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偏執狂
上次跟徐渭一起吃飯，渺渺中途離開，心裏過意不去。這回是她請，地點在江平路的一家烤肉店。
那邊除了美食一條街以外，五百米隔了一條馬路的地方，還有一個花卉市場。
渺渺正好有需要購買的綠植，好用來裝飾新的辦公地址。
如果不是因為電梯故障，她這會兒已經在路上。
雖然心有餘悸，卻還勉強能站着。
喝了半杯的熱水，那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感覺才慢慢壓下去。
這時，物業部的經理迅速趕來，見到靳總後一直點頭哈腰的道歉。
并且承諾，一定會就此時補償餘小姐，直到她滿意為止。
渺渺站在窗邊，日光灑在她的微卷的長發上，蒼白的臉色近乎透明，眼底還有一片微紅，看着令人心疼。
她不知道靳薄涼跟經理說了什麽，就看到經理的臉色白了又白，最後病恹恹的離開了。
“靳……靳總，我先走了。”渺渺輕聲道。
十四層的電梯口聚集的人群漸漸散去，靳薄涼略微颔首：“好。”
渺渺猶豫了片刻，她還是轉向了安全通道。
這電梯短時間內她是不敢再坐了。
靳薄涼緩緩地走到窗邊，這裏放着一個垃圾桶，他看着外外面的車水馬龍，從兜裏掏出了一根煙。
渺渺從樓梯走下了十四層。
Advertisement
為了防止雙腿明天酸痛，她每下三層，都會停下來休息片刻，做一會兒拉伸。
到了一樓之後，快步離去。
手機接到了物業部的電話，他們表示，有專屬的慰問品要給她，渺渺留了一個地址，便坐出租車離開了。
“聽說了嗎？餘小姐真被困在了十四層！幸好電梯修好了，有驚無險！”
“靳總可是第一時間趕去了啊……”
“真的？”
“我親眼看到的，那還有假！不信你問問小珂，她一直在前臺，肯定看到了的。”
茶水間，捧着咖啡杯的小珂連連點頭：“沒錯，靳總沒有坐電梯，直接走得安全通道。”
餘小姐是靳總的前女友，雖然兩個分手了，但危急時刻他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這麽看來，他還是挺負責的。
“上班了上班了。”有人拍了拍手。
茶水間的幾個員工各回各的工作崗位。
林助理握着手機等在電梯門口。
叮咚。
電梯停了下來。
門開後，靳薄涼從裏面走出。
林助理說道：“靳總，策劃部做出了三分紀錄片的企劃案，已經放到了您的辦公桌上了。”
“嗯。”靳薄涼神色淡然，他朝着辦公室走去。
鋪着大理石的地面倒映着細碎的陽光。
他身形修長，雙眸不沾半點情緒，像一潭深邃的古井，無波無瀾。
路過的員工都點頭問好，他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下。
辦公室。
敞亮的落地窗，攬盡了一城的陽光。
三分文件夾放在桌子上，他沒有第一時間翻看，而是來到了酒櫃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旁邊放着魚缸，三條小白龍游來游去。
他抿了一口酒，站在前面安靜的看着，眼底倒映出它們的身影。
之前提出“做朋友”，渺渺還沒有給出回應。
不知道她最終的決定是什麽。
今晚，她要去見徐渭了。靳薄涼隐隐察覺到了什麽，經過他調查得出的結果，徐渭這樣的人，一向直來直往。
與唐清蕤的那場婚姻，他得到了一點風聲。
按照當時的情況來看不難推測，兩個人根本沒有結婚。
渺渺是個對待感情極度認真的人，不可能輕易和誰步入婚姻的殿堂，更不可能閃婚閃離。
可是徐渭不一樣。
如果渺渺同意跟他交往，那麽，她必定是認真的。
想到這兒，靳薄涼含在嘴裏的那口威士忌，都變得苦澀起來。
難以下咽。
渺渺來到了江平路的花卉市場。
接近傍晚，不少下班路過的人在選購花草。
最入門處還能看到賣小金魚的店家。
渺渺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木質澡盆裏，一群紅色的錦鯉游來游去。
店家熱情的說道：“屋裏還有很多品種魚，要不要進來看看？”
渺渺笑了笑：“不用了，謝謝。”
她今天來是要選購綠植、花卉，到時候如果工作室裏有魚缸，再考慮養一些觀賞魚吧。
渺渺去了旁邊的一家大花店，這會兒人有點多，店員手忙腳亂顧不上新來的客人。渺渺自己一個人慢慢浏覽，最後她訂購了五株大型綠植，十二盆盆栽，其中包含了綠蘿、四季花等。
跟店家說好了地址，他們負責送貨。
這些東西可以暫時放在住房的陽臺，等工作室開起來後，直接挪過去。
看了眼時間，下午六點半。
天快黑透了。
天冷了之後，白天特別短暫。
渺渺沿着街朝小吃一條街走去。和徐渭約的是晚上七點，她怕遲到，便從旁邊掃了一輛共享電動車，慢悠悠的朝着烤肉店騎去。
晚風徐徐，心裏想着工作室的事情，渺渺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下午電梯裏的驚險遭遇，多少撫平了一些。
只是現在對電梯有了輕微抵觸，希望後面這種狀态能快點好起來。
過了馬路，再轉個彎，就是烤肉店了。
渺渺速度開得很慢，突然，前方一道燈光照過來，刺到了她的雙眼。渺渺的車頭一歪，撞到了身旁路口的臺階。
她心底一慌，連人帶車一起摔在了地上——
砰！
車子撞到了什麽，她坐到了冰冷的地面上，膝蓋以及手臂傳來絲絲疼痛。
還好！她最後關頭按了剎車！
這次摔得矯情，只是電動車好像撞到了……她擡頭看去，那裏停着一輛白色的轎車。
而那個黑暗中打亮光的車子，也不緊不慢的開走了。
白色轎車裏很快出來一個人，他看到自己的寶貝車子劃花了，破口大罵：
“你什麽情況啊！電動車都騎不好？！大平地還能撞過來？？？”
渺渺捂着手臂站了起來：“對不起，是我不好。你看看，這修車費要多少，我賠。”
男人三十出頭，留着寸頭，穿着一身藍色的運動套裝，像是剛從某建設場所出來。他看清渺渺的模樣後，明顯神色一愣。
他的态度好了不少：“美女，你這開車技術不行啊。”
渺渺沉默着将電動車推了起來，停穩當後，選擇結束行程。支付了兩塊錢後，她輕聲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你看，要賠多少錢？”
男人上下打量了渺渺一下，米白色的西裝外套+長褲，頭發紮着低馬尾，年紀很小，感覺才剛畢業的樣子，很像是職場新人。
他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美女，我這車一百多萬買的，你把我這前杠杠皮都撞壞了，怎麽也得賠個八萬。當然，我這個人很好說話，如果你願意交個朋友，陪哥哥去喝兩杯，那這事就一筆勾銷——怎麽樣？”
渺渺眉頭輕蹙：“換個前杠，根本用不了這麽多。”
男人被拆穿後，有點惱羞成怒：“你懂什麽！我還能給你胡亂要價嗎！撞我的人可是你啊！”
“報警吧。”渺渺不想跟他廢話：“讓警察來判定，需要賠多少。”
她不會逃避責任，但也不會別人說多少就是多少。
這八萬塊，她拿得出來，但肯定不能讓別人框走。
男人見她幹脆利落的拒絕了自己的“交友”邀請，便惡言道：“什麽東西，真以為自己多漂亮呢？不識好歹！你這種年輕的小姑娘一茬一茬的，再過個幾年，你就年老色衰，想跟哥哥吃飯、哥哥還懶得搭理你！”
現在端着？到時候成了沒人要的老女人，後悔都來不及！
他好歹開個百萬的車，對方還瞧不上。
中年男人心裏一肚子火，他掏出手機，準備找警察來解決這事。
渺渺眉頭緊皺，她真不是一般惡心這個男人。
滴滴——
另一旁，突然傳來了鳴笛聲。
一道車光打來，渺渺和男人一起看了過去。
一輛越野車緩緩了過來，車主瘋狂鳴笛，渺渺不禁朝後退去，走下了臺階。
車光太強烈了，她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男人也愣了許久，不禁朝後退了兩步。就在那一刻，越野車突然發瘋一般的沖了過來！
砰！——
越野車裝着白色轎車，将它撞到了柱子上，車尾瞬間裂開。
男人目瞪口呆。
他剛買還沒開一個月的寶貝車，就這麽被撞報廢了！
那輛越野，黑夜中張牙舞爪，得意洋洋的閃着前車燈，向後退了一段距離。緊接着，又是猛烈一撞！
渺渺也看着這一幕，她瞳孔微微放大，看到白色轎車幾乎成了一輛廢車。這時，越野的車燈熄滅，主駕駛的車門打開後，徐渭從裏面走了下來。
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聲音懶散：“你看看我這車，你得賠多少錢？”
男人看了過去，心驚肉跳！
這種知名品牌的超豪華越野車，少說一千萬起步……
見男人不說話，徐渭笑了笑：“不回答？行。”
他坐回到車裏，雙手握住方向盤，冷冷的看着窗外的男人，對着那白色的轎車又是一撞！
砰！
車蓋掀飛！
落在渺渺的眼底，她的心髒砰砰直跳！雙手忍不住捏緊了衣角，渺渺感覺到整個身體都在發顫。
那一瞬間，腦海裏閃過一些畫面。
那些幾乎捉不住的，類似于争吵的聲音，酒瓶亂飛。
隐隐地，還有女人的哭聲……
很嘈雜。
她完全沒有記憶，這或許是她兩歲之前在原生家庭的時候，經歷過的事情。
渺渺意識到事态的失控，她按亮手機，給徐渭打了一通電話。
“可以了，徐渭……”
三年過去了，徐渭還是跟以前一樣暴躁，生氣的時候難以控制自己的言行舉止。
高一的時候，渺渺就看到過徐渭将人揍到吐血。像瘋了的野獸一般，用腳踹到對方趴地不起。
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看到這樣的徐渭，她的心底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這種恐懼，就像是刻進了骨子裏一般，讓她一直都很排斥徐渭的接近。即使是他在圖書管裏，安靜的趴在自己旁邊睡覺，那樣溫順幹淨的樣子，差一點讓她動心。
可是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接受徐渭的另一面，所以，他們始終沒有辦法在一起。
她不喜歡“失控”的感覺，她自己也說不上理由，已經不喜歡到了恐懼的地步。
這樣象征着“力量”的畫面，讓她覺得很危險、想逃離。
或許跟那些偶爾出現的畫面有關。
姐姐說，小的時候，只要父親回來家裏就充斥着咒罵、打架聲。
渺渺想到了靳薄涼。
他情緒穩定，永遠有計劃，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包括自己，也步步淪陷。
靳薄涼就連生氣，都是淡淡的，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很安心。
他極度理智冷靜，從不失控。
或許，這就是她喜歡跟靳薄涼待在一起的原因之一。渺渺懼怕激烈的沖突，仔細想想，她跟靳薄涼在一起的這些年，幾乎沒有吵過架——當然，靳薄涼逃避問題的态度，也讓她非常難受。
男人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善茬。他也不敢多說什麽，生怕對方做出更解列的舉動。在徐渭的冷笑中，兩個人“友好”交談了一番。
最後，他灰溜溜的走了。
徐渭走了過來：“走吧，渺渺，我位置已經定好了。”
剛才做出了那些瘋狂的舉動，現在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路邊有拍照的人，也在他警告的眼神中，默默放下了手機。
烤肉店一推開門，香氣撲鼻。
渺渺卻一點兒食欲也沒有。
她沒有表現過多的情緒，也沒有詢問剛才的事情——徐渭自己會處理好。
進去之後，徐渭點了一份套餐。
七點，烤肉店滿座。
徐渭提前預定了小包廂，隔着半張簾子。他照常詢問道：“最近過得怎麽樣啊，看你朋友圈，前段時間去了G城？”
G城，海濱城市，姐姐劇組拍戲的地方。
“去玩了幾天，不過碰上了暴雨臺風，只能一直待在酒店裏了。”
“沒事啊，等後面有空了你想去，我們一起。我有個哥們在那邊，一定會好好招待我們的。”
渺渺只是笑了一下，她輕聲道：“可能今年都沒時間了吧。”
徐渭早就被渺渺拒絕習慣了，他面上也沒太大的變化。
“聽說你要開工作室了？”
“嗯，是的。”
“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幫忙嗎？”
“暫時沒有，一切都挺順利的。”
徐渭笑了笑，他端起茶杯，瞥見服務生掀起簾子進來。
服務生将一大份腌制好的牛肉放到了桌子上，還有香菇、豆腐、土豆片、雞翅、五花肉、生菜，一一擺到旁邊的推車上。
“二位，請慢用。”服務生笑容可掬的說道。
“謝謝。”渺渺回了一聲。
徐渭放下了茶杯。
他看着渺渺，緩聲道：“其實上次見面，我就有話想跟你說。不過你沒給我機會。”
“當時接了一通比較重要的電話，所以……”
“我知道，沒事。正好這段時間出了趟差，怎麽說呢，更堅定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渺渺，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每一句，都是認真的，我從來不開玩笑。”
渺渺放下了筷子。
面前的烤盤滋滋作響，但是兩個人都沒有管它。
“好，你說。”渺渺看着他的眼睛。
徐渭：“我這三年在國外比賽，心裏想的最多的就是早點幹出一番事業，回國來找你。”
“高中的時候，我追你，他們起哄，并不是說我是在開玩笑。”
“相反，我很認真。”
“而現在，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依然很喜歡你。”
渺渺：“……”
徐渭：“我不知道為什麽你一直都有些排斥我，但其實，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做的很好。在我的世界裏，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了。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陪在你的身邊，照顧你，保護你。”
那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高中時候的徐渭。
少年的情話，很動人。
可是……
渺渺垂下眼眸，她輕聲道：“一輩子，太漫長了。”
沒有人可以保證，喜歡一個人這種事情，可以堅持一輩子。至少，現在的她已經想象不到。
“先不用急着拒絕我，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我等你。”
徐渭從一開始就确定的人，怎麽也不會半路上就放棄。不管渺渺經歷過什麽，現在，都将翻頁。
從今往後的每一天，都是跟他徐渭有關的記憶。
渺渺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将一旁的牛肉夾到了燒烤案板上，油漬滴落，火花濺起。
滋滋——
烤肉的聲音很好聽，烤肉的香氣逐漸充滿了整個包廂。
她說道：“吃飯吧。”
徐渭笑了笑：“好，我來烤，你負責吃。”
一頓飯結束，徐渭送她回去。
越野車停在小區樓下，唐婉芯看得真真切切，她恨不得用放大鏡去照車标。
渺渺剛進門，她就說道：“好家夥，他開得可是限量版豪車啊！這是哪位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渺渺不知道怎麽回答。
徐渭的家世，她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去國外之後，賽績斐然，現在已經成了車隊的隊長。
“可能是俱樂部的車吧。”她也不确定。
唐婉芯雙手扶住她的肩膀，一臉八卦：“不知道賽車手私底下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也像賽場上那樣所向披靡？”
“……嗯，還行吧。”
徐渭的性格，确實有些……
張揚。
唐婉芯眼睛微亮：“他老是約你出去，是不是還喜歡你啊？告白了沒有？”
“告白了。”渺渺如實相告：“今晚，他說了很多話。大致意思就是，想跟我交往。”
“那你怎麽回答的！！”
說真的啊，唐婉芯不激動都不行，渺渺這幾年老是跟靳薄涼糾纏不休，現在分手了就該好好的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啊！
靳薄涼那朵高嶺之花，既然難以攀摘，那就不摘了！誰稀罕呀！
“我還沒想好呢……”
渺渺坐到了電腦前，她吃了一顆小番茄，擡頭看向唐婉芯：“可能，徐渭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吧。”
“那也可以試試啊，給他一個機會，也當是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唐婉芯忍不住相勸。
一方面是因為，徐渭的條件确實不錯。
她看了他的一些資料，國外的F站有千萬粉絲呢，賽車比賽拿了那麽多獎項，而且現在還這麽年輕，前途無量。
身家背景應該也不錯，最主要的是——
唐婉芯還是能多少感覺到，靳總對渺渺“居心叵測”，他最近這段時間，找渺渺的頻率過于平凡了。
要是渺渺真的戀愛了，那她跟靳薄涼就能徹底翻篇。
徹徹底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