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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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現的妻子楊青曾是軍區文工團的劇場演員,在舞臺上站了一輩子,如今退休了依然難掩風華,言談舉止也和氣慈善,一路上拉着她的手熱情的攀談,說了沒幾句話俨然把她當成了自己女兒。
聽說她今天過生日,熱情的把小輩送她的蛋糕給她。
邊經望去外面接工作電話,楊阿姨拉着她坐在臺下,一邊吃着蛋糕一邊看着臺上的人在收拾道具跟布景。
“我家小兒子在國外讀書,一年到頭回不來兩次,就是經望有時間就過來看我,自從去年我家老嚴走了後來的更勤快。”楊阿姨喝了口水,無奈的嘆了口氣,“其實我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的事故在他心裏啊一直是個心結,總覺得愧疚。”
……
“我一路看着他從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走到現在,這會兒終于有了女朋友,我也總算是放心了。”
楊阿姨招呼臺上的人等會兒一起去吃飯,這邊拉着她往出口走:“你們怎麽認識的?”
遠遠對上門口過來的人,時遇餘光一偏,老實話就這麽說了:“我是他粉絲。”
楊阿姨目光一亮,看着來人:“粉絲啊,粉絲好,當初我也是我家老嚴粉絲,就是受他影響,這才改行當了導演。”
邊經望走到近前,時遇只顧着看他,沒注意有人過來附耳跟楊青說了句什麽。臨出門前,楊青回頭看她,不忘說了句:“你是攝影師也算是半個內行人,演藝界就是跟鏡頭媒體打交道的行業,心得放寬點,只要他心裏的人是你,外界什麽風言風語都不重要。”
對方看她的目光頗深,時遇總覺得這話裏有隐喻,轉了好幾個彎兒也沒想明白。
出門的時候外面很應時的飄起了小雨,雨點噼裏啪啦的砸落下來,雖然不大但來勢猛烈,時遇站在臺階上往裏避了避,等邊經望開了車過來,外面雨越下越大,伴着燥熱的夜風一吹,刮來一臉濕氣。
時遇眯着眼,迎着臺階下的車前燈,看着他從車上打了傘下來,走到臺階下,正要沖過去時忽然聽見有人從後面叫了聲“KC”。
應聲回了下頭,意外的看見嘉紋打着電話過來,直到近前,對那邊草草說了聲挂了電話,目光從邊經望臉上轉向時遇,笑了下,又轉回向他:“你們也是來看楊老師的?”
看見嘉紋的一刻,時遇終于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楊阿姨離開前那句話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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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邊經望,他嗯了聲。
說話間,嘉紋的小助理後面追出來,一路跑過來說:“嘉紋姐這鬼天氣,司機堵在路上一時半會兒估計到不了,梅姐那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接我們。”氣喘籲籲地說完才擡頭看見旁邊還站了兩個人,驚訝的啊了聲:“邊、邊老師?”
對方禮貌的點了下頭,小助理看了眼他們的車,大着膽子湊近嘉紋說要不讓邊老師順路帶她們一程。樣子裝的是悄悄話,可聲音大的隔着雨聲都傳到了她這裏,更別說邊經望。
時遇默默瞥了眼小助理……你目的還能再明顯點嗎?
嘉紋報了自己的酒店名,問是否順路,然後看了眼邊經望,邊經望沒回她,倒是先看了時遇,結果對面也跟着看過來,時遇在三人迎面的目光裏,不得已違心裝了回“好人”:“沒事,正好跟你們順路。”
要不說劇本來源于生活,就是這麽巧的,你不想遇見誰就偏偏接二連三的讓你碰上,遇見就算了,還有更悲催的,你得不得不大方的裝成“事不關己”,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唾棄自己“小心眼”而已。
從開始到酒店,時遇坐在前座,嘉紋和小助理在後面,除了上車後小助理給梅姐打了個電話再沒人說話。輕微的引擎聲裏只有音響裏的歌慢慢流淌。
他車裏的音響被她親自改裝過,裏面收藏的全都是他的歌,以往聽着歌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路程變得特別短,從公司到家裏聽幾首歌就到了,從沒像現在這麽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等到了酒店,雨也停了,嘉紋跟小助理下了車,剩下他們兩人,邊經望開出一段路,在紅燈前停下,關了音響。
時遇把目光從窗外轉向他……幹嘛關了?
“你不是不想聽?”每次她心裏想的什麽總是逃不過他眼睛。
“……音響好檢修了,聲音有點沙啞。”
如此違心。
路口變了燈,他輕踩油門:“想聽現場版的?”
時遇慢慢回頭,一盞路燈滑過去,她坐的位置正好看得見他湛藍的眼角。窗外夏日驚雷,是夜空的號角,身邊他輕聲漫語,是獨屬于他的聲音。
……
直到開車進了小區,收了音:“算是送你的生日禮物,好聽嗎?”
這麽“高級”的禮物,時遇實話實說感動了下:“這首歌叫什麽?”
“還沒來得及想歌名,要不你想一個?”他這麽說時遇還真的去認真想了,托着下巴琢磨了半天,見他盯着自己笑才陡然回過神來,紅了臉:“我回去再想!”
話落,手機忽然響了,看見屏幕上“嘉紋”的來電顯示,時遇笑容僵了下。電話裏說她的包讓助理落在了他車上,包裏有劇本,她明天趕着去劇組問他能不能給送一趟。
時遇回頭找,果然在後座角落裏看見一個黑色雙肩包。
“……那你給她送去,我先上樓了。”
他想讓她一起去,看得出她的顧忌,就是不想她多想,她卻表現的毫不在意:“來回只需要二十分鐘,我把菜洗好了等你二十五分鐘,過時不候。”
真的不去?他再三問她,時遇本來有點郁悶的心情被他一首歌收服得好好的,送個包而已,她哪兒有那麽小心眼:“去吧去吧!”
酒店門口小助理扶着嘉紋坐在路邊,小助理搶先看到他的車,着急忙慌的攔路沖了過來:“邊老師,嘉紋姐說出來等你,但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肚子疼成這樣,梅姐還在路上,能不能麻煩你趕緊送她去一趟醫院?”小助理被吓傻了,近乎帶着哭腔。
看了眼臉色慘白到吓人的嘉紋,邊經望皺了下眉:“先上車。”
時遇在家等了二十五分鐘,然後三十分鐘過去了,又四十分鐘過去了,終于覺得不對勁兒。
看着廚房裏洗好了整齊碼放的菠蘿西藍花茄子西紅柿,盯着手機琢磨着各種原因,最後把堵車的不可抗力否決掉,剩下的只有“人為因素”。
想到嘉紋……終于忍住不給他打了個電話,嘟嘟響了幾聲,那邊提示占線,才放下手機,就接到他打過來的:“嘉紋急性闌尾炎,我剛才送她來了醫院。”
想了無數可能,唯獨沒想到……
“那怎麽樣了?”
他回:“還不知道,醫生在裏面做檢查,我給梅姐打了電話,等她過來我就離開。”
等坐上出租車到了醫院門口,才恍然反應過來他在電話裏問了一句要不要過來,她竟然想也沒想的就這麽來了。身體狀況才是大事,她為了這個別扭吃醋也太不應該了。
別說是前女友了,就算是個陌生的路人見到了還要幫一把呢,不是她“老好人”,這是最基本的為人良心,小小鄙視了自己一下,剛進醫院想給邊經望打個電話,迎面碰見同時進門的梅姐。
“你怎麽在這兒?”梅姐認出了她。
“我來……”話還沒說完,對方聽出了意圖,梅姐隐隐蹙着眉,語氣帶着三分凝重:“這是醫院不是別的地方,她和KC的關系以及網上的輿論想必你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你再出現在這裏不太合适。”
時遇像吃了一口剛起鍋的米飯,熱騰騰的一口吞了下去,一路從嗓子眼兒往下滑,又燙又噎得慌。
明明她才是“正牌女友”,怎麽就成了該避嫌的那個?心裏幹存着一腔孤勇,卻忽然沒有了跟上去的勇氣。陶禮在微信裏祝她生快,聽聞她的處境啧啧嘆了聲,然後見怪不怪:“誰讓你非要地下情,明知道他什麽身份被人誤解不是很正常?要我說就趕緊公開,光明正大給你挂上‘KC女友’的名分,要不然你自己選的路,慢慢吃着醋往下走吧。”
對方發了個很嘚瑟的表情包,看了半天,她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邊經望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她靠在車門上,一臉陰郁的盯着手機。
“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沒上去?”他還以為她沒到或者堵在了路上,梅姐一上去他就下來了,還想給她去個電話問問。
“我剛才來的時候,碰到梅姐了。”坐進車裏,時遇沉澱了很久,還是忍不住跟他開了口。
“她說什麽針對你了?”梅姐向來很強勢,說話直截了當,從一見面看她的臉色就知道一準沒聽到什麽順耳的,沒急着發動引擎,單開了車廂燈,燈光裏她側着臉瞅他,聲音悶悶的帶着小情緒:“她是嘉紋經紀人啊,難不成還會反向敗壞她?”
……
“邊經望,我必須得和你和道歉。”她很少直截了當叫他名字,印象裏第一次如此有底氣,車廂燈調亮了一檔,光線從瞳孔中反射出來,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對不起,我以前對你口是心非了,上次我說對你和嘉紋的事不感興趣其實是假的,說不在意你拍吻戲,不在意你送她來醫院也是假的,我違心讓自己裝得不計較,現在才發現我害怕聽到你和她有關的一切,因為那些都是我不知道的。”
安靜的空間,他同樣回視着她,認真的聽她說完,沉了聲:“是不是,從開始到現在,你一直覺得我們之間很不真實?”時遇沒有猶豫,用力的點了下頭:“對……我是攝影師,日常工作就是活在幻覺假象構造起來的視界裏,再逼真的成品都可能是視覺錯位,親眼看見的都不一定是真實的,未知的想象更可怕……所以,我想知道你們的事。”
“我們沒你想的那麽複雜。”他把過亮的燈光調暗了些,嗓音平靜的往下壓了壓,然後習慣性的過來牽的她的手,握在掌心裏,而後十指交扣,慢慢跟她解釋。
當年那部偶像劇之後,網上各方媒體輿論都在傳他們之間的緋聞,粉絲和網友以及外界所有相熟的人都認為他們該在一起,加之恰好嘉紋也對他有意,他也沒有更合适的人選,就這麽在外界的推波助瀾下兩人走到了一起。
對于這段感情,其實他自己沒有多深的想法,更多的倒像是為了“順應民意”。剛開始也只是試着發展感情,沒想公之于衆,只是沒多久被嘉紋單方面公開了兩人的關系,消息一出意料之中掀起了輿論浪潮,他對此雖然不是本意但也沒多計較。
嘉紋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心性和魄力一樣大,兩人的戀情暴露在公衆眼前後,總想着用她在意的方法利用他們感情的輿論上節目博眼球賺名氣,兩人脾氣秉性出現偏差,加之兩人見得又少,久而久之,感情越來越平淡。直到出現莫宣,小她幾歲,幽默又有拼勁兒的莫宣在她那裏賺足了好感,嘉紋才發現自己所愛另有他人。
“分手的時候正好出了密水的事故,加之還有廣告合同在續約期內,就把消息往後拖延了半年才對外公開。”
直到聽他說完,時遇忽然意外自己沒有臆想當中的別扭,在意的倒成了另一個點:“談戀愛只是磨合的過程,我和你在一起也會經常出差,也會聚少離多,萬一……”
不一樣……他忽然很輕說了句。
什麽?時遇以為自己沒聽清或是聽錯了,卻忽然聽他輕嘆了聲,聲音低低的,像在感慨:“當年事故之後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走演戲唱歌這條路,嘉紋向來心氣高,想着就這麽分開對她倒是也好。”頓了下,他目光落在她臉上:“後來從黑河回來手傷複發,也想過如果以後再演不了戲,可是對于你,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自私的不想你離開。”
饒是他這麽平靜的說着這種滿腹深情的話,也讓她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
直到開回家,在樓下停車坪停了車,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邊經望開了擴音,嘉紋的聲音傳了出來:“我已經跟醫院預約了手術時間,梅姐幫我延後了劇組的檔期……KC,其實我和莫宣早就分開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
時遇一瞬不瞬的盯着手機,豎着耳朵,一個字都不肯漏過,看她還能說點什麽,結果那邊還想接着說忽然被邊經望說了聲稍等打斷,對她說:“你不是說餓了,後面有你喜歡的蛋糕,去廚房把菜洗一下我一會兒去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