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所謂變化
28.變化洶湧滂湃
黎原是真的暈過去了。
他本來身體就沒有恢複完全,之前又被安德烈驚吓過度,再加上在原地旋轉了不知道有幾百圈,終于腦子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亡靈界裏區分白天黑夜的方法很簡單,就是看血月的位置。血月白日西升東落,夜晚東升西落,在這樣的周而複始中,散發出的能量多少也有區別。而現在,已經快要落到近東處了。
光線不太明亮,只有搖曳的蠟燭在吊燈上輕微地晃悠,不時發出燈花炸開的爆裂聲。空間裏十分安靜,彩繪玻璃窗緊閉,四周都是一排一排的書架,上面整齊排列了一排排的書,可能加在一起有上萬本之多。
有兩個人坐在不遠處的一張小桌處,面對面喝着咖啡,不時極小聲地談論着什麽。離得有點遠,黎原聽得不是很輕,只捕捉到了“奇怪”“野心”之類的幾個詞。
其中一個人聽到了黎原弄出來的動靜,道了聲抱歉,便急速走了過來:“黎小原。”
“我這是在哪裏?”黎原揉着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着安德烈。老是暈倒,他自己也覺得特沒有面子。
另外一人走了過來。他須發皆白,服飾華貴,眼神卻很和藹,就像電影裏的鄧布利多一樣,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黎原少爺,您好,我是吸血鬼場的南鄙王,這裏是我的書房,很高興見到你。”他朝黎原伸出手。
黎原坐起身,握住了國王的手:“謝謝您。”
安德烈抱着胸站在一旁,閑閑地開口:“黎小原,這才兩天,就暈倒了兩次,你還能再沒用一點嗎?”
黎原無語地看着安德烈藏在暗處收緊的手。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越來越能get安德烈的真實意圖了,并且直覺告訴他,他想的就是真的。
所以說,你明明就很擔心小爺我,這樣的作态又是何必呢╮(╯_╰)╭
黎原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心态跑偏的程度,只是心中暗笑不止,面上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嗯,不好意思。”
安德烈像是沒想到他居然不頂嘴,被噎了一下後才說:“好點了嗎?”
“好點了,不過腦袋還是有點暈,”黎原點點頭,隔着被子指着自己的腿,“睡久了有點難受,我想稍微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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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白胡子國王微笑着點頭,指着門外說:“出門左轉到頭會有樓梯,下了樓梯之後只有一條路,它會通往城堡的花園。你可以在稍微走一下。”
黎原感激地點了點頭:“非常感謝您。”
白胡子國王笑得更加慈祥了,似乎還有一絲傷感:“不好意思,不過你真的挺像……算了,人老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國王自嘲地搖搖頭,又道,“要不要帶個侍衛?”
“不用,就幾步路,怎麽可能有問題?”黎原搖搖手,還擡起手秀了一下小肌肉,表示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南鄙王還想再說什麽,安德烈卻搖了搖頭,阻止道:“随他吧,不會有問題的。”
黎原松了一口氣,對着安德烈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看着黎原緩慢地消失在門後,南鄙王轉身,看向身邊的銀發男子,有點擔心地問道:“要不還是帶一個吧,我有點怕……”
安德烈拍拍他的肩膀,堅定地搖了搖頭:“不用擔心,相信我。”想着自己在他身體裏面新下的禁制,安德烈眼神松了松。
他從來不打無把握的仗。
“唉,我是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了,”南鄙王嘆了一口氣,一下子坐在床邊,将頭埋在手掌深處,脊背微微彎曲,十分疲憊,“公爵,我真的不想懷疑自己的兒子,可是……”
安德烈在南鄙王身邊坐下,沒有多說什麽安慰的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平靜而堅
定:“我會幫你解決的。”
“我相信公爵的能力。此間事了,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動用全族之力,為公爵打開禁圖書館,算是表達我這個沒用的老頭子的謝意吧。”南鄙王又嘆了一口氣,聲音越來越小,“最好還是……什麽都查不出來吧。”
安德烈陪着南鄙王坐着,雙手交疊在腿上,藏于長袍之中,凝眸看向前方,想着黎原剛才的一舉一動。片刻後,他輕笑一聲:“越來越有趣了。”
“什麽?”南鄙王已經很老了,耳朵也早就不太靈光,于是不解地問道。
“不,沒什麽。”安德烈牽起嘴角,搖了搖頭,“只是在想,将計就計,或許能夠省下很多的事。”
南鄙王沒有聽懂安德烈在說什麽,但他卻從這個沉默的男子的身上看到了安定。這或許也是亡靈界名義上至高無上的王者明明是亡靈神,但在遇到事情時,所有人第一個想要求助的,還是安德烈公爵的原因。不光是因為他尊貴的身份,更多的還是因為,他雖然不愛說話及說話刻薄,但從來言出必行。只要他答應的事情,哪怕是犧牲一切,也一定會做到。
他忽而覺得內心的擔憂逐漸變小,好幾日郁結于心的濁氣也一下子散盡。他相信,安德烈一定能讓事情得到最好的解決。
***
南鄙王的指路技能無疑是點滿的,路癡黎原在他的指點下,居然沒有迷路,順利地就到達了花園。
一條石子小路被分成了數條小路,導向花園的不同方向。花園顯然是經過專人設計和修建過的,草叢和花朵的搭配比例都是恰到好處。有人間常見的月季花,也有一些奇奇怪怪卻美麗異常的花朵,估計是亡靈界的特有品種。
黎原走了一會兒,感受夜間幽蘭綻放的清香,心情也好了很多。嘆了一口氣,他才不會說他是因為好多事情沒想透,才想一個人出來透透氣的。
換句話說,他一下子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安德烈。
平心而論,喜歡嗎?很難說。
他以前的确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事,因為兩個人實在是差了太多了。安德烈是死神,而且又那麽完美。自己只是一個五個月後就會死去的凡人,就算是續命成功,也只能過完這一世罷了。平凡懦弱,無所事事,對什麽都沒有興趣,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保姆一樣照顧安德烈。可是保姆這種角色,貴族最不缺。
再加上兩個人都是男人,他不傻,故而從來都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只是很感激安德烈的陪伴,平時做飯洗衣也會玩空心思做好,将每一分每一秒都銘記在心中。
就算是被嘲笑也不會真的生氣,就算是被掌握不好力道的安德烈打得腦門紅腫也無所謂,因為這樣的生活,真的太美好了。因為從來沒有人,可以像安德烈一樣,與他這樣接近。
他可以像朋友一樣與其相處,甚至可以像親人一樣關心他。但愛情嗎?
愛情這種東西,挺麻煩的。起于虛幻,終于虛幻,他其實不太有興趣,因為它太危險了,遠遠不如別的羁絆更加長久。它會變,就像是自己父母對自己的愛一樣。和愛有關的一切都會變,只有別的不變。
但他不想失去安德烈。他從來沒有這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完全不想失去安德烈。他希望這樣的相處能夠永遠持續下去,甚至不希望他們之間又多一個人。
這種危險又新奇的占有欲讓黎原覺得無所适從,心裏驚惶,直覺間,有什麽樣的東西脫離了控制,正在呼之欲出。
“啊啊啊啊煩死了!”從來不喜歡多想這類事情得黎原忍無可忍地抱頭蹲下,将頭發撓得死亂,“哪這麽多事兒啊……诶?”
黎原想着心事,信步而走,不知不覺間,竟是走到了花園深處的森林邊緣。此刻的他蹲在一片灌木叢中,衣服都被刮的亂七八糟的,頭發也是一塌糊塗,看上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但是黎原完全沒有功夫管自己的形象問題。
濃密的灌木叢枝葉稀疏,越靠近根部就越是如此。在灌木的間隙,有兩雙貴族專用的華貴馬靴吸引住了他的視線。那種質感的皮料,在參觀吸血鬼北鄙的時候,他只在凱撒的足下見過。凱撒也曾經說過,吸血鬼場其實是一個等級極為分明的社會,不同的階級能穿什麽,是很有講究的。
黎原不動聲色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盡量将自己呼吸的動靜克制在一個最低的範圍內。
頭頂上方,馬靴的主人還在進行着窸窸窣窣的對話,聲音在經過荊棘的傳導,顯得有些暧昧模糊:“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不日就會正式行動。到時候,希望你能夠提供說好的援助。”
“很好。安德烈已經到來,看來老東西那裏有什麽異動。你小心行事,安德烈不是個好相與的。關鍵時刻,千萬不要被老東西抓住把柄。”
“他?”那人輕笑一聲,聲音充滿了輕蔑,“老東西對我別提多信任了,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
那邊的對答還在繼續,而黎原站在原地,不知不覺間,腳下竟然已經一片麻木與冰冷,緊捂住雙唇的拳頭也是一片汗漬。
兩人的音調很怪,如同人類的西班牙語一樣,有很多小舌音。他們說的不是安德烈和凱撒那種标準的亡靈語,也不是任何一種人類語言,而是一種很奇怪的語種,有一些發音甚至是人類所無法完成的。不過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為什麽他全部都能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