥。
“啊,我随便,有得吃就行。”蘊傥雖是這麽說,還是随手翻了一下明汀溪遞過來的菜單,瞄了一下價格,眼角一抽,就決定眼不見為淨了。媽呀,實在是消費不起呀!
明汀溪當然注意到蘊傥臉上這微妙的起伏,心底暗暗笑了笑,故意挑了幾個菜單裏最貴的菜。蘊傥在一旁聽他向服務員報菜,越聽臉色便越蒼白,對明汀溪的印象一下子變成了“土豪”。
“還想吃什麽?你也選幾個吧。”明汀溪問道。
“別別別,這夠了,夠了。”蘊傥連忙答道,瞥見旁邊的服務員終于離開,蘊傥側頭壓低聲音對明汀溪說道,“這裏的菜實在太貴了,如果你想吃,回頭我親自下廚給你做,花的錢不到這裏的二十分之一。真是的,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呀。”
“好呀!你還會下廚?”明汀溪笑道,雖然那笑容的角度實在測不出。
“當然會,還有什麽比會下廚更經濟的特長?”蘊傥有點得意地說道。不知為什麽,在明汀溪旁邊蘊傥那驕傲的本性就特別容易暴露,用蘊傥的切身感覺來說,就是——嗯,舒服。不過可惜,蘊傥并未發現自己的這一馬腳。
明汀溪覺得有趣,“的确。”
“現在網絡很方便,什麽類型的菜譜都搜得到,想吃的話自己買材料做就是。剛你點那幾個菜,很不幸,我都會做,味道還不錯呢。”
“真想嘗嘗你做的。”
剛說完,有幾個菜就上來了。
蘊傥看了看,抽了抽鼻子,挑了挑眉,評價道,“色相還不錯,但香氣散了。”見明汀溪動手,他也夾了一塊,細細嚼了嚼,“嗯唔,味道沒我做的好吃。”
“看來下次我一定要讓你做給我吃了。”明汀溪眼裏流露出笑意。突然察覺某人投過來的冰冷視線,明汀溪擡頭望了望,剛好和蘊生的視線對上了,忍不住挑眉,嘴角勾出一抹剛才在攝影棚裏那邪魅貴公子的笑來。蘊生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但一轉臉對着那女生卻又是滿臉溫和的笑。
蘊傥還在唠唠叨叨評價那幾道菜哪裏沒有做好,發現明汀溪不動了,擡頭看見他正望着蘊生那個方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蘊生正溫柔地給那女生斟茶,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明汀溪發覺,又繼續動筷,說道,“那今晚去我家做一頓讓我嘗嘗?”
“嗯?什麽?”蘊傥沒反應過來。
“你剛說得那麽好吃,今晚我想嘗嘗你的手藝。”
“啊,這、這也、也不是不行,不過今晚可能……我沒空,有兼職……”蘊傥現在滿腦子都是蘊生給那女生斟茶的場景,加上他下午還要去東枭那裏陪練,晚上還要寫策劃書,确實沒空。
“那就算了吧。”
“嗯,真不好意思。那個,我、我周一給你帶午飯怎麽樣?我真沒騙人我廚藝真的不錯!”蘊傥生怕明汀溪以為他說謊。
明汀溪看着蘊傥的眼睛,頓了許久,才露出微笑,“我相信你。”
蘊傥當即愣住了,剛才明汀溪那抹笑容,就像是在水裏浸潤過似的,溫和靈動,帶着寵溺的甜味。
蘊傥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像是自己那久經風雨傷痕累累的心突然被人用溫暖的手掌悉心溫柔地捧了起來,那種安全感……就像回到父母車禍前……
明汀溪看着蘊傥那水汪汪明顯被感動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蘊傥的小腦袋,發絲穿梭指尖那種酥酥的感覺讓明汀溪很舒服。
無意擡頭看到這一幕的倪蘊生眼底幾乎露出了紅光。坐在他旁邊的女生突然感覺周圍的空氣冷得掉渣,穿得不是很多的她都微微開始哆嗦起來。
午餐結束之後,蘊傥就按原先的計劃,和明汀溪分別後去了柳東枭那兒練跆拳道。
剛一進門就撞見了唐瑞圭,他正在新來的學員堆裏練習跆拳道基本動作。蘊傥很是驚訝,因為唐瑞圭和柳東枭不是一直不對付嗎?唐瑞圭居然會在柳東枭家的跆拳道館學拳!上一次唐瑞圭的“拜訪”只是意外,而且唐瑞圭還被柳東枭變相地教訓了一通,難道他一點都不介意嗎?
柳東枭已經練了一會兒了,對手早就累趴了,他只能坐在一旁休息。看着唐瑞圭在新學員裏折騰,忍不住樂了。轉眼看見蘊傥到了,連忙招招手叫蘊傥過來。
“我剛在下面見到唐少爺了。”蘊傥道。
“嘿,我正好要跟你說這事,實在太逗了。”柳東枭一手兜過蘊傥的肩膀,笑道,“你還記得那天他哥在校門口堵他的事麽?那天他哥不是想訛他嗎?結果被我們壞了好事,回到家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那口氣,結果當晚就和他父母說唐瑞圭想學跆拳道。恰好那晚不是我送他回家的嗎?然後他就被家人塞到我們這來了。當時那唐瑞圭剛被我招呼得那麽慘,一聽到這消息那臉色可真是太好看了,一陣青一陣白的,你說逗不逗?”
蘊傥回想起那晚柳東枭毫不猶豫地在唐瑞圭身上練招還美名曰“展示”,忍不住暗暗替唐瑞圭上了一炷香。不過想來唐瑞圭如果跆拳道學好了,那就不用怕再被他哥勒索,其實也還是不錯的。看現在唐瑞圭學得還挺認真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想着哪天學好了,也要在柳東枭身上都招呼回來。
新學員剛休息,唐瑞圭便轉過頭對着柳東枭這邊豎了個中指。
柳東枭遙遙看見,挑挑眉,便拉着蘊傥一起下去,對新學員的教練說了什麽。教練便叫學生都坐好,今天館裏的黑帶高級學員要給大家做示範表演。
蘊傥和東枭便在新學員訓練場練了起來。
經過一個星期的陪練,柳東枭在技術方面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如果說一個星期之前蘊傥掀倒柳東枭只需要5秒鐘,那麽要放倒現在的柳東枭,蘊傥則需要1分鐘。雖然經過一個星期的練習,蘊傥的持久力也得到提高,但體能提升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僅一個星期效果也不是那麽明顯。
兩人華華麗麗的招式一放出來就把在場的新學員帥倒了。唐瑞圭在旁邊看得臉都黑了,想到那晚柳東枭在他身上放招還是有所保留,頓覺人生有點灰暗,他可是那麽地想哪一天能把柳東枭這貨狠狠地壓倒讓他嘗嘗被羞辱的滋味,現在看來還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啊!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兮一去不複。難道真的要在這條路上走到黑?
練了幾個回合,柳東枭和蘊傥便停下來。
柳東枭“好心”地走到唐瑞圭身邊,輕輕拍了拍唐瑞圭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顯擺道,“小子,你還差得遠呢!”
唐瑞圭憤憤一抖肩,甩開柳東枭的手,惡狠狠地叫道,“哼!你看着,我總有一天要把你放倒!你就好好享受現在高高在上的日子!”吼完便找教練去了。
“你也不要總是逗他,”蘊傥有點不忍心,“小心他一語成谶,哪天真的把你放倒了你面子上也過不去了。”
“本大爺才不會被他放倒呢!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又不是街邊的下水溝。”柳東枭不屑道,不過還是聽進去了,雖然欺負唐瑞圭挺解氣的,但是肯認真練跆拳道還揚言要超越自己的人他是怎麽也讨厭不起來,反而,反而還隐隐有種期待。
陪練完蘊傥回到家已經是傍晚了。蘊傥買了些蘊生喜歡的菜興致勃勃做好,剛好到七點。
可是蘊生還沒回來。
蘊傥暗示自己一定是蘊生有事要忙才沒及時回家。他拿起手機每個幾分鐘便看一眼,看看有沒蘊生的短信。後來覺得自己這樣做有點傻,他憑什麽幹涉蘊生按不按時回家呀!便拿出資料寫起了策劃書。
可是等蘊傥把策劃書的初稿寫出來,蘊生還是沒回來,也沒有發任何短信。
看着已經九點了,蘊傥忍不住發了條短信問蘊生什麽時候回來吃飯。可将近十點蘊生都沒回。蘊傥急了,顫抖着撥通了蘊生的號碼,沒響幾聲蘊生居然拒接了。又撥通,再次被拒接。反反複複撥了數十次,然後對方還關了機!
蘊傥幾乎要掀桌子了。想起中午蘊生和那個女生在一起,晚上又不回家,頓時整個人就不好了,腦補了蘊生和那女生開房的場景,蘊傥簡直要急哭了。拼命暗示自己,開房需要成年人的身份證,蘊生還沒成年什麽的是絕對沒辦法和那女生開房的。可是如果那女生家裏沒人,帶蘊生去了她家,那、那怎麽辦呀!
家裏是呆不下去了,蘊傥抓起鑰匙和手機便坐公交去了南區那邊。
他幾乎找遍了南區所有的酒店旅館都沒找到蘊生的影子,于是又溜進附近的酒吧餐廳咖啡廳游戲廳找,沒找到便又把剩餘可能的場所都逛了個遍,什麽醫院書店文具店畫廊超市……可是都沒找到蘊生他人!
那不正是坐實了蘊生去了那女孩子家裏嗎?即使蘊生不是去了那女孩子家裏,蘊生又是不是遭遇了什麽意外,比如出了車禍被不良少年毆打被黑社會綁架不壞人割腎什麽的……光是想想都讓蘊傥發瘋。一個晚上都停不下來,想要做什麽但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一個人坐在公園的石凳上胡思亂想。
臨到清晨六點多,蘊傥突然收到蘊生回複的信息:“已回家”,才終于松了口氣,本想立馬回家,剛一站起來便兩眼一黑兩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狼狽地扶着石凳慢慢回複過來,才緩緩出了公園乘公交車回了家。
蘊傥覺得胃部隐隐作痛,昨晚他為了等蘊生回來吃飯一直沒敢吃飯,一個晚上瘋狂尋找蘊生以及極度的焦慮實在讓蘊傥的身體吃不消。坐在公交車上蘊傥四肢還有些發抖,整個身體都像被放空了似的無力空虛,黑眼圈特別嚴重,可他卻一點兒也睡不着。
一回到家便看見蘊生把飯桌上的飯菜一碟一碟倒進垃圾桶。
蘊生從來不吃隔夜菜。蘊傥很清楚這點,但蘊生這一舉動還是刺激到他了,特別是昨晚還經歷了這麽豐富激烈的想象鬥争。
蘊傥當即便上前抓住蘊生要倒菜的手,“你幹什麽!”
蘊生冷冷地停下,斜着眼看着蘊傥,沒有絲毫起伏地說道,“倒掉隔夜菜。”
“這是我昨晚做的,今天還能吃!”蘊傥從蘊生手裏奪過那碟菜,皺着眉瞪着蘊生。他覺得胸悶氣短,怒火中燒,蘊生怎麽能不說一聲就夜不歸宿,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擔心他!
“是麽?”蘊生突然冷笑了聲,便彎腰把垃圾桶端上了臺面,“這裏還有,你吃。”
蘊傥瞠目結舌地瞪着蘊生,好半天才虛弱地問出了聲:“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如你所見。”蘊生笑着說道,仿佛他的行為沒有任何問題。
蘊傥幾乎呼吸不過來了,臉色鐵青,眼角通紅,“我是你哥!”
“那又如何?”蘊生用旁邊的筷子扒了扒垃圾桶裏的飯菜,“不是還能吃麽?”
“你都倒進垃圾桶了你還叫我吃!”
蘊生放下筷子,笑着看着比自己矮一個頭的蘊傥,緩緩說道,“家裏經濟遠不如前,這還只是剛倒進垃圾桶的飯菜,當然能吃。”
“你既然知道家裏經濟不好,那你怎麽把飯菜倒了,你不吃隔夜菜我可以吃啊!”
“呵。”蘊生笑得咧開了嘴,但聲音卻冷冰冰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可悲的笑話,“如果不是因為你害死了爸媽,想必現在也用不着為了隔夜菜的事對我生氣吧。”
蘊傥全身一震,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算是明白了蘊生這是故意的,但可悲的是他完全沒有任何理由反駁了,即使還有一大堆道德說辭也不能放在這個時候說。事實就是蘊傥确實害死了他父母,家裏的經濟确實因此而變壞,自己确實對不起蘊生而絕不能怪罪他,反而還得想方設法彌補他滿足他,即使蘊生叫他吃垃圾桶裏的隔夜菜。
蘊傥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與心寒。他從不期待蘊生原諒他感謝他的付出,甚至在他的潛意識裏蘊生怨恨他報複他都是應該的,可這并不意味這蘊生可以用這樣的方法羞辱他折磨他,無論如何他們還是有血緣關系的兄弟,他還是他的親人啊!
可看着垃圾桶裏花花綠綠的隔夜菜,蘊傥卻突然冷靜下來了。不就是吃嗎?如果忽視蘊生是他弟弟,忽視過去發生的一切,抛棄所謂的道德尊嚴,眼前不就是一頓不那麽好看的飯菜嗎?這麽想着,蘊傥輕聲道了聲“如你所願”便抓起一雙筷子開始吃垃圾桶裏的飯菜,邊吃還拼命拿自己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