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紋身
現在想來,梁倜的複仇,或許就開始于那個紋身。
沒有任何記憶的梁倜是沒有理由去紋身的,梁淮沒有教過他,更何況,是去紋那麽一個意義如此明白的紋身。
那還是程映親手給梁倜紋的圖案。梁淮印象很深刻。
那天正是他們從葵園回來的第二天傍晚。
梁淮從公司回來,他遠遠看到家裏的窗戶一片漆黑,沒有開燈。等梁淮開門進屋,便看見陽臺邊的落地窗大開,紗質的窗簾随風飄拂。傍晚的昏暗并不影響梁淮的視線,而梁倜那白晃晃的皮膚在幽暗中,像是會發光一樣。
而程映正背對着梁淮,俯身對着梁倜做着什麽。
“在幹什麽呢?連燈都不開。”梁淮說着,手指已經摸上了牆上的開關,“嗒”地一聲,視野一陣片刻的白芒,等梁淮适應過來,才看清程映原來在給人紋身。
“紋身?小倜你無端端紋什麽身?”梁淮問。
程映回過頭對梁淮笑了笑,便又轉回去繼續手中的活兒。
梁淮忍不住皺眉,沒看到程映的作品之前,他總是替梁倜感到可惜的,他想起梁倜那段雪白的小腰,總覺得任何圖案都配不上梁倜的白。
梁倜趴在毯子上,稍稍擡起腦袋,笑着喊了一聲“哥,你回來了。”
“你那麽白,紋身多可惜啊。”梁淮有些不滿,雖是對着梁倜說,話卻是給程映聽的。
程映雖然是很有才的孩子,但做藝術都做到他寶貝堂弟身上了,梁淮心裏還是有些介懷。
“我讓映哥紋的,”梁倜道,“紋好了?”梁倜感覺程映停下了。
“嗯。”程映直起身,細細看了看他忙了一天的作品,滿意地收回了視線,慢條斯理地整理身邊的工具。
梁倜有些費勁地從毯子上爬起來,趴了一天,手臂有些僵硬,胸腹也被自己壓得呼吸不過來。
梁淮沒細看他背上的紋身,只見梁倜那兩塊線條流暢的蝴蝶骨突起一道森白的骨色,在複雜的紋身上游移了一下。下意識地,梁淮竟産生一種奇異的感覺來,那紋身的幽綠色配着梁倜的白,倒也別有韻味。
梁倜站直,擰着腦袋想看自己的背後,無奈身體關節活動角度有限,他只能問梁淮,“哥,怎麽樣?不錯吧!”
梁淮并沒有回答梁倜。也不知道那是什麽風格的圖案,乍看之下,梁倜整個背部從肩膀到尾椎都是花花綠綠的,分不清線條的起點和終點。看了好一會兒,梁淮才發現那是兩個人,一個站着,一個跪着,兩人之間有一個設計精細的天平。
有點像埃及壁畫,人物都側着臉,身子卻是正面的。梁淮摸了摸下巴。那紋身講的故事,帶有某種宗教傳說的感覺。梁淮是學法律的,他很清楚天平所代表的意義。客觀上,天平代表着公平;而主觀上,天平的象征意就複雜了。
“有名字嗎?”梁淮脫口問道,他一向覺得既然是藝術品,都應該有個名字。
程映搖搖頭,但看見梁淮看得那麽認真,又補充道,“如果非要有名字,應該是叫《審判》吧。”
“《審判》?”梁淮似懂非懂,“什麽意思?”
“就字面的意思。”程映已經收拾好工具,他拿起背包,“我回學校去了。”
梁倜抓起沙發上的襯衫,穿上。
那紋身完全消失在視野裏,梁淮才突然反應過來,想起那件事,一伸手抓住了程映的手。“你等等!”
“映哥,這幾天我都不能洗澡嗎?”梁倜沒察覺梁淮和程映之間的奇怪氣氛。
“可以,具體的你看我給你寫的那張紙條。”程映淡定地指了指放在茶幾上的一張寫了幾行字的速寫本紙,似乎絲毫沒有被梁淮抓着的尴尬。
梁倜拿起紙條,向兩人輕輕揮了揮手,“我先回房間了。”說着離開了。
“淮哥,還有什麽事?”程映微笑道。
“我上次已經說過了,你們還沒收手?”梁淮皺眉問道,語氣中也帶着嚴肅。
程映微微張了張嘴,“是他們有恃無恐,不是我們不收手。”程映低頭看着梁淮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些人做什麽跟你們無幹,再繼續下去,我可幫不了你們了!”梁淮胸中生出一股怨氣。
程映将手從梁淮那兒抽了回來,淡淡地說道,“淮哥你已經幫了我們太多,以後不敢再麻煩您。我今晚還要上課,先走了。”說着便擦着梁淮的肩膀走過,剛帶上門,就聽見客廳裏傳來梁淮一氣之下,掃飛了櫃子上那個小型斷臂維納斯雕塑,發出“哐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