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訪
楚淩心急着回去看蘇青石到底留了什麽法門給師傅,再加上二人已走過一遍來時的路,故而只花了不到五天功夫便出了南疆地域。
可正當他們停留在北曲與天衢地界時,卻是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準确來說是楚淩遇到了一個老熟人。
那日夜色已深,可能是近鄉情怯,楚淩莫名地有些不安,卻又不敢出門練劍打攪在客棧隔間休息的歌兒,只得在房中百無聊賴地撥弄着燈芯。
正在此時,楚淩卻是聽到了門口的響動,楚淩迅速回身取劍正對上閃身入門的蒙面男子。
“閣下夜闖我房間,有何貴幹?”楚淩警惕地盯着來人。
“古滄劍?”來人壓低了聲音笑道,“原來兜兜轉轉在你手上。”
古滄劍原是孟崇淵的佩劍,被人認出來倒也不奇怪,只是聽來人的語氣并未觊觎反倒有些高興。
楚淩聽那人出聲後反倒收起了劍,自顧自地坐下斟了兩杯茶,将一杯推向來人道,“孟朔然,好久不見了。”
孟朔然聞言遮下了面上的遮掩,朗聲笑道,“果然還是瞞不過二弟。”
“明知瞞不過,又何必多費功夫?”楚淩冷言道,“只是孟門主這聲二弟在下擔不起,我早就與七殺門再無幹系,不知何事勞得您這位大忙人親自跑這趟?”
孟朔然當日闖入蕭家時,楚淩早已昏迷。而後楚淩幾乎日夜呆在鬼醫窟中學醫練劍,即使出谷也不會再去刻意打聽七殺門及孟朔然的事情,自然不知自蕭風軒死後孟朔然早已在江湖中消失滅跡許久,如今的七殺門一直由紫微堂的林君澤代為掌管。楚淩更不知道,之所以林君澤只是代管,全是因為七殺門仍留着那封孟朔然留位于二弟的手書。
那日蕭賀北帶人攻上七殺門,雖然瞿子寒在最後關頭倒戈一記,算是保住了七殺一時。可自那一戰後瞿子寒也不知所蹤,加上孟家二子失蹤,方壇已死,門中在江湖中排的上號的高手死傷殆盡。這幾年來,七殺門在江湖中的地位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蕭家一別,孟朔然已有數年未見楚淩,卻未曾想再見面時,楚淩居然依舊如此決絕。孟朔然自是不知楚淩這兩年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只是對于楚淩這兩年就自己的失蹤只字未問多少有些心寒了。
孟朔然念及此行的目的,緩了緩心神道,“你現在不能回鬼醫谷去。”
楚淩不屑地笑道,“笑話,我不回鬼醫谷,難道随你回孟家?怎麽害了我母親還不夠,現在又要來找我斬草除根了?”
孟朔然道,“你可知鬼醫宗主近日都做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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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淩雖是柳梓弟子,但大部分時間他并不關心柳梓平日裏都忙些什麽,只是按着柳梓所教自顧自地煉毒練劍而已。
“師傅做什麽并不是我該管的,我只需知道他從未也不會害過我即可。”
“師傅?!你居然入了鬼醫宗?孟淩,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自孟朔然被丁一飒救走後,他花了足足三個月的功夫才查到楚淩當日被柳梓帶去了鬼醫宗,但鬼醫谷極其隐蔽知道的人本就少,又不敢太過張揚直接抓了人過來審。故而,雖然将鬼醫窟來回探了好幾遍,卻始終進不了谷,只好派人在鬼醫窟口守着。
“孟朔然,我再說一遍,我不姓孟。我說過你我再見便形同陌路,應當不用向你交代為何我要入鬼醫宗吧。”
“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姓孟,就更不該入這鬼醫宗。可笑我還以為那日你是被鬼醫宗主強行帶走,困在谷中。如今看來你居然是自願入了鬼醫宗。你并非不知鬼醫宗昔日都是如何行事的,難道你忘了昔日你是如何痛斥鬼醫宗門徒手段狠絕,又忘了爹是怎麽死的嗎?!”
楚淩自是知道孟朔然口中所言的爹所指的當然是孟崇淵,開口道,“孟朔然,我怎麽從未發現你居然如此迂腐。你有否想過當日孟崇淵為何會死?又有否想過,為何鬼醫宗被冠以惡名,但與其暗中往來的江湖名門仍不在少數?因為他們奈何不了鬼醫宗,便只能依附于它。”
“二弟,你變了。”孟朔然苦澀道,他突然非常懷念當年初見時匆忙跑出門去的少年。他想替這個少年護住的初心,最終還是被拉扯得一點兒都不剩了。
楚淩并不知孟朔然所想,自顧地答道,“你走吧,鬼醫宗我是一定要回的。我如今已然不是當年那個無能的少年了,若你硬要與我動手将我帶走,我們便比劃比劃,我也不見得會敗于你手。”
楚淩此話本來并沒有其他意味,他這幾年在鬼醫窟中苦練,劍法确實有與孟朔然一搏的機會。然而在孟朔然聽來卻是暗指自己右手已廢,并未将自己放在眼中。可這右手終究是為了楚淩所廢,雖然一開始就未曾想要二弟報答,只是如此情景下聽來甚是刺人。
“鬼醫宗勾結蕭家暗中抓了許多世家門派的子弟,衆人忌憚于蕭家乃是江湖第一大派且無實證不敢妄動,但鬼醫宗本就是邪門歪道算是師出有名,故而已暗中商定一同強攻鬼醫宗。這事與你無關,何必趟這趟渾水。若你執意此刻回鬼醫宗則必然會受到波及。”
楚淩道,“多謝關心,你這樣跑來通風報信就不怕被其他江湖正道排擠麽?”
孟朔然一怔道,“你難道不知道如今我在江湖人眼中已是一個死人了?”
楚淩皺眉道,“此話怎解?”
孟朔然這才意識到,楚淩怕是還不知道自己夜闖蕭家一事。孟朔然思忖道,若二弟不知在蕭家是自己和方壇救了他,只怕是将鬼醫當作了救命恩人才入的鬼醫宗。只是如今二弟對自己就溫夢琴一事尚有所介懷,若是貿然提及只怕反而激起楚淩的反感。
孟朔然若無其事道,“沒什麽,如今七殺門已是林君澤在管理,沒人會關注我在何處的。”
“林君澤?為何是他?”楚淩皺了皺眉,以他對孟朔然的了解自然知道如不是沒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孟朔然絕對是不會将七殺門的主導權讓于他人。即使孟朔然真的假手于人,那此人也當是為首的掌事方壇。
孟朔然自然并不打算向楚淩解釋這些,開口道,“若是真想知道,何不自己回去看看?”
楚淩知道孟朔然不過是想讓自己回七殺門,“本就是你七殺門內務,不說便罷了。但我是否回鬼醫宗,這也是我鬼醫宗的事兒,請孟公子莫要再橫加幹涉。”
話說到這兒,孟朔然知曉今日自己怕是怎麽都勸不動自己的二弟了,起身道,“你若不願走便罷了。只是鬼醫此人行事乖張,怕是對你有所欺瞞,你自己多加提防。我會盡量設法暗中拖延各大門派的腳步,若是你在鬼醫宗察覺有所不妥,就回來吧。”
“閣下若是說完了,便請移步吧。夜已深了,請恕自己不能遠送。”
楚淩背對着孟朔然而立,孟朔然也不知道孟朔然究竟是否有将自己的囑托聽進去。但是既然對方已經下了逐客令,孟朔然也只好退出了房間。
三年未見,卻是人面全非了。
孟朔然悄然飛出客棧,門口一黑衣男子早已等候多時,只聽那人開口道,“你這二弟真是不識好歹。”
“他以前并非如此寡淡之人,只是我與他之間有些誤會怕是一時半會兒的也解不開了。”孟朔然苦澀地笑道。
黑衣男子道,“天大的誤會都賠上了你的一只右手,難道還不夠嗎?我看他就活該被那些鬼醫宗的仇家打死。”
“丁兄,我都不介懷了,你又何必如此執着,更何況我如今左手劍法尤甚當年。”
“你教我如何不介懷,若非你為他斷了右手,興許武功還能比現在再高上些。兩年後我再向你挑戰,豈不是更加痛快。”丁一飒不滿道。
自丁一飒知曉孟朔然是為救自家二弟才廢去的右手之後,每每當孟朔然提及孟淩,他便定然要譏諷上幾句。不為別的,只為他廢去的右手而可惜,只為自己失了一個好對手而失落。故而,當孟朔然決定出來找楚淩時,丁一飒也好奇地跟了出來。
“真是怕了你了,明日陪你打個痛快吧。”孟朔然自從被丁一飒救下後,便在丁瀚海的默認中在丁家暗中住下了。這一住便是三年,孟朔然為丁一飒指點武功,而丁瀚海則助孟朔然在暗中培養了一股勢力,只等日後孟朔然重返七殺,他丁家便是七殺最可靠的盟友。
而丁一飒當然并不知這些家族事務,只是為有了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而興奮不已。
“有人。”丁一飒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仿若在追趕他們。
“無妨,來人并未刻意遮掩行蹤,應當不存惡意。”孟朔然止住了正欲抽鞭子的丁一飒道。
他們在原地站了片刻,果然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孟朔然面前。
“歌兒姑娘,好久不見了。”孟朔然依舊是一臉溫潤。自楚淩二人出了南疆後,孟朔然便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尋找機會現身,自然知道這位歌兒姑娘如今在二弟心中的分量。
歌兒的面頰因奔跑而浮現出一絲紅暈,氣喘籲籲道,“好不容易等楚淩房間沒動靜了才趕追出來,真怕你們跑遠了。”
孟朔然笑道,“可是有什麽要事嗎?”
歌兒略帶抱歉道,“孟大哥,你和楚淩的話兒我都聽去了,我希望你別誤會他了。”
孟朔然尚未開口,丁一飒已經忍不住了,“有什麽誤會,那混小子話都說的那麽明白了,不識好人心。”
歌兒急道,“孟大哥,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自我從蕭家被鬼醫救了醒來之後,楚淩就像變了個人。我不知該如何說起,江湛沈銘都死了,翎兒也離開了,我一在他面前提你,他就板着一張臉。我實在不想他……”
“若不是孟朔然這個瘋子拼廢了自己的右手,你們以為還有命活到現在?你們居然至今還愚蠢地以為是鬼醫救了你們。”丁一飒不屑道,孟朔然本想開口阻攔卻還是遲了一步,只得無奈地點點頭。
“不必介懷,他本就是我兄弟。一只手換兩條命劃得來,事情過了那麽多年也不必告訴二弟了。”孟朔然見歌兒仍是皺着眉頭,接着寬慰道,“兄弟間哪兒有什麽誤會,若是為了這個還請歌兒姑娘放心。”
歌兒猶豫了半晌才咬唇道,“孟公子,我知道方才楚淩語氣不好。不過他确實有必須回鬼醫宗的理由,我只想請孟公子在這件事結束後帶他離開鬼醫宗或者至少在衆人攻上鬼醫宗的時候護住他。我總覺得鬼醫他有事瞞着我們,并不可靠。”
孟朔然淺笑道,“好,那我便等他将這樁事了了。若是哪日鬼醫對你們出手,我定拼死相救。”
“還有……若是哪日我要死了,能否替我看着他,他總是愛做些傻事。”歌兒低聲道,卻在片刻後又調皮笑了起來,“我好像說了句多餘的話,你本就是他二哥,哪兒還用得我囑托。”
“真不明白這個楚淩哪裏就能招來那麽多人幫他。”丁一飒憤憤不平道。
“人總有些不切實際的希望,若是自己注定完不成了,便會放在別人身上。我想護住的不僅是他,更是我自己啊。”孟朔然不經意間對上歌兒雙眼,發現她居然也正以一種釋然的神情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