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彈幕上安靜了下來。
而觀衆席上, 郁月琛不自覺坐直了身體。
“你以為的命運就真的是命運嗎？”他思考着這個命題，罕見的褪去了眼中輕松的神色，微微皺了皺眉。
大家反複的看了看衛韞, 又看了看正在畫希格古樹的馬庫斯，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吐出怎樣的話來。
“衛韞小哥的立意也太恐怖了吧。”
幾乎讀懂這幅畫的人, 後背都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他這是要将所有人的畫都包進去啊！”
敬文青與史密斯将目光投向衛韞, 這時候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細節。衛韞在畫完那個窗外之窗後, 神情沒有絲毫改變, 好像不知道自己在畫着什麽一樣。
重複的星空，重複的畫板同樣出現。第一扇窗外也出現了一個畫板，然而這一次被當做星空畫的卻是第二扇窗外的景象，就像是一個無限的循環一樣。
這張畫的構圖并不簡單, 但是卻也沒有十分複雜。可正因為這樣，才更叫人心中震撼。
因為——命運的軌跡就是這樣日常。
……
馬庫斯不知道衛韞的畫包含了他的畫意, 他正描繪着完整的希格古樹。
千年，百年, 十年, 甚至現在的景象都從古樹上浮現，但是那往常叫人震撼的場景卻沒有人喝彩了。
甚至不少旁觀的觀衆心中複雜。即使這幅畫十分優秀，可是從立意上卻已經被另一幅畫吞吃了。
除非馬庫斯能夠從畫技上強行起死回生壓過衛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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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
原本覺得衛韞不可能贏的人現在已經發生了不少變化，他們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着衛韞将這幅畫畫完, 看着後面的畫面。
然而每個人的鏡頭都是固定的。
他們這時候只能壓制住莫名激動的心情。
時針走到六上，馬庫斯的枝幹已經全部畫完了。
在靈感爆發的前提下，他的水平比網友們之前預想的還要恐怖一些。在場的人都緊緊的注視着這場比賽, 就連對這些始終不怎麽關心的遲瀾也一樣。
他因為衛韞剛才的那一幅畫, 心中好像掀起了滔天波瀾，腦海中很多細碎的畫面莫名奇妙出現。
但是在遲瀾細想時卻又很快不見。
帶有血腥的, 空曠的記憶片段出現了幾個房子，地點。
但是遲瀾可以确定……他從來沒有去過那些地方。
在現實中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他怎麽可能有記憶？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俊美青年眉頭壓低了些，表情有些沉郁，他努力記憶着那幾個地點。
讓自己不要忘記。
這時候，收緊手，安靜地等着衛韞的畫。
随着時針挪動，鏡頭也終于從馬庫斯挪到了赫蓮娜和泷一郎身上。
葉蓮娜對于世界的構建很大，到現在才完成了一半。她完全沒有休息過，一直在畫。
觀衆們也從她的畫上看到了葉蓮娜要表達的思想。
“世界。”
“不過……她畫的很困難。”資深的畫評人搖了搖頭。
眼前這幅畫其實是有些在葉蓮娜上限邊緣的。
她本身畫起來就會很吃力。人的出現與世界的構成，這種演變中藏着很多秘密。
是最難畫的部分。
而泷一郎已經畫完了大部分。不過在看完衛韞和馬庫斯的畫之後，他的畫就顯得平庸了很多。
“說起來，感覺這次的冠軍已經可以提前鎖定馬庫斯和衛韞了。”
彈幕上道。
其他兩位畫家雖然優秀，但是遠遠達不到馬庫斯和衛韞的鬼才程度。
這兩個人帶來的才是真正的博弈。
目睹剛才衛韞畫意吞吃馬庫斯畫意的網友們心潮澎湃。雖然衛韞剛才那幅《窗戶之外》的截圖流傳出去。
越來越多的網友湧入這場直播中。
就連遠在華國的蔣倫幾人也被震動的手機提醒去看，蔣倫登上賬號。剛點進比賽現場，就看到了之前截圖衛韞的畫。
饒是他不懂藝術，看完之後也感覺心裏震撼。就好像剛才朦朦胧胧中拉了一條線一樣瞠目結舌。
而在那條線被窗戶斷掉之後，他額頭上出了些冷汗。
“這也太牛逼了吧！”
蔣倫眼睛一亮，盯着衛韞的畫看了會兒只恨不得大力宣傳。讓自己的粉絲們都去看衛韞比賽。
“不愧是大佬！”
國際美術交流大賽的視頻在網上發酵，許多沒有看過的網友們也都被各種推薦去看。
網上的熱度越來越高，衛韞的手卻很穩。
應該是從他确定下要畫什麽開始，不只是他的手。
他的心也穩了下來。
在無限循環的窗戶之外畫好後。
衛韞将最後一扇窗停在了畫紙邊緣。
而這樣能夠更好的保留戛然而止的感覺。
真正的引人想象不是在畫紙上留出固定的空白。
而是在畫完想畫的東西之後，讓它以并不顯得逼仄的方式，在畫紙邊緣突然又合理的中在畫紙邊緣的窗戶出現之後，沒有人之後後面到底再有沒有星空，有沒有窗戶。
甚至就連畫家本人也不會再知道。
衛韞冷靜的畫着。
背脊挺直，眼眸專注。
這時候，他優越的容貌被放小，而這時引人關注的卻是另一點。
長睫上的水珠微微滑落，衛韞緊抿着唇。在一分不停的畫了幾個小時之後終于畫完了整幅畫。
而這時……只剩下上色了。
觀衆席上沒有人說話，衛韞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用掌心的熱度驅散了些寒意，面對着這幅畫并沒有完全脫離而出。
只是短暫的停留審視。
在時針走向七時。
他轉眸看向了顏料盤，開始準備上色。
新進入觀看的網友們大多數已經知道了衛韞。
在看到這位熟悉的畫家時，先是感慨了一下對方很久不見又變得更好看了些。
随後就看到了他的新畫。
随即才震撼的明白為什麽外面在今天會說衛韞是這麽久以來華國最有可能奪冠美術大賽冠軍的人！
衛韞實力可怖的驚人。
但是國內觀衆們卻一個個激動無比。謝宙一句話也沒有說，卻始終認真的看着。看着衛韞調制顏料。
不過……在看到對方不明顯的手部顫抖後，他還是皺了皺眉。
衛韞很累了，但是對方卻沒有理會。
他不知道怎麽的，就有些不舒服。就像是當初從聖羅美術廳出來看到對方手受傷時一樣。
謝宙微微垂下眼，淺灰色的雙眸淡了些。他猶豫了一下，轉頭叫來旁邊的侍者說了幾句。
那侍者有些詫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照辦。
謝宙冷漠的面容上依舊面無表情。
看着衛韞開始上色。
《窗戶之外》這幅畫不同于其他畫，一開始的上色衛韞就想好了。
他畫的是夜空，不過在與往常相同的夜空顏色之外，衛韞又添加了些其他顏色。讓整個神秘的深藍星空透出一股深夜的深沉來。
就像是天文學家所觀測到的與衆不同的夜晚一樣。
他從夜空開始上色，到星辰，再到窗戶。
一點一點的，整張畫被鋪陳上了顏色。
這并沒有減少這幅畫的震撼感，反倒叫人愈加心動。
頂尖的作品總能夠牽動人的心神，讓人沉浸進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這幅畫。
在看到衛韞的上色之後，史密斯先生搖了搖頭。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說。”
“但是我覺得馬庫斯現在危險了。”
如果說剛才，在線圖出來時馬庫斯還有一半的翻盤幾乎。
祈求着衛韞的上色不那麽匹配。
但是現在，在衛韞的色彩出現之後。
史密斯就知道馬庫斯翻盤的機會小了很多。
他眉頭緊皺着，又松開。
“這幅畫足以列入聖羅美術廳的一級收藏中。”
聖羅美術廳的一級收藏……是美術屆榮譽的象征。
十年也出不了一幅作品有這個資格。
旁邊的畫家們竊竊私語，但是卻并不覺得史密斯先生給出的評價高了。
好與不好在美術這行業是很明顯的事情，幾位評委也都暗暗點了點頭。在上色時刻，幾乎已經定下了整張畫。
時針咔嚓咔嚓的走着，衛韞偶然在手抖的很厲害的時候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又重新投入到新的上色中
他一只手蒼白無比，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因此浮現。而就是這雙手創造了這幅奇妙的命運之畫。
衛韞沒有理會自己的症狀，前幾天從聖羅美術廳損耗的身體沒有恢複過來，長時間的高度集中其實讓他有些疲憊。
但是在這幅畫畫完之前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的不舒服。
晚上十點，幾乎所有畫家的畫都完成了上色。就連畫的十分匆忙的葉蓮娜都已經到了收尾階段。
馬庫斯看着面前的命運古樹，微微松了口氣，沒有失誤。
這幅畫仍舊是他迄今為止覺得最好的一幅畫。
比起他當初參加那一屆拿到冠軍的那幅畫進步了不止一分。從枝幹上色完成之後，馬庫斯收了筆。在心神放松之後開始想象別人的畫。
其他人畫了什麽？
他腦海中想到了葉蓮娜和泷一郎，最後想到了衛韞，饒有興致的思考着。甚至隔着隔間遠遠的看着對方。
而這時，衛韞也收了最後一筆。擡起頭來正對上馬庫斯的目光。
馬庫斯心中一悸，隐約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他若有所思。
“總感覺衛韞的畫會是他最大的威脅。”
衛韞也看到了馬庫斯，雖然不知道對方畫了什麽。；不過時間已經快到了，而他也已經完成了想要的畫，于是在點頭之後就平靜下來。
借着風衣袖子，揉着手腕。
在觀衆們的期待之下，很快，十一點來臨。随着翡麗絲美術廳外的鐘聲響起，燈光更亮了些，整個賽區被打開。
“比賽結束。”
史密斯先生從評委席上站出來。
“首先感謝你們今天卓越的展示。”
“這正是美術交流大賽的意義所在。”
“和屏幕上的觀衆一樣，這屆的比賽精彩到難以想象，我也開始期待起了這次的比賽最終成果。”
“現在還請各位在原地稍作等待。”
随着史密斯先生話音落下。
就有隔間後的工作人員上前，小心的将畫板面對觀衆與評委，呈現出一個最好展示的角度。
衛韞和馬庫斯等人都在原地。
馬庫斯心中第一次有了不确定的感覺。他臉上神色嚴肅，看向評委席。
就見評委已經從第一幅畫葉蓮娜的《世界之線》開始評。
四個專業評委在打分後給出了85分的成績。葉蓮娜看着自己過于追求複雜，而架構沒有跟上來的畫，微微吐了口氣。
心情失落了一瞬之後就收斂了起來。
随即在評委點頭時擡起頭來。
在打分過後，她就能離開隔間去看別人的畫了。
即使是失敗了……她也要看看其他畫家的畫。
這是葉蓮娜的心願，至少要讓自己知道輸在哪。
她目光看向泷一郎。
泷一郎的《人群》評委給出了87分。
也是不高。
葉蓮娜的《世界之線》範圍太大，而畫的卻有些空洞。
《人群》則是太平庸了。
他的畫沒有出任何錯，可就是太平庸，尤其是評委在已經見過衛韞和馬庫斯的畫之後，幾人都搖了搖頭。
泷一郎臉色板了一瞬，又壓了下來。
他沒想到自己獲得的分數居然會這麽低。即使預想中無法打敗馬庫斯，但是在泷一郎的認知中，他至少應該在九十分以上。
但是現在自己卻只有87分。
只比葉蓮娜高了兩分。
其他兩人呢？
他們真的畫的那麽好？
八十分與九十分就像是天塹一樣，叫泷一郎深吸了口氣。
馬庫斯也沒想到這次前面畫家的分數會被壓這麽低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麽。
庫斯不擔心自己會在九十分以下。
果然，在安靜了幾秒之後，随着評委的公布自己的分數出來了。
“92分。”
在九十裏不算是高。
馬庫斯抿了抿唇。這時候只剩下了衛韞一個人，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衛韞。
而在看到那幅畫時，馬庫斯瞳孔微縮。
這是……
他看到那幅《窗戶之外》的畫，表情再難維持着嚴肅。
而這時，四位評委互相看了眼，議論了幾句。
随即給出了分數。
“98”分！
98分！
竟然是98分，葉蓮娜和泷一郎一陣愕然。萬萬沒想到評委竟然會給出98分的成績。
在這種類型的美術比賽上，評委往往都不會給出滿分的成績。
這已經是不成文的約定了。而在沒有滿分之後，96分就成了之前的最高分，這麽長時間來沒有人打破過。
可現在，這個最高分卻要被人打破了。
衛韞得了98分，比之前的最好記錄還要高整整兩分！
周圍的畫家一片愕然，通過直播看到衛韞畫完整版的網友們倒是不意外。他們早知道衛韞這次絕對會高分。
不過在看到分數後還有一些不真實感。下意識的想要看看其他人的反應。
馬庫斯站在衛韞的畫前一直不說話，運氣好他在看衛韞的畫。
從第一個窗戶外的星辰開始到第二個……
馬庫斯眼神一點點的剖析着衛韞畫這幅畫時的蘊意，然而越想他就越是心驚。
通過畫板改變星辰，然而窗戶之外卻并不是星辰，甚至還有後一扇窗。
這樣一扇又一扇的窗，當當事人相信自己已經逃脫了命運的擺布時，殊不知他始終都在看着你。
凡目光所及之事都是命運。
目光所及之處又都非命運。
這幅畫的畫意徹吞了馬庫斯的畫！
“我所看到的不一定是命運。”
“希格古樹的存在也是真的嗎？”
他這時被衛韞的畫意震懾，開始扪心自問。
而等他回過神來時，卻眼神複雜。
他竟然真的被這幅畫影響了……
當他開始懷疑自己所畫的命運究竟是不是命運時，他就已經輸了。
馬庫斯嘆了口氣。
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彎下腰語氣複雜承認。
“我輸了。”
輸了。
馬庫斯輸了。
親耳聽見他說這句話的葉蓮娜和泷一郎都有些震驚。然而等到他們看到衛韞的那幅畫時卻都說不出話來。
“原來如此。”
“命運竟然是這樣表達的。”她喃喃自語，有些恍然。
一時之間無法将自己的畫與眼前這幅連接在一起。
就連泷一郎也得承認他們确實差了很多。
“我認輸。”
他同時也道。
評委看向葉蓮娜，葉蓮娜回過神來，苦笑道:“我也認輸。”
随着她話音落下。
這次比賽的排名不再有人有争議。
衛韞的位置排在最前面，其次是馬庫斯，泷一郎最後是葉蓮娜。
直到如今。
所有評委打分已經完成，這次比賽的名次已經出來了。
彈幕裏一片激動。
滿屏幕的衛韞粉絲也在尖叫!
在比賽開始前沒有人想到衛韞會奪冠。
但是這次他卻贏了！這還是這麽多年，華國第一次有人在美術交流大賽上奪冠!
衛韞做到了。
他用實力做到了！
彈幕上幾乎都瘋了。
史密斯先生看向衛韞，由衷祝福:
“恭喜你。”
衛韞點了點頭，身體終于不再緊繃。
“好。”随着他話音落下，直播正要結束。
衛韞之前久久積累的疲倦卻在這一刻都湧上。
身體的僵硬困頓與精神上的緊繃同時來襲，衛韞撐着牆眼皮顫了顫，眼睛閉上時竟然有些暈沉。
“衛韞狀态不對。”
謝宙首先是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站前身來，沒有猶豫就往賽區去。這時候還在直播，整個現場還有三分鐘才關閉。網友們沒有注意到衛韞的異樣。
還在猛誇《窗戶之外》這幅畫。
而這時衛韞終于閉上眼睛要暈倒過去，卻沒有想到，在他剛失去意識無法站立時就被一雙手接住。
謝宙身上淡淡的香氣萦繞。
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臉色難看從觀衆席走到賽區去，伸手接住了衛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