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唐寶兒坐在馬車中，聽着那些人的聲音越來越近，一聲高過一聲，此起彼伏，不由皺起了眉頭，一把掀開了車簾，向外看去。
雙兒被她吓了好大一跳，趕緊一把将那車簾子又給拉上了。
“大小姐，您怎麽又忘了嬷嬷說的那些規矩了？您這樣，若是被那些大家閨秀看到，又要被人笑了。”
唐寶兒擡眸淺笑：“好雙兒，你別怕，本小姐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才不在乎那些規矩不規矩的，以後啊，咱們只要面上過得去就行，私下裏就要痛痛快快的過日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眸光流轉，雙兒被驚豔的說不出話來，大小姐的眼睛真好看啊，要不是臉……，一時間，小丫鬟心中憐惜之情頓起，哪還舍得再拘着唐寶兒。
這一會兒的功夫，那些人已經到了近前。唐寶兒放下了車簾子，皺眉想了想，低聲在雙兒耳邊吩咐了幾句，然後往她手中塞了兩塊碎銀子。
雙兒一臉疑惑，卻是聽話的點了點頭：“那小姐你自己小心些，就在這裏等着雙兒，千萬別亂跑啊，我很快就回來。”
主仆二人約定好，唐寶兒将礙事的裙擺卷了卷，悄悄的打開了車門，利落的跳下了馬車，然後在雙兒無語的目光中優雅的撫了撫裙擺，很快就混入了看熱鬧的人群中。
雙兒吩咐了一聲，看熱鬧的車夫這才一甩鞭子，馬車左躲右閃，出了巷子，往正陽大街的方向跑去。
“錦繡坊管事娘子求見，奉太子殿下之命，來給唐家小姐送布料。”
“珍寶閣管事娘子求見，奉太子殿下之命，來給唐家小姐送首飾。”
兩隊人到了相府門前，就在門前依次排開，後面跟着一長串的看熱鬧的百姓。
唐寶兒笑眯眯的混在其中，很快就和一個大嬸聊了起來，還從大嬸這裏打聽到，原來這群人竟是從店中出來，就這樣一路招搖過市的行到了這裏。
唐寶兒越發肯定這群人有古怪了。
這兩隊人分別由一個梳着婦人頭的娘子帶隊，後面皆是水靈靈的小姑娘。左邊那隊身着錦繡坊的統一服飾，手中捧着精美的衣裳圖冊和各式各樣的的精美布料，右邊那隊身着珍寶閣的服飾，手中捧着精美的首飾圖冊和各種首飾匣子，裏面各種釵環首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門房的管事一邊派人将事情往內院報，一邊苦着臉與這兩隊人打商量：“姑奶奶們行行好，別喊了，行不行？哎喲，你們這是瞎喊什麽呀？你們這樣不是誠心害人嘛？”
他這邊好言好語與人商量，人家卻壓根不搭理他，依然如故。
那管事的被惹急了眼，跳着腳的怒罵起來：“你們這些喪良心的，哎喲，什麽仇什麽怨啊，要這樣坑害我們二小姐？承蒙皇恩浩蕩，二小姐自接了賜婚旨意，便閉門不出，一心繡嫁妝，這是招誰惹誰了，你們要這樣堵上門來欺負人？這要是讓不知情的人聽了去，還不得誤會我們二小姐？我們夫人和小姐從前可是沒少照顧你們的生意，你們這樣不地道，以後還有哪家夫人敢光顧你們的鋪子？”
他這邊一開罵，看熱鬧的百姓中就有人跟着應和起來。
“這管事的說得有道理啊，我一早就覺得這些人不對勁了，人家二小姐眼看就是大皇子妃了，她們這樣大張旗鼓的替別的男人來送東西，這不是故意敗壞人家唐二小姐的名聲嗎？”
“就是就是，真是可憐了唐二小姐，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
“唐二小姐可是京城第一明珠，這要是惦記她的人都來這麽一處，那不得逼死人嘛？”
管事的見有人應和，罵的越發起勁了。
錦繡坊和珍寶閣的管事娘子見勢不好，這才偃旗息鼓。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掏出了帕子，抹起眼淚來。一邊抹眼淚，還一邊替自家叫起冤屈來，話裏話外都在說她們也是有苦衷的，也是聽令行事，沒法子才如此的，還請管事的見諒，幫着在相爺夫人面前說幾句好話雲雲。
至于是聽誰的命令行事，那還用說嘛？人家來的時候可是大張旗鼓的宣告了，這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來給唐家小姐送東西的。
唐寶兒心中冷笑，果然是有賤人使壞，想要壞太子殿下的名聲呢。
看這一出一出戲演的，合着所有人都是無辜的，只有她家恩公不像話呗？
昨日她可是親耳聽到殿下祝福大皇子和唐瑤的，殿下怎麽可能轉頭就讓人做出這種事來呢？這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敗壞太子殿下的名聲，她不能讓惡人得逞。
這邊罵人的罵累了，哭訴的也哭累了，兩邊人馬眼看就要握手言和了，人群中有人好奇的問了一句：“咦，不對呀，太子殿下不是外出剿匪去了嗎？”
這話不用人家回答，人群裏就有一堆人搶着給唐寶兒答疑了。
左邊的老大爺：“哎喲，小姑娘不常出門吧？太子殿下回京這麽大的消息都不知道？昨日老漢我可是去城門口迎接了，親眼看到太子殿下進的城，哎喲，咱們太子殿下真是少年英雄，騎着高頭大馬，威風的不得了。”
唐寶兒星星眼：“真的嗎？真的嗎？聽說太子殿下還把北蠻打的哭爹喊娘呢。”
站在唐寶兒前邊的大娘雙手一叉腰：“那可不是嘛，我說劉老漢，你這有點大驚小怪了啊，昨日那點小場面算什麽，當年太子殿下大敗北蠻凱旋的時候，可是比昨日還要威風百倍呢。”
一時間，看熱鬧的人群話題一轉，紛紛開始說起當年太子殿下大戰北蠻的英勇事跡和凱旋歸來的事兒來。
人群中，兩個中年男子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高聲道：“聽說當年的慶功宴盛大得很，還有外族來賀呢。太子殿下不就是在當年的慶功宴上對唐二小姐一見鐘情的嘛。”
小老百姓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風花雪月的話題了，一個個的聽了，都恨不得插上兩句話。
唐寶兒搶了先，滿眼崇拜的看向說話的人：“真的嗎？真的嗎？慶功宴什麽樣呀？昨日也有嗎？那太子殿下不是要進宮去，那還有空去她們鋪子嗎？”她轉身一臉懷疑的看向那兩隊人馬：“哎呀，兩位大嬸，太子殿下真的去了你們鋪子嗎？不會是你們為了賣貨瞎編出來的吧？”
站在唐寶兒右側的大嬸一拍大腿：“哎喲，這還真是，昨兒我家那口子下工回來，可是看到了太子殿下出宮回府呢。”
錦繡坊的管事娘子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冷哼一聲：“真是沒見識，太子殿下有事，自然是吩咐一聲就行了，哪敢勞駕貴人親臨呢？昨日傍晚，可是太子殿下身邊伺候的小鄧子公公親自去的我們店裏傳的殿下口谕。”
珍寶閣的娘子也附和道：“的确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小鄧子公公過來傳的話。”
唐寶兒戴着面紗，只露出一雙大眼睛，滿眼的天真懵懂：“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是我想多了，我就是剛才看大嬸們喊的那麽賣力，還以為你們是為店裏做宣傳呢。都怪我爹整天嘀咕，說什麽賣東西的人花招最多，最愛打着達官貴人的幌子。看來是我想多了，大嬸們見多識廣的，若是有人敢假扮太子殿下身邊的小公公行騙，大嬸們一定能識破的。”
“那是自然，人家小公公可是戴着東宮的腰牌呢。再說了，無緣無故的，人家诓我們幹什麽？”
圍觀的人群被唐寶兒引導着，話題莫名其妙又歪了。這邊已經開始讨論街上的鋪子又出了什麽新法子促銷了，那邊在讨論今兒這事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吩咐的，一時間，相府門前，亂糟糟的跟菜市場似的。
唐寶兒躲到了人群後方，深藏功與名，笑眯眯的不說話了。
門房管事額角突突直跳，趕緊派人高聲制止，維持秩序。
正亂着，相府的大門開了，曾氏身邊的張嬷嬷護着唐瑤前呼後擁的走了出來。
唐瑤盈盈而立，站在臺階上，環視了一圈，等到衆人都安靜下來，這才含笑對那兩位管事娘子道：“無功不受祿，不敢收太子殿下的東西，還請兩位娘子帶人回去吧。承蒙太子殿下錯愛，唐瑤愧不敢當。昨日得大皇子相陪，唐瑤已與太子殿下将話說清楚了，相信太子殿下定會諒解的，兩位不必憂心。”
兩位管事娘子聞言，都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只是到底白來了一趟，面上都有些為難之色。
張嬷嬷見了，上前一步，板着臉道：“雖說你們兩家今日的事情辦的不地道，但是我們二小姐心善，不忍看你們這麽多人白跑一趟，這才特意随老奴過來，準備選幾樣東西，讓你們也好回去交差。不過選中的東西，咱們可是要自己付賬，當場銀貨兩訖的。”
兩個管事娘子聞言大喜，趕緊湊上前去，連連致謝。
“多謝二小姐，二小姐真是菩薩心腸，小婦人在這裏給您道喜啦。您看咱們這對鳳釵，上面的寶石可是從大殷傳來的，做工精湛，寓意吉祥，做嫁妝再合适不過了。”
“哎喲，二小姐人美心善，氣質非凡，尋常布匹可配不上，您看咱們這匹蜀錦，這可是蜀地那邊快馬送過來的最新花色，京中還沒開始售賣呢，您看這料子這花樣，高貴大方，典雅不俗，正适合二小姐您這樣天仙一般的美人啊。”
唐瑤一臉淡定，被人簇擁着，從這兩隊人中間走過，纖指一點，就選定了兩匹布料、一對鳳釵和一對玉镯，都是上好的東西。
張嬷嬷趕緊上前付了銀子，然後朝着這些人擺了擺手：“行了行了，趕緊散了吧。咱們二小姐什麽沒見過，不缺好東西，今日不過是為你們着想，有這幾樣，你們也能回去交差了，趕緊散了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兩個管事娘子哪還敢繼續糾纏，當即千恩萬謝的收拾了東西，準備走人了。
唐寶兒輕咬下唇，正要想法子去攔人，就聽到一陣馬蹄聲響起，一隊銀甲兵士護着一輛馬車，緩緩行來，停在了相府門前。
車簾掀開，露出了太子殿下格外冷峻的面容。
少年低垂着頭，把玩着手中的馬鞭，露出的側顏好看的過分，唐寶兒卻是一眼就看出了少年強撐之下的蒼白虛弱，還有渾身萦繞着的那份孤寂和疲憊。
發生什麽事了？
小哥哥受傷了嗎？莫非有敵國的人打過來了？還是遇上了刺客？
燕棠敏銳的察覺到了唐寶兒的視線，他側頭望了一眼，就看到昨日救過的小姑娘正躲在人群後面，睜着一雙大眼睛，滿是擔憂的看着他。
燕棠漠然的轉過頭去，看向過來見禮的唐瑤：“二小姐不必多禮，孤今日過來，是聽聞有人替孤作主給貴府送了一些禮，還讓人催賬催到了孤的府上，孤心中好奇，過來看看。”
他終于起了身，躍下了馬車，面色冰冷的看向錦繡坊和珍寶閣的人，厲聲道：“愣着幹什麽？還不把東西呈上來？孤倒要好好看看，你們都替孤送了什麽好東西。”
唐瑤有些詫異的看向燕棠：“太子殿下不知此事？”
燕棠沒搭理她，只是擡了擡下巴，示意兩隊人捧着手中的東西，依次從他面前經過。等她們都走完了，他忍不住皺眉道：“這都是什麽破爛玩意，就這些東西，也敢打着孤的名義送過來？誰給你們的膽子？”
聽了這話，兩個管事娘子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太子殿下這話太狠了，這是要毀了她們店裏的生意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