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北京的路況實在差得要命，早知道還不如出點血去擠地鐵。
立交橋上車輛前擁後擠，早高峰還沒過，卡其色的小甲殼蟲擠在車流裏，走走停停了半個多小時，最後差點闖了紅燈才堪堪擦着點進公司。
昨晚都怪陶禮拉着她閑扯，睡得晚又接到表姐傳過來的資料，因為當天就要拍攝，放下電話覺都顧不上睡，對着廣告內容核實到天亮，實在撐不住準備稍微迷糊半個小時，結果一覺醒來兩個小時過去了，飯都沒吃，洗了把臉妝也沒化就急匆匆的趕早高峰。
一進公司就覺得今天氣氛有點不對勁，前臺小姑娘顯然是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交頭接耳，捂着嘴笑鬧面露紅暈，說到激動處還開始跺腳拍桌子，連門口有人過來都沒注意。
時遇走近敲了敲桌子，驚得幾個前臺姑娘立刻擡頭，看到是她松了口氣。
她不覺好笑：“小心你們老板來抓空子，人來了沒？”
“前腳剛到，估計去了貴賓休息室，助理來說才下飛機多少要休息會兒。”前臺姑娘一聽老板立刻擺正姿勢，指了指電梯，“小時姐，就知道老板肯定把你叫來拍我們男神廣告，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兩張簽名，當面簽的那種，現在冒充代簽的假貨太多。”
偶像的粉絲還真是遍地是，公司隔三差五都有明星來，也不見得有今天逢年過節的氣氛。
“我男神要是出櫃了我就不要活了，求求老天行行好把男神好好還給我，我願意單身吃素三個月，不！半年！”
“網上竟知道瞎說，敗壞我老公名聲，你看看這大長腿這肌肉線條這眼神，那麽剛正不阿的人怎麽可能是gay，照片肯定是p的。”
“我也不相信啊，可這照片我放大瞅了一晚上，根本找不出一點瑕疵，要是我男神真是那啥，簡直沒活路了，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哎你剛才見過了嗎，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真人特別帥？！！”
“對對對！！就進門的時候隔着門玻璃遠遠望了一眼真的好高，我第一次當面見他啊，可惜戴了墨鏡帽子沒看清臉，可那身高背影簡直不要太帥，三十多歲的人了比二十出頭的小鮮肉一點不差。”
……
直到進了電梯，身後還有員工姑娘對着新聞低頭議論，猜拳決定一會兒到底是誰上去端茶送水。猜贏的姑娘高興地眉飛色舞，結果一擡眼看見時遇：“呀，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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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時遇在幾個姑娘的糾纏下，對着那張手機新聞裏的偷拍照很負責任的說了句：“照片是原圖，沒一點p過的痕跡。”然後在一衆姑娘“當頭棒喝此生無望”的目光下溫婉含笑的進了化妝間。
她沒得及化妝，這種場合素顏見人，尤其還是多年的偶像總是不禮貌的。
化妝間裏還有在沙發上休息的員工，蓋了件毯子貌似睡着了，這一行其中的辛苦她可是深有體會，公司裏經常加班修片子，有人不得不通宵就得在化妝間沙發上湊合湊合。
小心翼翼放慢了步子，繞過休息區，就近挑了個化妝臺，從兜裏掏出氣墊盒開始往臉上拍。
沒多會兒崔三三找過來，非要給她畫上粗眼線彰顯氣質，被她躲開：“你們編劇都很閑，沒事就來公司轉悠？”
“我不只是編劇還是藝人統籌，再說我還不是為了你面見偶像來幫你充充場面……對了我下部劇合作的就是你偶像，要不要拉你過來近水樓臺？”崔三三說着一把扔了眼線筆，一下子發出不小的動靜。
“藝人統籌”的事兒還好意思說，當了編劇後早八百年就被你扔到西伯利亞去了。
時遇無奈，連忙噓了聲，扭頭示意別影響人家休息。
崔三三這才注意還有外人在，捂住嘴适當放低了聲音：“說實話啊，萬一你偶像真是個彎的還掰不回來的那種，你怎麽想……是不是覺得這麽多年付出的感情都白費了？我可是聽外面姑娘早就商量好要去公司頂樓天臺集合了，哎你說你偶像鬧這麽一出，殺傷力有多大？”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不要盲目追随，娛樂圈曝出這些事的可不在少數……你說這世道真是進化的也太快了，本來優質男神就沒幾個，女的都搶不到，男的還得來橫插一腳，讓不讓人嫁出去了？”
看她那故作惋惜的樣，想到門外那幾個姑娘的言辭，時遇收好化妝包沒來由的有些心煩意亂：“就算是真的……那也沒什麽，法國同性婚姻都是合法的，早就崇尚婚嫁自由，不要抱着傳統道德固步自封還坐井觀天。”
但你偶像雖然中法混血卻是中國籍好嘛？
“心還真大，我做編劇的都接受不了這麽雷的事。”崔三三低頭發短信，“同性婚姻那都是小衆，全世界還有那麽多人在抵制呢。”
“古代女人還不能露腳呢，上世界七十年代老一輩管穿旗袍露大腿塗口紅的都叫□□，現在不都常态這你怎麽說，時代在進步，就你這樣的人拖了後腿。”
崔三三收了短信，離開前大嘆她實力粉，她這編劇都說不過她。
化妝間重歸寂靜，望着嚴絲合縫的玻璃門，時遇冷不防反應過來……怎麽說着說着就把偶像同性戀的傳聞給坐實了？
真是罪過。
無奈的嘆了聲，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收拾好東西背上包。
起身時不遠處手機聲響了起來，很溫和的鈴音忽然一起讓她下意識轉了下眼。
沙發上的人動了動，從毯子底下伸出手拿着手機，黑衣黑袖，襯得一只手白皙又修長。蓋在臉上的毯子順勢滑到了地上，露出一張清明俊朗的臉。
那張過分熟悉的面容轉了轉，拿起手機緩緩睜開眼，墨藍色的瞳孔水潤清透，清醒的不見一點睡意。
時遇已經站起了身，目光凜然。
邊、邊經望？？
有那麽一瞬間，多麽希望自己看錯了……
少女時代的偶像，曾經無數次瞻仰在電腦電視屏幕那個四四方方小方框裏的人現在貨真價實的站在自己眼前。
她敢發誓，過去的二十幾年裏都沒有比這一刻更加心神潰亂的時候。
下一秒，開始努力回想剛才自己到底都說了些什麽，有沒有大逆不道的話。
沙發上的人聽着電話，彎腰把落在地上的毯子收起來折了幾下，整齊的擺在沙發扶手上，期間不知道聽到什麽，還回頭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一眼，心裏叮咚一聲響，待他回頭接着收拾沙發她才想起來要回避目光。
邊經望聽了會兒，最後“嗯”了聲回應。
眼見電話挂斷，時遇已經多少找回了理智，肯定不能走為上計。
高跟鞋摩擦着地面，躊躇的向前：“邊老師，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在這兒。”
啊呸……
說完就覺得這話怎麽聽都有些不妥，就好像議論別人應該找個好地方說？
說話間，邊經望拾了外套走過來，一走近，将近一米九的模特身高如大山般壓下來，她不自覺後退了半步。
絕對的氣場碾壓。
他卻停在一步遠的安全距離外，看了她一眼：“時遇？”
她有些反應不及，無意識的點了下頭。
他了然：“你手機打不通，導演到處在找你去攝影棚。”
一離開化妝間，壓力消失陡然松了口氣，近距離接觸偶像果然不是一般人能體驗的，還是放在心裏暗搓搓萌一下，或者看看電視追追劇就好。
擡起巴掌照着自己後腦勺拍了兩下，徹底醒醒神，翻出手機才發現昨晚忘充電自動關機了，從包裏找了充電寶連上立刻小碎步往攝影棚跑。
幾號棚來着？
經過剛才一出，直覺自己智商下降的厲害。
結果一攝影棚的人都在等着她，她深覺愧疚對着導演連連道歉，好在導演都是公司裏的，自己人交情都沒的說。
別看時遇才二十六七的年紀，雖然被表姐硬拉過來接活的，但早就是公司攝影團隊裏的扛把子，中戲攝影專業出身，後又出國進修，本身又對攝影有種迷之天賦，近幾年國內國外大大小小的獎項也拿了不少，被譽為攝影界的青年天才。
他們今天拍的是高端礦泉水的廣告，廣告裏以實地水源為背景，前期邊經望已經空了一天跟組到外地取了鏡，還剩下幾個簡單的室內鏡頭補拍，再摳摳圖就算完工了，廣告主要還是要靠後期制作，所以工作量不大，順利的話幾個小時就能搞定。
邊經望帶着助理去化妝了，她跟導演還有其他攝助道具燈光師等就一系列細節問題商定好，道具師布置內景的空當，去了趟洗手間跟陶禮聊微信。
水池邊沒什麽人，她一邊洗手幹脆開了擴音。
“你給我的邊經望簽名是假的，我差點讓我小外甥女給錘死，你到底從哪淘來的簽名照？”
時遇有些沒想到：“假的……怎麽可能？”
“我怎麽知道？”那邊嘆口氣，實在無奈，“反正我小外甥女一口咬定就是假的，說是網上山寨冒充的一抓一大把，還以為是我上網給她買的，說我上了人家的套了。”
簽名照是表姐底下的人弄得，要真是假的她也沒辦法。
陶禮聽她語氣不佳，有些疑惑：“你怎麽了，怎麽蔫不拉幾的？”
時遇心裏堵了口氣，終于能找到個能傾訴的人，把剛才的窘事簡要概述了一遍：“總而言之，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我竟然當着偶像的面堂而皇之的大談他同性戀的事，結果崔三三一走人家從沙發上慢悠悠的起來，就那麽被當面抓了個正着，我那個窘啊，恨不得當時快來道雷劈了我……你能體會我的心情嗎？”
陶禮聽完，要笑不笑的：“……他不是也沒說什麽，你确定他聽見了？”
“肯定聽見了，當時又沒什麽人……真是沒臉了，關鍵一會兒還要拍片子。”
她倚在門邊，如果外面有人進來好及時收音。
一門心思對着手機吐了幾句苦水，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把紙巾揉成一團回頭找垃圾桶。
結果一回頭，水池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