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惡魔的千層套路

第33章

“瑪奇瑪變了好多。”

“是嗎, 我倒覺得她一直都是那個樣子。”

“诶，秋君是這樣想的嗎？”

“之前澀谷的槍擊案，我見過瑪奇瑪拷問被抓的嫌疑犯。她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所以以後四課要怎麽辦？岸邊師傅還留在中國, 瑪奇瑪卻要大刀闊斧引進新人了。”姬野嘆了口氣。“等師傅回來, 說不定會氣得想殺人。”

“說不定會這樣想的也只有岸邊師傅而已。”早川秋想起最近的風聲, 最後還是老實說道。“大家都挺支持瑪奇瑪接管四課的。”

白日裏忙碌的公安總部, 在臨近黃昏時都會安靜許多。在偶遇瑪奇瑪後, 姬野與早川秋不可避免, 聊起他們共同熟悉的同事。眼罩女性回憶起她對瑪奇瑪的所有印象。她突然笑出聲來, 這讓早川秋有些莫名其妙。

“我只是在想, 熟悉的朋友突然一下變得特別厲害，甚至變成頂頭上司。這種體驗還真是少有……到底在瑪奇瑪身上, 發生了什麽呢？”

“先前她單槍匹馬、從并盛取回槍之惡魔肉片的事情, 在上頭的人留下印象了吧。”早川秋道。“三課那邊還想争取瑪奇瑪過去, 那裏有幾位堅定認為, 瑪奇瑪是能為惡魔獵人帶來新變/革的女神呢。”

“日下部真得好好管理他那幾個副手了, 這都傳得什麽亂七八糟的。”姬野搖了搖頭, 嘆息道。“其實瑪奇瑪能得到上面的人的賞識，我該為她高興才對……剛才見到她時的心情, 果然還是太奇怪了。”

“我竟然在嫉妒她。”

“……”

女孩子的脾氣似乎很容易起起落落。這是早川秋在和姬野搭檔以來學到的經驗之一。無法感同身受的青年也只能沉默聽着姬野的自言自語。距離晚上聚餐還有一段空閑的時間, 所以兩人并不怎麽着急。暗黃日光灑落在走廊上，過了下班時間的公安總部大樓已不剩下什麽人，空蕩蕩的樓層有種異樣的寂靜。

正在這時，姬野回過頭, 像發現了什麽新奇事笑道。“話說現在這個時間，應該算是‘逢魔時刻’吧？”

在日本，逢魔時刻指的是黃昏來臨、晝夜交錯的時刻。在這個時間段, 魔物鬼怪會褪去僞裝、出沒在人世間。早川秋當然知道這一點，他眯眼看向走廊的窗外、那漸漸向濃黑轉變的橙黃色天空。姬野在一旁還在繼續說着。“有時候我會想，大家都喜歡的瑪奇瑪，像有什麽魔力一樣吸引着別人……”

“說實話，我是有點不甘心的，這種嫉妒心實在太無聊了，連我自己都不太想說出口……畢竟瑪奇瑪是無辜的。”

像重振情緒一般，眼罩女性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吐出，好似把所有的有害因素都吐出胸腔。她的左眼熠熠生輝，對着西裝青年充滿期待地問道。“但是，秋君是永遠站在我的這邊的，對吧！”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喜歡瑪奇瑪，秋君也會是堅定的姬野team，是嗎？”

……

“哦？原來大家是這樣看待我的。”讀取着早川秋的記憶，瑪奇瑪如此感嘆道。

“那麽，你又是如何回答她的呢，早川君？”

被提問的青年，自然沒有辦法正常回答她。事實上，瑪奇瑪直接讀取記憶的手法還不夠熟練，在不完全支配的情況下，被粗暴攪動着大腦記憶的早川秋自然很不好受。

英挺俊秀的青年，此時蹙緊眉頭，微閉的眼睑微微顫動。像被蜘蛛網籠住的飛蛾，手指下意識緊扣着牆壁邊沿，脆弱又無助。他覺得自己在做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

“姬野前輩，我是你目前唯一的搭檔，你多少可以對我更信任一點。”

現實中的早川秋，正不斷掙紮在瑪奇瑪的記憶讀取中。而夢境裏的他站在黃昏的光芒之中，語氣平穩，充滿令人信服的安全感。

“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 ”

——“很遺憾，以後你不得不站在我這一邊了。”

站在早川秋的記憶宮殿裏，瑪奇瑪拍了拍旁邊一無所知的青年的肩膀。站在她這個角度，眼罩女性緋紅一片的臉一覽無餘，她喜滋滋地跑過來，似乎想挽住早川秋的手臂，又有點不好意思地将手背在身後。

早川秋對姬野的小動作一無所知。“前輩，是時候出發了。”

“嗯！我們得快一點，不然一會就堵車了……”

停止讀取記憶後，畫面中的兩人漸漸消散不見。而瑪奇瑪也有了主意，退出早川秋的記憶宮殿。在解除對青年的控制之後，對方有些堅持不住般地靠在牆上，額頭上盡是虛脫的汗水。

“畢竟早川君是四課難得的良心……如果就這樣支配，好像對四課未來的發展也不太好。”

讀取早川秋的記憶并非事先有意。聚餐期間離席的兩人，一個碰巧去抽煙，一個去洗手間——這絕對是機緣巧合。正好總圍着早川秋打轉的姬野不在，天時地利，瑪奇瑪順勢命令控制住

早川秋，翻了翻他先前的記憶。

然後她便知曉了早川秋自記事起的全部人生、先前與姬野關于她本人的閑聊、還有他簽下契約的另一個惡魔，詛咒惡魔的事。

詛咒惡魔，一個靠消耗契約人壽命來重傷敵人的惡魔。附有詛咒惡魔之力的武器，正是早川秋那把從不離身、瑪奇瑪印象深刻的日本刀。

所以支配一個注定早死的人，是否有這個必要呢？

瑪奇瑪不太确定早川秋還有多少剩餘的壽命。但只需要回憶一下他那滿滿當當的任務行程，早川秋動不動就拔刀的毛病，這個問題似乎就沒那麽重要去解謎了。

纖長的手指輕輕點在青年的額頭上。他身形一震，秀氣的雙目漸漸變得迷茫。“我們出來得有些久了呢，別人會擔心的。現在回去吧，早川。”

“……是的，瑪奇瑪小姐。”

……

當西裝青年推開門、粉發女子随即緩步進入隔間，姬野就有些不祥的預感。這預感就像感知到暴風雨來臨的海鷗一樣，她警醒起來，狐疑地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卻看不出絲毫的破綻。

瑪奇瑪平靜入席，和身旁坐着的黑濑小聲交談。而早川秋則看過去一眼，繼續喝他的生啤。只是這一個動作，姬野忍不住靠近坐過去。

“你剛才在外面做什麽，秋君？”

“抽煙而已。”他身上确實有淡淡的煙味，早川秋有些困惑。“怎麽了？”

“……沒什麽，大概是我多心了。”

聚餐還在繼續。瑪奇瑪帶來幾位風格都大不相同的“未來新同事”，雖然在一開始帶來不小的冷場，但啤酒總能夠拉進關系。比起差點用八條腿吓死東山小紅的蜘蛛惡魔、來歷不明表情危險的甚爾，那位叫作黑濑悠太郎的嚴肅青年在原四課的衆人眼中分外親切了。哪怕他全程都保持着京都人特有的挑剔嘴臉，在另兩位的襯托下，都顯得正常無比。

“其實在幾年前，美國和蘇聯就在官方機構招募魔人和惡魔，其他國家也有将惡魔軍/事化的傳聞在……日本也應該盡早解開這個禁制。”黑濑握緊拳頭。“總部每年戰損或者離職的公安數量應該上升的吧？我們的處境太糟了，必須要盡快改變這個情況。”

“但是怎麽分辨他們是否親近人類呢？”

東方小紅怯生生地瞥了一眼普林西拖地的長裙，剛才不小心看到的一幕還讓她心有餘悸。“畢竟惡魔大多天性邪惡，有智慧的還會擅長欺騙人類，如果招募進來的惡魔狂性大發、吃掉我們怎麽辦……”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普林西擡起眼睛，直直盯着她。“我從不吃人。”

“但你也不是人類啊。”東方小紅的聲音越來越小。“裝得再像也不是……”

“如果這麽排斥惡魔的力量，那以後獵人們幹脆赤手空拳的對付惡魔好了。”

坐在首座上的粉發女子突然開口說道。“現存的惡魔獵人，大都是在與惡魔簽訂契約的前提下獲得力量的。于其做無謂的犧牲，還不如直接邀請偏向人類方的魔人或惡魔加入我們。這不是最終目的，只是策略之一。”

“我知道各位不相信惡魔的善意。這一點可以放心，未來加入對魔特異課的惡魔或者魔人，都将處在最嚴密的監視下。” 聞言紛紛看向普林西的衆人，發覺蜘蛛惡魔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一旦有任何特殊情況，我給予你們就地處決的權利。”

“……”

“這不是挺好的主意嗎？”室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冷凝，打破沉默的是沙啞的嗤笑，坐在角落自酌自飲的黑發男子突然間有了存在感。他狼一般兇狠的綠眸掠過衆人，最後落到瑪奇瑪毫無波瀾的秀美面容上。“如果給我們‘普通人類’監視權和處決權，那麽對搭檔的魔人或惡魔應該會更信任一些吧？”

你是最沒資格說自己是“普通人類”的。用眼神回答搗亂分子的瑪奇瑪最後補充道。“若能有他們的幫助，哪怕是對上槍之惡魔，我們也無需畏懼。”

一說到槍之惡魔，衆人不約而同地驚訝起來。“所以瑪奇瑪小姐的目标……是那個全球通緝的大惡魔嗎？”

“不是我個人的目标，這是所有惡魔獵人的。”

瑪奇瑪糾正道。“——消滅日本境內所有邪惡的惡魔，這是人們一直以來的訴求吧？槍之惡魔不會是唯一一個，但絕對是獵人們避不過去的一個。”

“我很樂意把收集槍之惡魔肉片的任務放在四課目前的行動首位。各位意見又是如何呢？”

“我活着的使命之一，就是消滅槍之惡魔。”黑濑語氣沉重。“……為我的家人複仇。”

原四課那邊也需要同意的籌碼。瑪奇瑪轉過臉，金色的圓圈眼閃着幽光。早川秋張了張口，擠出喉嚨的聲音同樣幹澀。“……我也是這樣想的。”

“瑪奇瑪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聽此言的姬野迅速擡頭，不可置信地瞪着垂首低語的青年。“秋君？”

“為了這份恩情，

同樣為了十三年前死去的親人，我也一定……要向槍之惡魔複仇。”

早川秋沒有理會姬野的驚疑不定。他的眼中聚起堅定的光芒，腦海中植入的虛假記憶已被完全接受。再看向瑪奇瑪的目光，已滿是敬重與信任。“我支持您的安排，瑪奇瑪小姐。”

“你有這份心就好，早川。”

從角落那邊傳來的嗤笑聲越來越大，簡直到了嚣張的地步。瑪奇瑪掃過去一眼，伏黑舉手立馬做了個拉鎖鏈閉嘴的手勢。“四課在未來必定有讨伐槍之惡魔的一戰。早川，黑濑，你們一定能順利複仇的。”

“未來的四課，一定會相當團結。”她笑道。“我們是一個整體（team），是吧。”

……

很難說這次的聚餐對大家沒有任何影響。直到最後，所有人都繃住了成年人的尊嚴，沒發生什麽喝醉吵鬧、大聲喧嘩的社會性死亡事件。哪怕是最桀骜不馴的伏黑甚爾，也是在故意發出幾聲嘲笑後不再繼續，一個人坐在角落喝得自得其樂。

當然，如果忽視掉黑發男人點的整瓶高級清酒，這樣的場面确實融洽無比。

祥和的氛圍，一直維持到大家準備散席、瑪奇瑪買單（打算請客的姬野看到賬單後兩眼一黑“誰點的35萬的大吟釀！誰！”）。準備各回各家的惡魔獵人們中，唯有東山小紅和普林西全程喝的果汁。她先主動表示能載人回去。當問起何時買的車時，這個有些內向的女孩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就是昨天……”她扭捏地說道。“我上個星期剛考到的駕照。”

此話一出，除了心大的荒井，其他人都下意識後退一步。還是普林西二話不說站了出來。“還是我來開吧。”

“這位蜘蛛小姐，我沒記錯的話你有八條腿吧？”荒井喝得有點大，講話也沒了先前的分寸。“請問你是用哪條腿踩油門吶？”

“你們可以盡管相信普林西的駕駛技術。”準備坐出租車的瑪奇瑪好心提醒道。“先前去并盛就是她送我去的。”

是剛拿到駕駛證一周的東山小紅，還是有瑪奇瑪保證的蜘蛛惡魔普林西？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到最後連擡杠的荒井都默默地坐進普林西的車裏。

東山小紅：“……”怎麽會這樣！

挂着一絲勝利在握的微笑，普林西握住方向盤，載着一車半醉的獵人絕塵而去。留下東山小紅心有不甘地扒拉着車門，企圖拉最後一個客人。“甚爾先生，需要我送你一趟嗎？”

喝完一整瓶高級清酒，也依然臉不紅氣不喘的伏黑甚爾打量小姑娘一番，又看了她的車。“好……”

“這家夥和我一道。”男子被扯着後領倒退幾步。瑪奇瑪攔下一輛出租車，笑眯眯地把幾十公斤的男人塞進車內。直接打斷伏黑甚爾重操舊業的企圖。

“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甚爾。”瑪奇瑪輕聲說道，她瞥見前方的司機正豎起耳朵，努力捕捉八卦。“你現在是我養的狗啊。”

“抱歉抱歉，職業病犯了。才發現那小女孩除了那新車大概沒什麽油水好撈的。”隔着車窗玻璃，黑發男人的小白臉被動技能也依舊發揮着作用。“你們公安的工資是不是挺低的？看東山君這一身穿的，怎麽都是優o庫啊。”

“……你如果能用心在別處就好了。”

……

和有些傻眼的東山小紅道別，再坐進出租車後，瑪奇瑪的笑容一秒切換成放松模式。她揉了揉額角，“所以，見到我的部下後，你有什麽想法嗎？”

“你想聽真話是吧。”

“？”

“除了早川的刀有點意思，其他一個能打的都沒有……話說你是對早川那小子做了什麽吧？看起來魂不守舍的。”

瑪奇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而伏黑說上/瘾了，還在繼續。“這幾個人還想讨伐大惡魔？我一只手就能挑翻他們。還是等以後引進新成員吧。”

他幸災樂禍的一句話，讓前面司機差點來個急剎車。“日本這是要完啊。”

“惡魔獵人畢竟是有契約惡魔的能力在手的。”瑪奇瑪覺得還是得為自家部下讨回一些面子。“之前的你一直都是對付咒靈和人類，大概沒有真正和惡魔交手過。如果真要動手的話……”

“——真要動手，我也會在先一步扭斷他們的脖子。”伏黑甚爾說道。“當然，前提是給錢，不是，是給薪水。”

“等等，你不會給我東山那點工資吧？”

一涉及到錢，伏黑就變了個人似的。瑪奇瑪笑着搖了搖頭。“我倒是願意給你多付些薪水……但是甚爾，現在所有的四課獵人都向我證明了他們的價值。你也得先證明自己的價值才行。”

“起碼，先殺一個惡魔給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