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鴕鳥
九月的太陽,照得塑膠跑道發熱滾燙,樹下陰涼,大片的陰影籠罩下來。
林寒戴着帽子,陰影籠罩了他好看的側臉,刻畫出如雕刻般立體的五官。
姜拉呆呆地愣在地上,擡起手接過林寒遞過來的粉紅色水杯,是熱的。
“謝謝。”
畢然也有點懵。
他搔搔後腦勺,看着姜拉擰開瓶蓋後,瓶子裏冒出了滾滾熱氣:“三哥,你剛才去接水了?”
林寒沒搭腔,單手揣進口袋,擡頭掃了眼天上的太陽:“別練了,跟教官請假回去休息吧。”
姜拉擰開瓶蓋,灌下去兩口熱水,溫暖包裹了她的胃,方才的不舒服緩解了不少。
她搖搖頭:“沒關系,我還能堅持。”
畢然還想勸兩句,站在他身邊的林寒突然蹲了下去。
他兩只手撐在腿上,看着姜拉被汗水浸透的雙頰,一字一句,說得挺漫不經心。
“這天也挺熱的,你應該只穿了一條褲吧?”
這……
怎麽還耍上流氓了?
畢然更懵了。
他看着林寒低下頭,從口袋裏摸出他的寶貝疙瘩,清脆的鈴铛聲響在操場邊上:“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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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着鑰匙圈,一圈又一圈。
也沒擡頭,慢悠悠地好像在自說自話:“綠色褲子擋得住紅色嗎?”
兩分鐘後。
唐悠悠扶着姜拉去操場邊上的看臺區。
看着兩個人相互依偎的背影,畢然偷瞄身邊站得挺拔的林寒,要說要不說。
林寒沒看他,把鑰匙圈收進口袋:“有話就說。”
得到首肯,畢然“哦”了一聲,站直身子:“三哥,你剛才為什麽要跟拉拉說那個啊?”
林寒眉毛一挑,往隊伍那邊走,不答反問:“拉拉,你跟她很熟嗎?”
畢然一懵,傻兮兮地撓撓腦袋:“還行。”
“不是三哥,你別轉移話題啊,你到底為啥說那話啊?”
林寒站到自己的位置,摘下帽子整了整,又重新戴上。
他淡淡地瞥了畢然一眼:“因為孔老夫子。”
畢然眨眨眼:“啥?”
林寒:“他教給我們一個道理。”
畢然:“什麽?”
林寒:“因材施教。”
軍訓半個月,日子一溜煙就竄走了。
按照慣例,學校要在軍訓最後一天舉行走方陣比賽,各班選出代表走正步,然後評選出優秀軍訓班集體。
臨比賽還有三天,陳九安把同學們叫回班裏開班會,舉手表決選出方陣的兩個領隊。
姜拉對這種抛頭露面的事情一向不感冒。
她趴在桌子上,悄無聲息地隐藏着自己的氣息,陳老師說要毛遂自薦,她這時候可不敢擡頭跟她對視。
沒想到,有些事兒閉着眼也擋不住。
鍋從天上來。
坐在姜拉前面的唐悠悠舉起手,站起來躍躍欲試:“陳老師,不如讓我和姜拉試試吧!”
聽到自己的名字,姜拉吓一跳,猛地擡起頭,坐在她旁邊刷題的林寒筆下也一頓。
她半站起來,去拽唐悠悠的衣服,小聲在她背後說:“悠悠,我不行的。”
唐悠悠沒理,往前站了兩步,詢問陳老師的意見:“陳老師,你覺得怎麽樣?”
陳九安想了想,點點頭:“我覺得可以,大家怎麽看?”
教室裏響起此起彼伏的“可以”“沒問題”,陳九安點點頭,拍了拍手,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了。
簡單粗暴,很有她的風格。
已經沒有任何更改的餘地了,姜拉放棄了最後的抵抗,垂頭喪氣地重新趴到桌上。
大功告成,唐悠悠坐下,回過頭跟三個人說:“陳老師還挺民主呢!拉拉,你說是吧?”
姜拉擡起眼,咧嘴苦笑。
是啊,少數服從多數,連她這位當事人的意見都不采納。
林寒朝姜拉看過去。
她縮着肩膀趴在桌上,小腦袋埋在衣服裏,看上去就像只受了欺負的小鴕鳥班裏同學已經在讨論讓領隊穿什麽了,超短褲,公主裙,說什麽的都有。
實驗班肯定會派班花王梓清出陣,輸人不輸陣,成績比不過,集體活動必須得秒殺人家。
班裏同學讨論地越來越熱烈,随着他們的聲音,身邊的小鴕鳥越埋越深。
沒來由的,林寒生出了一陣煩躁。
他放下手裏的筆,舉起手示意講臺上的陳九安:“老師。”
林寒的聲音不大,辨識度卻高,響在亂騰騰的教室裏很管用。
兩個字下去,熱火朝天的同學們漸漸都停下了。
一時間,教室裏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林寒那裏。
陳九安抱起胸,倚着講臺,笑眯眯地看着他:“林寒同學,怎麽了?”
別說她了,林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他慢慢放下手臂,想不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麽要這麽沖動。
沖動了,就得買單。
迎着全班同學的目光,林寒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開口,一點都沒有狀況之外的意思。
“走方陣,講的就是一個精神氣,有空想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還不如把心思放到怎麽踢好正步上。”
話糙理不糙,林寒這人,一向都喜歡開門見山,這句話說出來,教室裏剛才還熱鬧的氣氛降下去大半。
久久,才有幾個女生壯着膽子反駁他:“話是這麽說不錯,可是軍訓服也太醜了吧,穿它比賽真的很尴尬啊。”
“就是就是,聽別的班的同學說他們班的領隊都要換服裝,如果到時候只有咱們班不換,那未免也太丢人了。”
青春期的小孩子。
就是愛面子。
陳九安拍拍手,打斷了同學們的讨論。
她笑着看向站在教室後排的少年:“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林寒,你有什麽好的解決辦法嗎?”
林寒沒說話,手指規律地敲打桌面,久久,他擡起頭:“有。”
要做就做獨一無二。
林寒誇下海口後,陳九安把姜拉他們三個人分給他做幫手,吃過晚飯,四個人回到教室讨論。
畢然坐在桌子上,兩條大長腿胡亂地晃來晃去:“三哥,牛皮都讓你吹了,定做班服啊,你會設計嗎?”
林寒搖搖頭,氣定神閑:“不會。”
畢然無語,跳到地上,拉過椅子坐下:“那你定做個屁呦!随便穿穿不就好了?還獨一無二呢,你說,現在應該怎麽辦?”
林寒還是搖頭:“不知道。”
“我暈。”這下,不止是畢然,就連唐悠悠都跟着扶額。
“三哥,你從小學開始最讨厭的課就是美術手工,你說你會設計,那我還不如去相信母豬能上樹。”
也……沒那麽糟糕吧。
姜拉呆呆地看着三個人,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林寒這種滿分男神,美術竟然會是他的短板。
林寒還是氣定神閑,好像誇下海口即将要丢臉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抱起胸,看向抱怨的唐悠悠:“那不然呢,你要去穿超短裙走方隊?”
唐悠悠一怔,撓了撓頭:“也不是不可以……”
“那她呢。”林寒話鋒一轉,揚揚下巴,示意從剛才開始就悶不做聲的小鴕鳥。
“姜拉,她怕是連超短裙都沒穿過。”
又被無緣無故cue到,姜拉擡起頭,迎着三個人的視線,如實作答:“沒有。”
林寒:“那所以咯,你想穿超短裙走正步嗎?”
姜拉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想。”
林寒攤開手,看着唐悠悠,一副你把別人拖下水還不負責的表情。
唐悠悠自知理虧,也沒再繼續往下說,她小聲地轉移話題:“那現在怎麽辦?設計不出來丢人是小,拉拉的第一次短裙亮相可就要折在這兒了。”
林寒看着唐悠悠,語氣不鹹不淡:“這怪誰?”
唐悠悠低下頭:“怪我。”
她也跳下桌子,拉起姜拉縮在袖子裏的小手:“對不起啊拉拉,我當時沒想那麽多,連累你了。”
姜拉搖搖頭,回握住她:“沒有的事。”
她遞給唐悠悠一個安撫的眼神,偏過頭去看坐在身邊的林寒,嘴唇開開合合,終是下定決心。
“不如,讓我試試吧。”
軍訓最後一天。
各班都精神抖擻,廣播裏循環播放着歌唱祖國等愛國紅/歌。
九月,天氣忽冷忽熱。
今天的太陽剛剛好,不大不小,烘烤的人很舒服。
操場一角,五十二位穿着統一服裝的學生們站在一起。
一身精神漂亮的黑色,上面潑墨染般畫着兩條龍,蜿蜒盤旋,比成二十的形狀。
仔細一看,龍須上細致刻畫着小字,連在一起,正好是二十班全體同學的名字。
唐悠悠撐着同樣刻上飛龍的班牌,沐浴着來來往往其他班裏同學或羨慕或嫉妒的注目禮。
她享受地眯起眼睛,拍拍姜拉的肩膀:“拉拉,你真的很有設計天賦,咱們班的衣服好霸氣啊。”
姜拉搖搖頭:“不是這樣的,如果不是你找的制衣工廠做工精細,成品的效果也不會這麽好。”
畢然碰巧經過,聽到兩個人的互誇,他笑起來,帶了三分調侃:“行了,兩位大功臣,咱們就別商業互吹了好不好?”
“還說呢!”唐悠悠撅起嘴,瞪向畢然,“畢然,你說說,你自己都做什麽貢獻了?”
這樣也能被怼,畢然沒想到,一時語塞,想了想,撓撓腦袋:“我,幫忙搬運了?”
“……”
大自然的搬運工。
兩個人還在日常互怼,姜拉笑了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戰場”。
因為領隊的關系,所以她跟唐悠悠穿的是一身白色。
她走到操場角落,蜜色陽光照在她的頭頂,齊耳短發反射出好看的光暈。
肩上一沉。
姜拉轉過頭,來人的食指正好戳中她臉頰邊的酒窩,輕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躲到這兒來了?”
林寒轉到姜拉面前,把握在手裏的粉紅色水杯遞過去:“喝水嗎?剛才順手幫你接了。”
姜拉步子微動,老老實實接過來,擰開蓋喝了一口,不熱不涼剛剛好。
“謝謝。”
林寒輕笑,唇角微微上翹,眼角的淚痣格外靈動:“不客氣,就當是謝禮了。”
姜拉沒明白,擡起頭問:“嗯?”
林寒低下頭,擡起手按住姜拉的劉海。
她反射性閉上眼睛,好看的聲音越發清晰,被放大了幾十倍。
“幫我設計的謝禮,小鴕鳥。”
作者有話要說:集齊九次謝禮可以召喚神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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