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啊,都打扮得衣冠楚楚,好像随時可以去參加宴會的樣子呢。”我忍不住感嘆。
西裝革履的菲茨傑拉德相當帥氣,身穿小禮服側戴綴花小禮帽的阿婆更是美炸天!
“這位美麗的小姐當然是沒話說,組合團長姑且也能算吧,但那位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太宰挑了挑眉,“古怪的披風不說,裏面的着裝也讓人不敢恭維,還戴着白色毛氈帽……這一身去參加宴會?”
啊,說到陀思妥耶夫斯基……
雖然這個陀翁也很好看沒錯啦,但是……是不是稍微有些過于「纖細」了啊?簡直就像是一位楚楚可憐的病美人……和能夠徒手與熊搏鬥的戰鬥民族形象差太遠了吧!
這……這不是我印象中的陀翁啊……
我印象中的陀翁,明明是一個有着深邃的目光,端重的面孔,在其飽嘗苦難的身軀中,綻放着堪比繁星璀璨的思想之光。
他是靈魂的拷問者。将人類剝去表面的潔白,要拷問出掩藏在潔白之下的漆黑的罪惡。如此之後,又要拷問出那藏在罪惡之下的、真正的潔白來*。
是偉大的,人類靈魂的審問者!
而這個「死屋之鼠」的頭目費奧多爾就……
诶嘿,就還挺好看的。
“嘁,你在想什麽奇怪的東西啊,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妙哦?”
“咳,沒什麽。”啊呀就一個沒忍住……“不繼續看下去嗎?”
“你是說芥川之後的計劃嗎?這個偵探社肯定已經知道了,畢竟……嘛,不過看看也沒關系。”太宰翻到了下一頁。
“啊,是在海上呢。說起來,「交易時間」是不是已經過了?”
“好像是呢。”
“你還真是一點也不着急啊,太宰君。那麽肯定芥川君會失敗嗎?”
“诶~難道你居然認為芥川君能夠成功嗎?”太宰反問我。
“如果只是敦君……”
“既然那個時間的敦君是你的下屬,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敦君的潛力吧!”
“我的敦君确實很優秀。話雖如此,那個世界被偵探社培養的芥川君,最終還是勝過了敦君。”
所以怎麽說呢……如果只是芥川和敦,我還是挺看好芥川君的。
“诶~居然是芥川君贏了嗎?”太宰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真是看不出來呢!”
“也有可能是因為武裝偵探社……總感覺我們好像不擅長養孩子。”我想了想,“說起來,那個世界的芥川君,是織田作在養哦!”
在那一瞬間,太宰的表情突然變得一片空白。他用鳶色的眼眸注視着我,空洞的眼珠好像是鑲嵌在玩偶上的深色玻璃球。
對于「太宰治」來說,這恐怕可以稱得上是絕對的失态了。
這份「信賴」真是過于沉重了,簡直讓我有些惶恐起來。
我沒想過這個世界的太宰會在我面前卸下防備展露部分真實,莫非是因為「另一個自己」麽?但如果是我,我是絕對不會在太宰面前失态的——
甚至可以說,或許其他人還有半分可能性,但唯獨在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面前,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把自己內心的真實顯露出來。只有「自己」不行。
天啊,我覺得我快要窒息了。
快停下來,恢複到平時的樣子吧!我并不想看你面具下的真容,請将它重新戴上吧!僅是表層的假象就好,觸碰到內心可就太過鮮血淋漓了。
“那個世界的織田作……加入了武裝偵探社嗎?”
良久,太宰終于開口說話。
我簡直是如蒙大赦一般,哪怕對這個話題并不多感興趣,也立刻積極的回應了太宰:“是哦,織田作是……是以「蒼之使徒」事件為契機,加入了武裝偵探社。”
啊,我就知道。難免會想起來一些事……不過只要能從剛剛那種沉凝的氣氛中逃離出來,也就顧不得這些了。
“織田作他……啊,他沒有在港口黑手黨的話,那麽mimic——”太宰此時的樣子,就好像是一個溺水之人驟然抓住了一根浮木,“mimic也就和織田作沒有關系了,是不是?”
好像是這樣。
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幾個碎片般的畫面,疾速的出現又疾速的消失不見。
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但我不願意伸出手。
“是。”我給予太宰肯定的回答,“如果你是想問織田作的情況,他加入了武裝偵探社。和其他社員都相處得很好,備受信賴,之後還成為了芥川君的教導者。”
太宰一言不發,安靜的聽我述說。
“他收養了很多孩子。工作之餘也會寫寫小說……”
可惜我最終還是沒能看到它。
有關那個男人的一切記憶,不容抵抗的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這不是我能自己抑制住的東西——很遺憾,真的很遺憾,我原本并不想要記起來。那個所謂的「前世」的一切,我都不想知道。
但……如果是織田作,僅僅只是和織田作有關的記憶……
似乎并不會影響到天平的平衡。
不,準确的說,這确實是一塊不小的砝碼。所幸,它落在了屬于光明美好的那一側。
“織田作還活着啊……”如同注視着什麽虛幻的不可觸及的美好,太宰臉上浮現出一抹空茫的微笑,“居然是一個,織田作生存着,寫着小說的世界……”
“真是一個幸運兒啊,太宰君。”他将空泛的落在空中的視線轉向我,“你是怎麽做到的?”
“不管我是怎麽做到的,這一切對你來說都沒有意義了。”
說完這句話後,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
啊,這個世界的織田作,已經死了啊。
對于我來說,死亡是美妙的、将我帶離世間混沌的、我為之向往的長眠不醒。但對于織田作來說,死亡只是死亡而已。是失去呼吸,是不再有未來,是所有夢想都無法再實現。
渴望死亡的我還活着。
想要活着的織田作卻已經死去。
還有比這更諷刺的命運輪.盤嗎?
我的呼吸仿佛被冰凍住了。直到肺部傳來劇烈的抽痛,我才驟然反應過來一般開始大口的喘息。
在我面前的太宰,如同鏡像一般,做出了與我完全相同的舉動。
看着他狼狽的模樣,我似乎也看到了我自己。
“抱歉……真是很抱歉……”太宰的聲音很輕,像是随時會在空氣中散開從此消失不見。
抱歉沒有守護好織田作?
抱歉沒有讓織田作活下來?
還是說,抱歉,在絕·對·不·容·許·失·敗·的·那·件·事上,品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失敗的滋味?
可是這又什麽好道歉的呢?
就算真的想要道歉,對象也唯獨不應該是我。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失敗,我又怎麽可能會取得成功呢?
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之前太宰的所謂「失态」,根本就不是什麽「信賴」,也和「另一個自己」無關——
我只不過是作為,在太宰眼中,可以平常的談論起織田作的交流對象,僅此而已。
“沒有什麽需要道歉的。”我注視着太宰,也不知道究竟是試圖撫慰誰的靈魂,“這并不是你的錯誤。如若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那即是命運所注定。”
命運注定要讓你失敗。
命運注定要讓我成功。
或許所有一切都已經寫在了「書」上。
在所有一切都尚未發生之前。
而我們只是被命運的洪流裹挾着不斷向前,直到行至終焉——無論那結局是否為我們所期待。既無法駐足停留,更無從回溯過去。
所以一切得到的終究會失去,一切存在的終究會消亡。
無論你如何拼命的、不顧一切的想要抓住什麽,都會如同指間流水般落散,最終什麽也握不住——什麽也留不住。
因故,反而是先離開的那個比較幸福。
“原來你是命運論者嗎?”太宰譏诮地問。
“命運論者嗎……”我微笑着說出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話,“或許吧,可能因為我是被命運所眷顧的那一個。”
太宰卻仿佛相信了一般:“或許真的是這樣……能生活在一個織田作生存着并且寫着小說的世界,這樣的「我」,确實稱得上被命運所眷顧。”
即使說出「我和織田作并不是朋友」,亦或者「織田作在Lupin酒吧拿槍對着我」,也未必會讓太宰感覺好受一些。
因為,比起織田作的光輝燦爛的未來,僅僅只是作用于我身上的這點代價,實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如果太宰可以選擇,他也必然會用「和織田作的友誼」來交換「織田作的未來」。
我實在想不出如何能夠安慰他,好像連伸出手借以交織的溫度給予些許支持都做不到。卻又對他的悲傷感同身受,于是只能做一個沉默的陪客。
無聲的靜寂。
此時,不論是我還是太宰都将「人虎捕捉計劃」暫時放到了一邊,也絲毫顧不上可能會到來的異國異能力者。
太宰探究地注視着我。
長久的沉默,長久的對視,久到我幾乎以為這裏站着的是兩座雕塑——
終于,太宰開口了。
“是……「書」嗎?”
他這樣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