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剪羽
秦初晗沒有直接說出數字, 抿着嘴搖搖頭,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在場各位,請盡情發揮你們的想象力。
熊貓哦, 國慶節到現在整整三個月, 耗費的物力都不說了,這當中圍着它團團轉的獸醫、專家、飼養員、科研人員, 還有若幹工作人員,哪兒哪兒都是錢。
誰投喂, 誰負責!
一位阿姨帶入了, 心疼嘆道:“哎喲,那應該要不少錢吧……”
國寶呢,可不得了!
李昂站在秦初晗肩膀上學舌:“不少錢!不少不少錢!”
男家長望了望羽毛色彩鮮豔的大鳥, 又才注意到秦初晗左邊胸口那塊‘百鳥園志願者’的牌子,仿佛找到突破點, 表情一亮, 委屈上了:“你是動物園的員工,随你怎麽說都行。”
規則都是人定的, 他們一家在別人的地盤上, 有理說不清!
有些人就是這樣, 明知道自己錯了卻死不承認。
面子事大!
剛才以‘滾滾三角戀’為題激情辯論的大學生裏,有個戴眼鏡的女孩子站出來道:“動物園本來就禁止投喂,有工作人員在旁邊提醒您是好事,要是等您把大熊貓喂壞了,飼養員心疼, 您的荷包也疼。還有您剛才提到的那個科教館,我們也去了,最先講的就是在動物園裏投喂動物的危害, 要是您和小孩兒沒注意看的話,建議回去看一遍,很有意義,放全國哪個動物園都适用。”
周圍的游客頻頻點頭贊同,不愧是大學生,說話條理分明,有禮有節的。
你出門遛狗,遇上個亂拿小零食喂的路人,心裏都膩歪,擔心狗子吃壞肚子。
動物園的員工還不能維護自己家動物了?
再去看差點犯錯的小胖一家,大家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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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就慶幸吧,被及時制止了!
男家長遭到視線鞭笞,木着臉把薯片桶塞回兒子手裏。
間隔兩秒,他皺着眉頭補充交代:“自己留着吃吧,那大熊貓也不缺咱們這點兒吃的。”
秦初晗感激的沖那群大學生笑笑,得到友善的回應。
互相理解很重要!
李昂很快吸引到大部分人的注意,有人問能不能合照?
秦初晗笑着說可以的,但是不能用手碰它,更不能扯它的羽毛。
她引了部分游人到旁側寬闊的地帶去照相,順帶跟小朋友和家長講李昂的故事,山動‘李氏家族’的由來。
祁應琛在旁邊打配合,科普一些鳥類基礎知識。
年輕游客對‘李氏家族’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問有沒有周邊賣,秦初晗遺憾搖頭,保證把這份期待向文創組轉達,讓他們搞快點!
在熊貓館逗留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看滾滾的游客差不多換了一批,正好遇到一輛還有空位的觀光纜車,兩人坐上車,把李昂送回百鳥園。
百鳥園在梧桐葉子湖的右岸邊上。
園內三分之一臨水,養着安第斯紅鹳(火烈鳥)、卷羽鹈鹕、疣鼻天鵝、東方白鹳等好看的游禽和水禽,确保它們有足夠的水域活動。
另外三分之二的地盤,有設計得巧妙非常的混養區,亦有細分下來十幾個單獨的展館,可以看到雙角犀鳥、花冠皺盔犀鳥,還有虎頭海雕、紅腿小隼、海東青等。
每一處都相當有看頭,場館內的設計也頗有特色。
祁應琛初來山動,逛到這裏時,就斷言秦勉老先生是個愛鳥之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百鳥園的東面設有專門的放飛區:一片四周林木環繞、中間寬廣的平地。
市民在郊外撿到受傷的鳥類或雛鳥,只要送到山動來,經過一段時間救助,等它們徹底康複,判定能夠回歸野外,就帶到這邊的平地進行放飛。
山動挨着4A級月夏湖森林公園景區,在鳥類活動頻繁的季節,還真隔三差五有‘收獲’。
混養區位于百鳥園的中心,是個全封閉式的花園,半圓形的穹頂,最高的地方将近40米,露天部分鋪拉開細軟的鐵網,一方面可以防止原住民們出逃,另一方面,也能有效阻擋麻雀和烏鴉這些不講道理的幹飯王,成群結隊進來搶吃的。
花園內部結構豐盈,草木繁盛,地面還有一條從湖裏引來活水造的彎彎溪流。
這裏的鳥類不怎麽怕人,游客沿着石子小徑漫步,擡頭就能看到眼神呆呆的噪犀鳥一動不動的蹲在樹上跟你對望,再一側首,一群小小的喇叭鳥隔着網沖你大呼小叫,似是要沖出來跟你幹架,相當有氣勢。
李昂在園中有專門的小木屋,隔壁住着其他種類的鹦鹉。
那片區域是混養花園最鬧騰的地方。
游客也喜歡長時間駐足,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和愛學舌的家夥們互動,有意思極了。
秦初晗因為給祁教授的《游禽觀察日志》配過插畫,對不少游禽有細致到位的了解。
中途祁應琛幾次考她,她都答得似模似樣的。
兩人走馬觀花的逛了一圈,停在安第斯紅鹳的展區外。
安第斯紅鹳又名安第斯火烈鳥,和其他種類的火烈鳥相比,它們的羽毛是柔和的淺粉色,嘴端和尾羽為深沉純粹的黑色,性情溫和且機警,是一種相當有外形特點的大型涉禽。
住在山動這一群總共有三十多只,自有一片近四百平的淺水域,隔壁住着相應數量的卷羽鹈鹕。
冬天室外寒冷,這處臨水,游客并不多。
四、五歲的龍鳳胎穿着可愛的小恐龍玩偶套裝,圍在爸爸腿邊問:為什麽這個鳥是紅色的?長得好高,它們吃肉嗎?會不會吃人呀!
吃人是肯定不吃的,至于其他的,爸爸答不上來,只好向坐在長椅上的媽媽眼神求助。
媽媽不幫忙,盡管看丈夫的笑話。
這位爸爸還是有辦法的,拿出手機一頓搜索,把正确答案加工修飾了一番,用兒女們聽得懂的語言做描述。
末了,滿足了孩子的求知欲,年輕爸爸昂首挺胸:“爸爸什麽都知道,是不是很厲害?”
沒想到女寶寶追加提問:“那、它們為什麽不飛走?”
爸爸又答不上來了,一臉尴尬。
最後還得靠媽媽出來救場,走啦,我們去看大貓貓!
一家四口,漸行漸遠。
秦初晗在媽媽剛才坐的那張長椅上坐下,抻展雙腿,手揣進暖和的口袋裏,望着在淺水中踱步的火烈鳥。
祁應琛在她身旁落座,給了她一個明示的眼神。
為什麽這群大鳥不飛走?
“翅膀的羽毛被剪掉了。”秦初晗不情願的道出真相,忍不住問他,“你是以動物學家的身份質問動物園的做法,還是……我小心眼兒想多了?”
幾乎全世界所有的動物園都會定期給涉禽修剪羽毛,否則到季節它們會飛走。
不剪羽毛,就得養在室內封閉式展館,那又太憋屈。
只能二選一。
“無意刁難。”祁應琛聊表歉意,然後才道,“如果你是以動物園園方的身份問我,那也不算想多。”
秦初晗默了默,咬牙認了:“你有道理!”
動物園本身就是有違自然法則的存在,不管做得再好,面對這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身為園區的一員,誰能做到真正的問心無愧呢?
“不過——”祁應琛用他專業的角度肯定道,“山動是家充滿人文關懷的動物園,我很喜歡。”
秦初晗先是因為‘人文關懷’這四個字,苦笑着彎身把臉埋進腿裏。
又因為他個人情緒飽滿的‘我很喜歡’,得意得悄悄翹起尾巴。
不管了,這就是知名動物學家對山動的肯定!
祁應琛忽然問:“對了,你還沒說,投喂小團圓那名游客,最後賠了多少錢?”
“你猜。”秦初晗直起身,終于輪到她提問。
祁應琛長腿交疊,坐姿自然又優雅,冬日灰色調的天光下,像安靜坐在油畫裏的俊朗男人。
他先問:“可以說說那名游客的特征嗎,比如年齡,性別,從事職業。”
秦初晗道:“海市工業大學的大一新生,男孩子。”
祁應琛略作思索:“那應該象征性的賠償了幾百塊,寫一份保證書,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并做出深刻檢讨,最後,周末過來當幾天志願者,教育為主,勞動為輔?”
全中!
秦初晗得出結論:“看來你也看過不少這樣的事。”
祁應琛無奈的笑着聳肩:“孩子還小,不懂事,相關法律法規不完善,動物園輕易放過,會被愛護動物的民間機構組織譴責。假若追責到底,又會被扣上‘不近人情’的帽子,說不定會毀了大學生的前途。”
都邁入大學校園了,小麽?
就算不懂事,動物園禁止投喂的警示标語貼得到處都是,是瞎還是裝作看不到?
秦初晗道:“那天我爸在電話裏跟我說小團圓吃壞肚子,氣得快瘋了,還特地搜索了一下帝都最好的律師事務所,打算第二天去做法律咨詢。”
她是想着,抓個典型出來,把過程做成視頻放在網上,給那些不把動物當回事的游客看看!
結果第二天,大學生和家長一并來動物園,放低姿态求情認錯。
動物說到底只是動物,哪兒有人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