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惡魔的千層套路

第36章

“瑪奇瑪小姐, 小心！”

牆外街道上的日下部，高喊着引回她的注意力。人頭氣球争先恐怖地飛過來，從近處看确實龐大無比、格外猙獰。瑪奇瑪沒有後退, 她以科學研究員的态度仔細觀察氣球下飄蕩的繩索。扭動如蛇的套圈蠢蠢欲動, 幾乎随時就能套中對方的脖子。

但也只是“幾乎”而已。

……它們在恐吓, 還是真的會攻擊嗎？

按照先前一課的報告, 人頭氣球會群體行動, 但攻擊對象也只是有相同面孔的人類。現在天上圍着的人頭氣球的确吓人, 其實目标自始至終都是室內藏着的少年罷了。上方的繩索幾乎就要落下來, 瑪奇瑪稍稍欠下身體——她的躲避動作微乎其微, 但繩索果真沒有再繼續伸長。

氣球上那張倔強的少年面容，肉眼可見流露出失望與怨恨。因為眉眼的細微變化, 青白僵硬的臉稍顯活靈活現, 襯得巨大的人頭有說不出的滑稽感。

“咚”的一聲巨響, 屋內的少年整個人都趴在了玻璃上, 眼裏似乎含着淚。看他的口型, 大概是在喊“笠松隊長”。

所以都是熟人嗎……

如果現實生活中彼此熟悉, 那麽氣球也更容易彼此合作，誘殺目标。從這一點來看, 這些人頭氣球絕對有着不低的智慧。

人頭氣球們還在空中戀戀不舍, 依舊沒有放棄誘捕的計劃。在一群黑發的人頭氣球中，唯有那個金色頭發的氣球最醒目。它藏到其他氣球背後，偶爾暗搓搓地想靠近窗戶、讓其他人頭氣球把她引走。幾次下來，瑪奇瑪幹脆把手抵在窗戶上, 直視着示威。

“來啊。”

金發的人頭氣球逼迫過來，越壓越近，瑪奇瑪能清楚看到氣球皮膚上的塑料顆粒, 看起來是尼龍材質——面前大得離譜的人頭氣球确實有一張頗為帥氣的面孔。她回頭掃了眼窗戶裏的少年，忽略掉鼻涕眼淚，是同出一轍的長相。

只是人頭氣球上死白的膚色與發青的印堂，再帥也只能稱得上是死鬼帥哥了。

“瑪奇瑪小姐，這附近有居民向我們求救。我們準備先去那裏！”

日下部的契約惡魔——石之惡魔從陰影中爬出來。口中吐出煙霧，街道兩邊的空隙漸漸被石頭封上。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居民公寓，那裏盤踞着不少人頭氣球，隐約還能聽到尖叫嘶喊聲。“您這裏注意好自己的安全，還有不要……”

“。”瑪奇瑪一動不動，繼續盯着快貼到臉上的氣球。“随時注意附近，現在還不确定會不會有我們的人頭氣球出現。”

“那些人頭氣球非常狡猾、懂得團隊協作，千萬不要中它們的計了！”

在日下部和東山小紅離去後，瑪奇瑪的目光轉向漫天飛舞的人頭氣球。不能攻擊敵人确實有些難辦，不過在先前的列車上，惡魔獵人們早已針對這些怪物的特性制定出方案。人頭氣球體積龐大，除了繩索沒有別的有危險性，在小巷或者房屋內它們就變得難以行動；而如果将氣球一口氣送至極遠的地方，短時間內，被它們盯上的人都不會有生命危險。

日下部的石之惡魔，在制作掩體絕對一流，瑪奇瑪也有自己的方法。直接使用，銀色的鎖鏈從下腹處延伸而出，另一端鏈接顯形的，正是蜘蛛惡魔普林西。

被百分百支配的蜘蛛惡魔雙目無神，猶如才被更新完程序重新啓動的機器，完全沒有先前的靈動。強行召喚被支配者确實造成這種狀況，瑪奇瑪也不在意。“普林西，麻煩你把這些氣球送到其他地方去吧。”

普林西順從地點頭，八條腿同時發力，朝向後躲避的金發氣球沖出去！

與此同時，下巴處的拉鏈突然拉下，細小的血花濺出，被迎面撞上的人頭氣球直接“消失”在她的胸腔之中！

蜘蛛惡魔特有的傳送能力——可以将生物傳送到任何想送去的地方。副作用大概就是會給使用者本人造成身體負擔罷了。

“辛苦你了，普林西。”瑪奇瑪遞給對方一張手帕，讓她擦去下巴上淋漓的血跡。“再确認一遍，你可以把氣球送到‘任何’地方，是嗎？”

“理論上，是的……”普林西乖乖把拉鏈拉上。“只是傳送的東西太多、超出負荷的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能傳送到任何地方……”

瑪奇瑪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得到的收藏品之一。“哪怕是，也能去嗎？”

蜘蛛惡魔看着她半晌，最終點了點頭，又搖搖頭。

“最好……不要去那裏。”

“地獄有地獄惡魔，暗之惡魔……還有別的一些，從未經歷過死亡的根源惡魔。”普林西小聲說道。“我們這些惡魔，也只有在人間死亡後才能去地獄，在那裏才能轉世複生。”

忽略掉那些名字吓人的惡魔，聽起來地獄是個不錯的地方。

一個滑稽的念頭閃過瑪奇瑪的大腦：轉世複生……為什麽聽起來像是個呢？

“……先把人

頭氣球送到本地警署的地下室。之後我再和你讨論這個。”

趴在窗戶上一直關注着的少年，似乎被外面眼花缭亂的操作給徹底驚到，在瑪奇瑪拉開他家窗戶時都傻愣愣地立在那裏，毫無反應。直到有些濕熱的夏風吹進屋內，黃濑涼太打了個寒戰，後退兩步。“那些怪物……”

“都已經飛走了哦。它們不會再來傷害你了。”

“對了！鄰居的中村先生，還有他們家的孩子，洋介和和子姐都被那些人頭氣球給抓走了！！”

“很遺憾，被抓走的市民多半已經遭遇不測了。人頭氣球只針對有相同面容的人類目标，雖然看着有些恐怖……”瑪奇瑪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面前的少年，正在哭。

雖然個頭頗高，但仍是高中生不知愁的年紀，遇到這樣的打擊自然可以理解。但少年怔愣着流眼淚的樣子顯得分外弱小可憐，像只小狗不懂得如何宣洩堆積的情緒，只能一點點的釋放出來。

她不由放緩語氣。“我很抱歉。”

對于見慣死亡的惡魔獵人而言，他們大多數将有限的情緒保留給朝夕相處的同伴。普通市民的傷亡是遺憾，也是數字。但對從未如此直面死亡的平凡高中生來說，這一個早晨的經歷堪稱離奇又戲劇了。

雖然在獲救後，黃濑涼太是真的松了口氣，為自己還活着的現實而狂喜。但在大喜之後，那些悲慘的畫面又随之浮上。平淡又無趣的日常，只有在被擊得粉碎後才珍惜。少年擦了把眼睛，淚腺卻像被人擰開的水龍頭，怎麽也收不住眼淚。

粉發女子安靜地看着他抽泣。她秀美的面容帶着一絲理解，但更多是讓他默默發洩壓力的縱容。這樣無聲的包容，讓黃濑涼太在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

“您是……東京公安來的惡魔獵人，是嗎？”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還是因為有朋友告訴我，我才知道可以在公安的論壇上求助的。原來東京還有‘惡魔獵人’這種職業……”

黃濑還在那裏絮絮叨叨，瑪奇瑪的目光随意地掃視一圈房間內的布置。喜愛運動的高中生，估計還做着收入不錯的時尚類兼職，基于化妝品與雜志的數量比，少年大概還是有點名氣的那種。“對了，還沒請教您的名字……”

“我是瑪奇瑪，來自公安對魔特異課四課。”

房間主人應該是個很受歡迎的現充。對房間評價完的瑪奇瑪正準備順勢離開，結果一回頭，正好就看到少年亮起來的神情。

“您就是瑪奇瑪小姐！”黃濑涼太看起來非常興奮。“果然就是您！”

“……？”

“小黑子曾向我說起過您！黑子哲也，他是我國中時的隊友，也是最好的朋友之一！”

瑪奇瑪從記憶角落裏挖出那個低存在感的藍發少年。印象不深，但她還依然記得那張沉穩安靜的臉。“哦，是黑子君啊……”

日本的高中生籃球界圈子都那麽小嗎？随便拉出來兩個就是前隊友的關系。不過有共同的熟人确實拉近彼此的距離，覺得和瑪奇瑪已經毫無距離的黃濑涼太湊近過來，眼睛晶亮。他似乎很想上前靠近一些，但又不得不忍耐下來。少年的熱切直白得醒目。

“瑪奇瑪小姐接下來要去解決那些怪物氣球吧？”見她并不答話，黃濑涼太深吸一口氣，“能帶上我嗎？！”

“我對附近的街區都很熟，可以為瑪奇瑪小姐做向導指路……”

為了能不被單獨留下，少年動起腦筋時想法轉得飛快。“而且瑪奇瑪小姐用某種特殊的‘能力’，把會攻擊我的人頭氣球給送走了，不是嗎？也就是說，現在的我是安全的！我可以随時走出去！”

“……我還是建議你待在家裏比較好，黃濑君。”

瑪奇瑪說道。“而且，你不是很害怕那些人頭氣球嗎？怎麽會突然想起來要幫我呢？”

“一直待在原地，才容易胡思亂想吧。我也很擔心海常的隊友和前輩們啊……”

先前哭得稀裏嘩啦，反而讓黃濑涼太把壓力都宣洩出去，現在又振作起來。少年真的就此下定決心，從衣櫃裏掏出外套，又從抽屜裏找出把瑞士軍刀。“而且，瑪奇瑪小姐的身邊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走遠一步的哦！”

“絕·對不會走遠一步的！”

……

接下來的人頭氣球清理計劃，在瑪奇瑪和日下部等人的合作下有條不紊地進行。雖然她可以使用城市裏的動物做眼線，不過随行的黃濑涼太願意幫忙，帶他們去了好幾個人口密集的居民區，也算是貫徹先前說的，“絕對一步也不走遠”。

而跟在他們的身後的少年也明白過來，對滿天飛的人頭氣球，惡魔獵人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在不攻擊氣球本體的情況下，最重要的還是封住它們的行動路線。

一旦封住人頭氣球的行動，圍捕就變得容易很多。在氣球的視野被隔絕後，它們就失去目标，人類就有足夠的能力将它們轉移至遠離民衆的封

閉場所。像地下室之類的暗房，就是絕佳的“監牢”。

“先前的一課就是太執着于攻擊氣球了。”

把這些張牙舞爪的怪物全部封進石制的籠子後，日下部忍不住一聲嘆息。“在發現攻擊不起作用後又變得束手束腳，失去戰意，到最後連躲都不會躲、閉目等死……真是太蠢了。”

總感覺自己被映射了的黃濑涼太沒敢評論，他早已決定把稀裏糊塗給氣球開窗的事帶進墳墓裏。猶豫地看了眼遠處的粉發女子，他小聲問道。“日下部先生，有件事我想問一問您……”

“瑪奇瑪小姐，現在是單身嗎？”

“這件事你幹嘛不去問她？”做事直率慣了的日下部咋舌一聲，然後放開嗓子，讓毫無防備的黃濑涼太直接體會到一把什麽叫社會性死亡。

“瑪奇瑪！黃濑想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啊啊啊日下部先生你怎麽可以這樣啊！！”

粉發女子回過頭看他們一眼，這困惑的一眼瞧得黃濑差點害羞到心梗倒下。“好像有什麽人要過來了。”

“是東山嗎？算算時間她也該回來集合了……”

“不是她……是另一股味道。”瑪奇瑪說道。“不要松懈，可能是敵人。”

她能聞出來，朝這個方向走來的人多半是特級咒術師，那個叫夏油傑的年輕人。可是味道為什麽變了？曾經的咒術師都是一身清爽的雨後薄荷味，現在靠近過來的家夥，卻是一股葉子腐壞發酵後的味道。

她忍不住蹙起眉。視線中的狐貍眼咒術師，确實是夏油傑本人。但他的內在，絕對有什麽與之前不同了。

“好久不見，夏油君。”

“果真是你，瑪奇瑪小姐。”

在神奈川遇到惡魔獵人，夏油傑卻不怎麽意外，臉上挂着司空見慣的笑容，“很久沒見到你了，看起來精神很不錯呢，真是太好了。”

“特意過來并不只是為了打招呼的吧，夏油君？”瑪奇瑪的微笑非常淺。她對自己的嗅覺非常有信心，面前的咒術師絕對有什麽不對勁。“有什麽事。”

“唔……先前我們第一次見面，輸的那場對賭你還記得吧。”夏油傑道。“我想問一問，那個請求，現在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