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唐綿綿的額頭已經大好,她走在夜裏,把額上的紗布一層層地解開,纏繞在手心裏,紗布在地上拖行,隐約可見血色的暗紅。
她将紗布扔進垃圾桶裏,然後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來這個世界一遭,身上沒怎麽樣,額頭倒是受了很多苦,一層又一層的傷疤覆蓋上,就算是體質特殊也經不住這麽折騰,這次傷口愈合後還是留下了一層淺淺的紅痕。不過這沒什麽,如果這次她失敗了,別說一塊疤,可能還會被扒下一層皮。
她拿出手機,在封潮的名字上碰了一碰,咬了下牙,又放下了,毅然走向汪海家的別墅。
汪家的別墅分為二層,唐綿綿順着一層的樓頂爬到二層的窗前,汪靈的窗戶關得很嚴,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她把刀刃別在窗縫裏,撬開窗戶,然後小心地滾了進去。
汪靈的屋裏沒有開燈,似乎是很久沒有人住過,還泛着淡淡的涼氣,
唐綿綿叫了兩聲汪靈,沒有人應,她輕輕地推開門,別墅裏漆黑一片,半點聲響也無。她皺了皺眉,難道汪靈不在家?然而不在家她還能在哪裏?被汪海藏起來了?想到自己廢了半天的勁兒卻沒有找到人,唐綿綿不免有些洩勁。她鼓起臉,剛想走卻聽到書房裏傳來一聲悶響。
她一愣,趕緊跑進了書房,然而書房裏面什麽都沒有,她側了側耳朵,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突然,又傳來一聲響,這點聲響更加清晰,沉悶之中又透着清脆,莫名讓她想起幽冥裏拖拽的鎖鏈。唐綿綿深吸一口氣,仔細地聽,發現那聲音是從書架後面傳來的。
她走到書架前面,摸了摸,然後用力地向旁邊一推。只聽一聲沉悶的響,露出一扇門來。這門和牆面融為一體,如果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到邊緣的縫隙。
她輕輕一推小門,從裏面吹出一道冷風,她打了個寒顫,拿出手機一照,發現是一條通向下面的樓梯。她順着樓梯往裏走,越走越深。最後眼前一片昏黃,在她的正前方,是一處空地,空地中間,是一張床。
她眯眼看去,發現汪靈竟然躺在上面!
她的呼吸一滞,小心地走過去:“汪靈,汪靈?”
汪靈迷迷糊糊地醒來,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聽見聲響下意識地把自己往被子裏一縮。
唐綿綿想她一定是吓壞了,于是更加輕聲地道:“汪靈,我是藍藻。”
“藍藻?”她抖着聲音問,待意識到真的是藍藻後,猛地探出頭來,看到她眼前一亮:“藍藻!真是你?你怎麽在這裏?”
唐綿綿看着她發白的臉色,皺了一下眉:“先別說了,我帶你出去。”
汪靈看見藍藻就像是看見救命稻草一樣,又哭又笑:“我沒想到你竟然能來救我,謝謝你,謝謝你。”
說完,她又想到什麽似的,下意識地看向門口,唐綿綿道:“放心,汪海回來還有點時間。”說完,她把汪靈扶起來,剛想拽她走,汪靈就搖了搖頭,她把被子掀開,唐綿綿這才看見,她的腳腕上有一條細細的鐵鏈,緊緊地系在床尾。
她氣道:“汪海竟然這麽對你!”汪海怕她逃走,竟然用鐵鏈把她拴了起來!
怪不得她在外面能聽到鐵鏈的聲響。
汪靈眼眶一紅,珍珠從被子上滾下:“我現在才知道,他以前對我的告誡都是對的,他不配當我的爸爸,他就是個人面獸心的壞蛋。”
唐綿綿嘆口氣,她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得幫你把鐵鏈拽開。”
汪靈搖頭道:“沒用的,我拽了很久都拽不開。”
唐綿綿找了半天,沒有發現任何剪子或者斧頭的東西,眼睛瞄到桌子上的一瓶水,她想了想,把水全都淋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汪靈問:“你幹什麽?”
唐綿綿看着開始微微閃光的右手,嘆道:“你永遠都不知道人魚的力量。”
說着,她動了動手指,放在那條鐵鏈上,輕輕一扯,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鐵鏈應聲而斷。汪靈看得目瞪口呆,唐綿綿趕緊拉她起來:“別看了,趕緊走。”
汪靈踉跄地爬起來,她跟着唐綿綿跑了兩步,跑到樓梯的時候,腳步突然一停:“其實我爸……汪海每次進來的時候,還會進另一個小門。我懷疑那裏有東西。”
“小門?”
汪靈拉着她走向裏面,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個和牆面融為一體的門,然而這個門卻推也推不開。汪靈左右看了看,在旁邊的牆面上一按,一聲清脆的“嗒”響,門開了。
兩個人試探地進去,手機的屏幕一亮,汪靈倒吸一口涼氣,唐綿綿卻是猛地瞪大了眼。只見這小小的空間內,到處是被裝成一袋一袋的血液,針筒整齊地擺在牆上,像是深淵裏發白的指骨。
汪靈向後退了一步,卻碰到了一個玻璃杯,她倉皇地向後看,猛地驚叫一聲。原來在那個杯子裏,是一截閃着磷光的魚鳍。
唐綿綿看了也是膽戰心驚,她用針筒抽出一滴血,放在鼻尖聞了聞:“……是人魚的血!”
汪靈已經癱軟了下去了,她很是後悔進了這個屋子,想到和自己一牆之隔的地方竟然有這麽多的血液,還有人魚的鳍,她想想就不寒而栗。
“你找找這裏有什麽有用的,我實在不想待在這裏。”
她抖着唇說,唐綿綿點了點頭,她看到牆角的保險箱,一愣:“這裏有什麽?”
汪靈搖了搖頭,唐綿綿看着上面的密碼,皺了皺眉:“你知道密碼嗎?”
汪靈搖了搖頭,突然想到什麽一樣又點了點頭。接着她輸入了密碼,保險箱發出機械的聲響,慢慢地打開了。
“密碼是什麽?”
汪靈深吸一口氣:“是我的生日。”
裏面放了一堆文件,唐綿綿大致翻了翻,越翻眉頭皺得越緊。
“這是……他和嚴雄的交易記錄?”
汪靈趕緊拿過來翻看,文件上的那些數字,還有“貨品”變成一滴滴血液刺進她的眼裏,她抖着手道:“原來你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參與了人魚的買賣。”
“他把人魚當成賄賂品,當做自己向上爬的墊腳石。”而且人魚不僅給他帶來了財富,還有不為人知的利益。其中一個就是幫他僞造了身份。
說完,她把所有的文件收拾好,拉着汪靈就往外跑:“拿好東西,咱們趕緊走。”
兩個人剛跑到門口,只聽嘎吱一響,門開了。
兩人擡頭一看,竟然是汪海!
汪海的視線從打開的門落到她們二人身上,微微一笑:“看來是我回來得不巧。”
汪靈吓得一激靈,眼淚頓時憋回去了,汪海看着她腳邊被拽斷的鏈條,眯了一下眼:“小靈,你忘了我是怎麽跟你說的嗎?”
汪靈回想起汪海威脅過她的話,臉色頓時白了。她哆嗦着站在唐綿綿的身後,情緒有些激動:“你不用威脅我,你把我關在這裏這麽多天,要不是藍藻來了,我早就變成那個小屋裏的一團血沫了!”
汪海看向唐綿綿,神色變得陰狠:“我早就應該把你抓起來,你這麽你不聽話,根本不配當人魚。”
唐綿綿把汪靈拉到後面,冷聲道:“我是什麽和你沒有半分關系,倒是你害了那麽多的生命,你根本不配當人!”
汪海一眯眼,猛地向二人抓來,汪靈尖叫一聲,唐綿綿趕緊把她一推:“快走!”
汪靈踉跄地撞在門框上,回頭一看,唐綿綿拔出匕首向汪海刺去,汪海躲避不及,手掌頓時被紮個對穿。他痛嚎一聲,唐綿綿拔出匕首,一把将他推到牆上,汪靈看見鮮血,吓得一動不動,唐綿綿着急,拉着她就跑。
“這個時候你還在心疼他!”
汪靈踉跄地跟着她,眼淚噼裏啪啦地往下掉。
“沒、我沒有!”
汪海的手被匕首紮了個對穿,他倚在牆上痛哼了兩聲,看着兩人跑了出去,卻沒有急着追,而是轉身從屋裏拿出一支裝滿血的針筒,對準自己的脖頸,猛地打了下去。
血液瞬間湧入了他的身體,他緊緊地閉上眼,從脖頸到全身,如同蜂尾一般,震顫地浮起一層魚鱗,他動了動手指,掌心的血洞瞬間愈合。
汪海扔下針筒,轉身走了出去。
唐綿綿拉着汪靈跑到大門口處,剛想推門而出,就聽到後面猛地傳來聲響,她一回頭,就看到汪海腥紅着眼,一把就将汪靈拽走。
汪靈驚叫一聲,踉跄地倒在沙發上,她轉過頭看向汪海,倒吸一口涼氣。
汪海從黑暗裏走了出來,他的臉上是隐隐起伏的黑色鱗片,指甲長且鋒利,像極了野獸的利爪,他微微咧開嘴,還可以看到尖利的牙齒。
唐綿綿驚得猛地瞠大了眼:“你、你也是人魚!”
汪海沒有确定也沒有否定,只是用舌頭舔了一圈尖利的牙齒:“我說過,你不配當做人魚。”
說完,他嘶叫着沖了過來,唐綿綿下意識地一躲,但沒想打汪海如此迅速,利爪瞬間沖到了唐綿綿的眼前,她下意識地橫出匕首一擋,匕首和他的利爪相接,發出刺耳的聲音。
唐綿綿倒退幾步,她看向手中的匕首,發現它已經裂成了碎片。
汪海冷笑一聲,嘴角恐要咧到耳根,他嘶啞着嗓子道:“你們兩個今天晚上誰也別想出這個門!”
說着,他猙獰着沖上來,唐綿綿躲避不及,手臂被他抓了個通透,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汪靈驚叫一聲,她哽咽地扒住汪海的腿:“爸,你放過她,這一切都不關她的事!”
汪海聽到她這話,臉色更加猙獰,一腳把她甩了出去:“用不着你來求情!”
唐綿綿一把接過汪靈,她擡起頭,看着汪海似要活撕了她們倆的架勢,她深喘一口氣,覺得今天不能夠善了了。
汪靈拽着她的袖子,鮮血滴滴答答地流下來,染紅了她的手指,她着急地問:“藍藻,咱們該怎麽辦!”
唐綿綿深喘口氣,在她耳邊說了個地址,然後把文件拍進她的懷裏:“去找向星露,把這些曝光,趕緊走!”
汪靈踉跄地爬起來,她捏緊了手中的文件哭喊道:“我走了你怎麽辦?”
唐綿綿咬牙站起來:“先別管我,出去找人!”
說着,他猛地向汪海撲去,汪海猙獰着臉向汪靈抓去:“誰都別想走!”
汪靈趕緊打開大門沖了出去,唐綿綿勒住汪海的脖子,讓他動也不能動,汪海眼睜睜地看着汪靈跑出大門沒了身影,他目眦盡裂,大吼一聲:“汪靈!你給我回來!”
汪靈的腳步滞了一滞,她回頭看了一眼,接着堅定地跑走了。
汪海的額上青筋暴起,他被唐綿綿限制住不能動,不由得瘋狂地掙紮,但是唐綿綿勒得他幾乎要吐出血沫來。
“你不要掙紮了。”唐綿綿深喘一口氣:“你的罪惡馬上會被公布出來,無論是你還是嚴雄,誰都跑不掉!”
聽到這裏,汪海目眦盡裂,他慌忙地掙紮,卻從兜裏摸到一支針筒……
汪靈按照唐綿綿告訴的地址,一路飛奔找到了向星露所在的小旅館,她忐忑地敲開門,看見向星露的一瞬間,眼淚就下來了:“藍、藍藻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向星露接過文件,粗略地翻了翻,越翻越是興奮:“只要曝光這個,嚴雄他就死無葬身之地!”
說到嚴雄,她的表情是又恐懼又憤恨,她深吸兩口氣,問:“那……藍藻呢?”
汪靈抹了把眼淚:“她還在別墅裏,說讓我先把這個交給你,汪海也在那裏,我很擔心,可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向星露一聽,急道:“還等什麽啊,趕緊找人救她啊!”
兩個人趕緊帶着陳玲等人來到別墅,然而當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才發現汪海和藍藻早已人去樓空。
封潮又從噩夢裏驚醒了。實際上自從前段時間和藍藻“夜聊”之後,他就很少做噩夢了,也許他媽說得對,他就是上輩子欠了誰的,這輩子藍藻這個“讨債”的小鬼來了,不僅強勢地進入他的生活,還連人帶心地把他給捆住了。
只是今天晚上,他竟然久違地又開始做噩夢,夢裏是血紅的一片,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只覺得胸口一片憋悶,他受不過,于是就醒了來。
這裏的夜裏寒涼,他卻出了一頭的薄汗。封潮微微靠近了窗口,點燃了一根煙。然後就這麽坐到天亮。
一大早,他揉着發脹的太陽穴走出門,康桃母親問:“封……小潮啊,你昨天晚上沒再遇見那個人。”
封潮搖了搖頭,他似乎想起什麽似的指了一個方向:“大娘,那頭村口是誰家的人?”
康桃媽媽想了想,道:“那頭……是老李家,住在這村幾十年了,到現在就剩下那一個老太太……她還有個孫女叫小魚,也是……也是收養的。”
封潮了解,說是收養的,大抵也就是在海邊撿到的。
李家世代幾人都住在這個村子,說來也奇怪,別的人家或多或少有搬出去的,但是這家就一直住在這大山裏,也不嫌棄寂寞。
封潮點點頭,他問:“村子裏以前有沒有姓汪的?”
“沒有,這村子祖祖輩輩一共就這麽幾個人,沒有姓汪的。”
封潮有些失望,他又想起那幾個監視他的青年人,按照印象說給她聽,她道:“你說的那幾個小子,經常在外面游蕩,說來也奇怪,他們沒個正經工作,竟然也能結婚娶媳婦。特別是那個趙東。”說完,她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在幹什麽勾當。”
說到趙東,封潮記得這人,似乎很是幹瘦,臉色比這裏的天氣還要陰沉,每天都在牆頭裏盯着他,也不知說他壞還是蠢。
封潮心裏大約有了數,他想了想,拿出手機問:“您有沒有不用的手機?”
康桃母親看向他那個破得的幾乎要散架的手機,有些尴尬地從兜裏掏出一只小巧的:“要不,你先用我這個?”
她手心裏的手機還帶着以前老舊手機所有的鍵盤,邊角已經磨到脫漆,但是屏幕還是始終如新,看起來沒有多少劃痕,她似乎寶貝得很,封潮哪裏能拉下臉“搶”走她的手機,趕緊道:“您留着自己用,我找個時間出去修一修。”
康桃媽媽看了看陰沉的天空,嘆口氣道:“這裏一下雨山路就不好走,更何況你得翻越幾座山,太危險了。”
封潮皺了皺眉,只得作罷。
這邊,趙玲和汪靈幾人到處去找汪海和藍藻的下落,但是到處都找不到兩人。警局裏一邊對汪海進行網上追逃,一邊試圖聯系封潮。
然而封潮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也許除了藍藻,沒人知道他在哪裏。
除此之外,只有一件事算是好消息。向星露把從汪海那裏得到的資料全部公布到了網上,以一種自我毀滅般的勇氣曝光了嚴雄。本來這件事網友們将信将疑,認為是過氣女星向星露的一次自炒,但是當汪海被網上追逃的消息曝光後,所有人都開始将信将疑了,向星露說得有模有樣,也許這一切是真的呢?
不管汪海和嚴雄到底交易了什麽,和一個犯罪嫌疑人有交易的官員,也不一定就是完全清白的。
在輿論的壓力下,嚴雄又開始利用權力進行鎮壓,本來這種事情每天在□□的網上層出不窮,網友們看過之後也就放下了,有憤憤不平者抱怨了幾句,後來看網上沒了消息,也就不了了之。
誰也沒想到,向星露能夠剛烈至此,親自上門刺殺嚴雄,欲與他同歸于盡,雖然沒有得手,但是這件事是徹底引爆了輿論,人們這才發現,她是認真的。
且全國人都在關注此次事件,嚴雄的事情終于敗露,被上面徹查。
汪海與其有聯系,也重新進入了大衆的視野,然而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誰也沒有找到他。
在混亂之時,有一則消息淹沒在鋪天蓋地的辱罵中:
“我小的時候好像見過這人,這麽多年他怎麽一點都沒變啊……也許是我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