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點可愛
其實讓秦初晗來點評, 她覺得最近這段時間伍力文表現還行,每天在辦公室裏喝茶刷劇,沒刻意搞事情, 存在感也極低。
當然, 今天過後就另當別論了。
伍力文也是有數的,他管十一月的沉寂叫‘卧薪嘗膽’。
人不會一直倒黴, 秦初晗更不可能一口氣摁死他。
這不,在二小姐的星光加持下, 讓他等來複出的機會。
現在《加跑》那麽火, 這期一開播,周六衛視黃金檔将全方位展示山海野生動物園,說是史上性價比最高的廣告也不為過!
只用承擔少許風險, 換回巨大收益——值得!
節目裏好幾個和動物互動的環節,都是在他的建議下設計加入的。
說難聽點, 黃金蟒找不回來也無所謂。
那種寵物蟒, 沒有人養着,它到了野外根本活不下來, 對人不會産生威脅, 它怕人還差不多!
全國收視率常年排前三的電視臺在動物園錄節目, 還能敲鑼打鼓告訴全國觀衆:我們把動物園的蛇弄丢了?
不可能的!
人家公關危機做得可好了。
伍力文就喜歡和這種有排面的大臺合作!
只恨秦懷遠杞人憂天,膽子小,死腦筋!
導演已經親口承諾伍力文,會在後期加上‘特別感謝動物園專業顧問伍力文先生’的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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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必須講點兒虛名, 不然你拿什麽給老板看?
後面他也打算好了,既然秦初晗主動找來,那就先會一會。
見她騎着自行車停在咖啡廳外的小廣場邊, 他照例拿上一杯現磨咖啡端出去,端到她面前。
“在園區錄節目的事兒,我半個月前就想跟老秦提,可你爸的脾氣你是清楚的,一準不同意!”
伍力文做個心有餘悸的樣子,回頭看了咖啡館裏的秦心玥一眼,再扭回頭來,一臉‘我冤大頭我跟誰說’的委屈。
“二小姐那邊我實在沒辦法回絕,我想着,就一天的功夫,應該沒問題!結果差點把樂樂弄丢了,哎……怪我、怪我……”
秦初晗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糾正他:“那條黃金蟒叫歡歡,不叫樂樂。”
伍力文愣了愣,嘴角又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你看今天這事兒,還好有驚無險!來,喝杯咖啡,現磨不加糖。”
他跟沒事人似的,咖啡往秦初晗跟前一送,再讨好的綻出一笑。
臉皮厚就是好,不知道什麽叫‘社死’,永遠把尴尬留給別人。
“我還沒吃晚飯,咖啡就不喝了,傷胃。”秦初晗沒給他好臉色,“前幾天我在微信裏跟你提過,把園裏兩家周邊店的經營權轉讓給我,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伍力文面露難色:“我老婆全職,雙胞胎剛滿一歲,每個月奶粉錢都要大幾千!大女兒大學生活費至少三千吧?女孩子喜歡買衣服買化妝品,要是給少了不夠花,她去搞網/貸可怎麽辦!把周邊店轉給你,靠我那點兒微薄的工資,我們一家老小……”
話到一半,他說不下去了。
因為秦初晗根本不動容,冷眼看着他,如同在看笑話。
那兩家周邊店地段好,店面大,從伍力文來到山動那天起,經營權就在他手上。
最重要的是,有那兩家店在,真的方便/操作!
一個進價不到一塊錢的毛絨鑰匙扣,報三十、五十,就算上面要查,賬本翻爛了也查不出問題!
要是店轉出去,将來怎麽辦?
秦初晗還不知道那兩家周邊店對于他來說意味着什麽?
然而她需要考慮他的想法,顧慮他的心情?
秦初晗耐人尋味笑了聲:“文叔啊……”
伍力文被她恭敬得頭皮發麻:“行了,什麽都別說了,兩家都轉給你,明天早上來我辦公室辦手續。”
“明早我有事,下午吧。”秦初晗腳後跟一踢,把自行車的支腳架踢上去,腳踏板一蹬,愉快的走了。
伍力文一路目送,心頭五味雜陳。
秦初晗言出必行,第二天早晨跟老秦拿了車,到市區第一人民醫院看望歡歡的爸爸姜河先生。
姜河年近五十,是位園林建築工程師,平時搞搞建築設計,去美院給學生上上大課,家裏養點兒蜘蛛蜥蜴蛇什麽的……個人愛好有些冷門。
江城美術學院的‘國風館’就是由他設計并主持修建的。
歡歡住進山動後,姜河随之做了志願者,給兩爬館的豐容改造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議。
這次他住院,動的也不是大手術。
老膽結石了!
長期頻繁發作,不能再拖下去,得開刀把那堆大大小小的石頭取出來。
秦初晗到了醫院,在附近買了一箱牛奶和一只新鮮的果籃,直奔肝膽科。
前臺的護士告訴她,姜河先生昨天早上動的手術,恢複良好。
剛才醫生查房的時候發現他偷偷點了燒烤,雖然沒吃,但放在旁邊聞了一晚上,弄得病房裏怨聲載道,病人們紛紛向他的管床醫生告狀。
事實也證明這位姜河先生着實有一顆有趣的靈魂。
秦初晗去到病房,道明來意,把昨天歡歡險些走丢的情況如實相告,态度誠懇的送上歉意。
姜河靠在病床上愁苦的望着她,氣若游絲說:“找回來就行,它也就那身材能唬人,被動物園附近的村民撿到,輕則打殘,重則烤了吃,蛇膽拿去泡酒。回頭我還得給它料理身後事,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秦小姐你幫我給它帶句話,讓它一個蟒有點兒數,館裏好吃好喝好好住,少折騰,多享受。”
他當然不知道秦初晗能跟動物交流,只他自己就是這樣跟歡歡說話的,大家都是地球上的生靈,分什麽高低貴賤。
是不?
同一病房的病人大多是近期剛開了刀的‘無膽英雄’,傷口還沒愈合,動作大點兒那個疼啊……
根本扛不住姜河的專場脫口秀。
姜河的傷口也疼,哎呀哎呀的叫喚,還自帶像想:“好想吃燒烤,老板給我來十串肥牛、十串掌中寶,再來三串雞屁股,辣椒多多的加,還有孜然和蔥花……”
秦初晗哭笑不得,讓他好好修養,注意飲食,出院了來動物園看歡歡。
探望姜先生的任務圓滿完成!
沒想到等電梯時,意外遇到祁應琛。
原來祁教授今天也來肝膽科探病,他大學時的導師剛做完一個頗有風險的肝髒手術,昨晚他在班級群裏看到消息,早上便過來探望。
秦初晗聽他說着,心裏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祁應琛骨子裏是有些惡劣的,面冷心熱也是真的。
對待動物如此,對待他認為值得尊重的人類,也如此。
再一看快到午飯時間,秦初晗主動提出請客吃飯。
人醫位于老城區中心地帶,附近錯綜複雜的巷子裏藏着不少老字號食店。
秦初晗帶着祁應琛步行離開醫院,走過兩個十字路口,一頭紮進曲折的小巷子裏,走到盡頭,是一家手工包子鋪。
店面最多十平米,老板和老板娘齊上陣,動作麻利的包鮮肉包子,一只只珠圓玉潤,放進堆得比人還高的蒸屜裏,高溫下,持續不斷的從縫隙裏溢出鮮美香味。
包了漿的木桌木凳擺在巷子過道上,一字排開,擺了四桌。
桌子上蓋了半圓形的紗網菜罩,裏面有數只小碗,碗裏準備了花生米、黃豆、香菜、蔥花、豆腐乳這些蘸料,旁邊油鹽醬醋辣椒醬一應俱全。
食客絡繹不絕,大多打包帶走,坐下來吃的是少數。
秦初晗随便選了張桌子坐,祁應琛便坐到她的對面去。
她輕車熟路的要了四屜小籠包,再跟他解釋說:“一屜八只,我最高記錄是單次三屜!”
所以待會兒那四屜,他們對半分。
祁應琛得出結論:“那看來這裏的包子很美味。”
他今天的穿着一如既往的講究。
上身是毛衣和襯衣的搭配,下/身穿面料熨燙整齊的西裝褲,外面一件柔軟高級的黑色立領大衣,脖子上系一條英倫風羊絨格子圍巾,再搭一雙款式簡單的高幫靴……
然後坐在巷子裏的小板凳上,切身感受初冬的寒意,吃接地氣的小籠包,怎麽看怎麽委屈了那雙大長腿。
穿加絨衛衣、羽絨馬甲外加運動鞋的秦初晗,暗戳戳的喜感。
祁應琛隐約察覺她情緒起伏:“你在得意什麽?”
秦初晗搖頭否定,笑意零星的眼睛掃着他:“要是我到一個城市工作,本地朋友說請我吃飯,結果帶我來路邊攤,我多少會有點想法。”
祁應琛不愧是教授,高素質人才,表現完美,涵養頂好!
她還補充:“我發誓沒捉弄你,中午吃山珍海味太誇張了,我平時吃得比較簡單,這家包子真的很美味!江城特色,上過《舌尖》的,我常來!”
祁應琛是相信她的。
再怎麽說,她也不會把自己的午飯搭進去。
“你以前在這附近念書?”他不費力猜。
秦初晗點頭,正好巷子裏走來幾個穿校服的高中女生,她輕輕揚下巴示意看:“實驗一中,江城排前幾的中學。”
她的高中過得并不算平靜,因為秦心玥也在實驗一中,時常帶着自己的小團體搞針對。
是故,秦初晗在學校裏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也不需要。
一個人畫畫聽歌,給動漫人物寫同人小說,放學回家有動物們的陪伴。
寂寞與她無關。
到了高三,每天拼命刷題,一眨眼高考結束了,她選了個看起來不太難,自己應該能順利畢業的專業。
而實際情況也與她預料的差不多。
現在回想起來,二十多年的人生平順安逸,秦初晗知足常樂。
“挺好的。”祁應琛閑聊的口吻,“我高中念的學校也還不錯。”
秦初晗好奇害死貓:“哪個學校?”
祁應琛:“人附。”
秦初晗:“……”
這叫還不錯?
國內頂尖了好嗎!
秦初晗不死心:“那當時在你們學校,你成績能排到什麽水平。”
祁應琛語氣淡淡:“勉強能穩在前十,大家都很強,也很拼。”
秦初晗:“……”
我懷疑你在搞凡學,并且我有證據!
祁應琛見她表情變了,後知後覺的愣住:“我把天聊死了?”
秦初晗想着我正在盡地主之誼我要客氣點,強行解釋:“也……不算!畢竟這是你們學霸的世界,可能就跟富人日常開銷一萬塊,我看着感嘆哇塞好奢侈,但其實跟我一天花百來塊差不多。”
祁應琛确定了:“好的,換話題吧。”
正好老板娘把熱騰騰的小籠包端上來,外加兩只幹淨的淺口土陶碗。
秦初晗收起菜罩,開始做調料:“油鹽醬醋和辣度自己調配,一定要放豆腐乳!這是通關秘訣!”
祁應琛看着她的操作,給自己調了一碗,攪拌均勻,夾起一只包子,表皮放在蘸碟裏輕輕碰了一下,抱着懷疑态度送入口中,慢條斯理的咀嚼。
嗯,味道還不錯。
不對,得更正:是味道很不錯!
他的對面,秦初晗已然沉浸在包子鮮美的滋味裏,雙頰撐得鼓鼓的,表情滿足的發出被治愈的哼哼聲,雙腳不自覺在地上小頻率的踩來踩去,以此表達內心歡喜。
祁應琛看得忍不住一笑,低聲自語:“有點可愛。”
“什麽?”秦初晗目光筆直看過去做确認時,男人已經低頭專注的吃起來。
剛才,祁應琛,誇她可愛?
emmm……
不可能,一定是她幻聽。
有女朋友的人怎麽能誇別的女孩子可愛呢?
哪怕是朋友也暧昧得有些過界了。
秦初晗才剛對祁應琛有所改觀,內心是趨向于聽錯了的。
古怪的盯着他看了半響,未果,算了,吃吧。
簡單的午飯結束,返回醫院停車場。
秦初晗這就回動物園,祁應琛要去機場接個人。
雖然同路,但好在他們各自有車。
祁應琛是去接女朋友沒錯了。
秦初晗請他吃完飯,盡了地主之誼,以後是同事也是普通朋友,正常相處就好。
不用想太多。
至于以前那些多出來的想法,那是因為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俊俏的臉皮加上淵博的學識,還有一段數年前的‘緣分’,如是情節,總能輕易令女孩子心動。
這是僅限于她一個人的尴尬,她能消化。
回到動物園,先去兩爬館複命。
如果蛇有眼皮,在秦初晗向歡歡轉述姜河那番話時,後者至少能翻二十個白眼吧。
“我知道了,是我自作多情。”歡歡平靜的語氣輕微顫抖。
想必是氣壞了……
秦初晗憋着笑安慰它:“他也是不想你遇到危險,你一條蟒在城市裏活動,不方便。”
歡歡道:“我從小就在城市長大,周末老姜會帶我去郊外野炊,我一直以為自己跟家養的貓貓狗狗一樣。搬來這裏之前,我都沒見過同類,你看住我隔壁那條響尾,它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響尾蛇’只是統稱,可是我有名字,我跟你們那麽熟悉,為什麽不能在城市裏活動?你說,到底哪裏不方便?”
把它帶來城市的是人類,送到動物園的是人類,圈定它活動範圍不許這樣不許那樣的,還是人類。
“你們人類好蠻橫。”歡歡感到委屈。
熟悉的愧疚感,湧上心頭。
不管多少次,總能讓秦初晗難受。
“對不起,我們太自以為是了。”
“算了,誰讓你們規矩多呢,來了你們的地盤,我也只能遵守。”
歡歡轉問她老姜的情況,秦初晗連忙詳細解說,膽結石手術是小手術,找個類比的話,大概和取掉蟒的幾片壞掉的鱗片差不多,很快就能恢複。
正說到這裏,秦懷遠來電。
夏天要生了,比預産期早了十多天,又是頭胎,現在情緒很不穩定,讓她快過去。
秦初晗火急火燎的趕到象館外,就見半月形的露天展區左側,夏天焦灼的在泥沙地上來回打轉,不時停下來,昂起頭和鼻子發出一聲痛苦的叫聲。
它又沒生過,身體裏有什麽在撐着它,要把它撕裂開。
痛得快要死過去了,只能靠快步來緩解痛感。
秦懷遠、王老頭和他的兩個徒弟,還有夏天的飼養員,全都站在十幾米開外,稍微走進兩步,夏天就兇他們,不讓近身。
其他的大象被攔在左側相對更大的館,大家都圍靠過來,給它打氣,勸它好好生,加油生,鼓起勇氣大膽生!
懷了兩年多,不生那不是白懷了?
右邊連接着非洲長頸鹿的散養區,長空站在石牆後面,脖子伸得比往常更長,緊張得鹿臉僵滞。
秦初晗越看越着急,揚聲喚它:“夏天,夏天!你別害怕啊!我來了。”
夏天聽到熟悉的聲音,拙緩的轉動身體,看到她的一剎,眼睛都濕潤了:“晗晗我好疼啊我不想生了,嗚嗚嗚……”
“別哭別哭,快下雨了,去遮陽棚下面,那邊有草堆,你不舒服就躺到那裏去,好不好?”秦初晗雙手扶在護欄上,恨不得長出翅膀飛進去,再變身大力士,把它抱到草堆上。
夏天眼巴巴的看着她,發現在這件事情上,晗晗并不能幫自己,都這樣了,不生是不可能的,它只好強打精神目測草堆的距離:“嗚嗚、我試試吧……”
“加油!保持呼吸,別走太快!”秦初晗鼓勵它,想等它走到棚下再繞到後舍進去陪伴。
卻見夏天忽然卡頓住,笨重的身軀往旁邊一歪,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