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園 行之表心意
可某人的表情就是一臉正直的:我很認真。
洛甚:“……”
長心不僅很認真,還用那種期待的目光看着洛甚:“皇上快嘗嘗,看好不好吃?”
洛甚稀奇了,平時長心做糕點,可沒這麽期待他的評價過,怎麽今天性情都變了?
而且……還做的這麽難看?
他捏起一塊糕點,看那形狀不是很美妙,咬下一口,眉頭忍不住皺了皺。
但見長心期待的目光再次投來,他硬是把皺起的眉頭舒展開:“還……不錯,和你平時做的一樣。”
聞言,本該開心的長心卻突然拉下臉來,憤怒地拿起一旁的衣服面具,甩袖出門。
洛甚坐在桌前,手裏的糕點顫了顫,啪嗒掉到桌上去。
誇她還不高興?
難道今天哪裏惹到她了?
洛甚琢磨到這裏,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問昨晚的事,他急急着要起身,目光不經意掃過桌面,看到那糕點裏好像有紙條的邊角露出來。
他從中間掰開,将那紙條取出,但見上面寫着“今晚後花園一見,有事想說。”
字跡龍飛鳳舞,像是情急之下胡亂寫出來的。
長心認字,但不怎麽寫過,洛甚一時也忘記她的字跡如何,只是奇怪,為什麽長心有事不直接說,倒是約他晚上去後花園?
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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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甚一手按了按額頭,又吃了幾塊糕點,見其他的裏面沒藏東西,又實在難吃過分,他幹脆回床上再睡了會兒。
早朝。
洛甚病好了不少,處理事務來也更加得心應手,只是,他掃眼過去,卻見朝堂上,有個人明明站得筆直,人眼睛都快融在一起了。
旁邊的同僚瞥見洛甚的目光,這才發現故行之一大早居然在睡覺,趕緊用肩膀抵了抵人。
故行之這才睜開眼,茫然的目光觸及洛甚,突然閃過幾分嫌棄。
洛甚:“???”
他還沒嫌棄人,人倒是嫌棄他了?
他磨磨牙,有點不高興:“朕見故将軍似乎狀态不佳,可是身體有恙?”
故行之被點了名,這才行了禮出來:“回皇上,臣昨日徹夜查看卷宗,忘記了時間,精神不佳,還望皇上贖罪。”
雖然不信,但既然是這麽說的,洛甚也只能問:“那可是發現了什麽問題?”
“有。”故行之擡起頭,他等的就是這一句話!
随後,故行之搬出他昨晚熬夜看完的卷宗,一樣一樣細說起來,每一個卷宗其實都是普通的解決完後的事情,可偏偏他故意吊人胃口,叫他們還真好奇是不是查到什麽新的情況。
轉眼說到日暮西山,洛甚看他侃侃而談,自己都感覺口幹舌躁,不得不打斷他:“故将軍說的是,不過時辰已經不早了,如果你還有其他什麽問題,可以在明日做好奏書……”
說話間,故行之這才露出一副恍然中又帶着點不好意思的模樣開口道:“回皇上,臣知道了,不過臣實在是有要緊事要彙報,若是等到明日再說,恐怕臣心有不安。”
聞言,衆大臣皆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眼見着他要再說下去,恐怕宮禁時間到了他們都回不去。
幽怨的目光悉數投向洛甚。
洛甚忽然胸悶了下。
他只得扶額:“行,那故将軍,你稍後留下來彙報了再走,其他大臣……都先退朝吧。”
衆大臣趕緊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朝堂,只剩下洛甚和故行之兩人。
故行之又發揮起他瞎說的本事,愣是拉着洛甚一直聊到宮禁時間,他這才又是一副恍然的樣子:“臣,不是故意的!”
洛甚:“……”
他面無表情,發配一個太監領故行之暫住宮中。
故行之溜溜達達,臨走前,突然想到什麽,停下腳步,問道:“皇上,不知那事可有什麽進展?”
洛甚一愣,從案桌後擡起頭,看到他表情,這才想起來那日答應好的事,臉又沉了沉:“朕……自然會派人去找的。”
“可是皇上似乎還未過問過他的事?”
洛甚:“……”
他面無表情,摒退旁人,問:“那故将軍,你把你知道的,都說了吧。”
故行之眼神稍動,有些奇怪,這事并不需要摒退下人才是,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知曉了?
他表情也跟着嚴肅起來:“臣雖不知那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但臣知道他那日是被人騙去天喜樓的。”
洛甚表情微變。
落到故行之眼裏,又成了心虛。
“那你說,是誰騙得他?”
很可能是你。
故行之眼神說着,嘴巴卻是道:“臣不知,不過臣當日和他皆被人算計,那人恐怕是想以此來侮辱他。”
洛甚垂放在桌子下的手猛地攥緊。
他深吸了口氣,壓着怒火:“除此以外呢?你可有找到什麽能證明他身份的憑證?”
故行之稍一作想,趕緊說:“有。”
洛甚的眼眸小小地亮了下。
洛甚本是想借着這個機會,讓故行之把他的玉墜上交。
結果故行之掏了掏,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半臉面具。
“這是當日他佩戴的面具。”
洛甚:“……只有一個面具,沒了?”
故行之說:“還有一枚玉墜。”
“交給朕,朕幫你——”
話沒說完,被故行之打斷:“不過臣有比玉墜更直觀的證據。”
洛甚眸色暗淡了下,心口有種窒息感,他甚至不太敢問下去了:“是……什麽樣的,證據?”
“他身上帶有皇家香膏,是臣當年打兵攻塞時得到的戰利品,臣昨夜已查到,此香膏對外并未有賞賜給誰,說明……”
洛甚渾身發涼。
他驚疑地看着故行之。
下一秒,卻聽故行之說:“那人大概是皇上身邊的人,或是随手賞過但不記錄在冊,所以臣想,只需要皇上仔細回想,應該就能知道他的身份了。”
洛甚:“……”
他琢磨看着故行之剛毅的臉,一時看不透這人到底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
不過……
應該是沒發現的吧?不然,應該就不敢追究這事了。
洛甚應付道:“這事朕記不太清了,得仔細想想,你回去休息吧。”
故行之拱手行禮:“是。”
他走出宮門,心裏卻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情緒。
他總感覺自己的分析哪裏出了問題,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
不過反正約了今晚後花園見,如果那糕點真的入了小少爺的嘴,他應當會來的吧?
如此想着,故行之心情好了不少。
身後不遠處,洛甚盯着那抹離去的背影,沉思良久。
片刻後,身上突然一暖,他回過神來,見是長心,便道:“怎麽跑過來了?”
長心看了那條已經沒了人影的路,又看了看洛甚,扁扁嘴:“再不管皇上,皇上恐怕又要風寒入體了,奴婢怎敢一直看着?”
洛甚輕笑了一下,将黑袍往裏掖了掖,轉身走進屋裏:“朕,心裏有分寸。對了,長安呢?”
“去處理那個太監了,他是在宮裏死的,總得往家裏照料一下,長安說可能還可以查到前丞相舊黨呢。”
說是如此,不過洛甚并不抱希望,當年先皇幾乎是能查的都查了個遍,但凡是可能給他留下隐患的,都做到了極致,因此招來的怨恨并不少。
但隔了這麽久,那些人才行動,是不是說……
他們已經等不及了?
洛甚坐回椅子上繼續處理奏折。
新帝上任,要處理的公事總是非常多的,偏生這會兒總有人提議選秀,充盈後宮,白占奏折的位置不說,還攪得他沒了心情。
自他意識到自己和別人不同時,他便斷了這些念想。
先皇還在時,曾問過他的想法,他直言自己并無繼位之意,當時皇帝也想過再培養一名,或是如果洛銘能抛棄那些陳年事非,也可以将他納入待選。
只是這些計劃都還未實施,先皇突然病重,草草地去了。
而洛甚也得硬着頭皮接下來。
洛甚提筆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沖長心道:“你再去給長青——”
他突然一頓,再擡頭,屋裏哪還有長心的身影。
不知道上哪去了。
洛甚這時才想起來早上那張紙條,心裏奇怪,剛剛長心本來還在屋裏的,如果有什麽話,直接當面說就好了,為什麽還要約他去後花園?
難道是有什麽不好在這裏說的?
洛甚心繼續批着奏折,想了想,把東西擱到一旁,裹着那外袍便出去了。
他一路溜達着往後花園走去,邊走邊在思考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麽,叫長心有了這樣的改變。
對了,昨晚的事還沒找她問清楚,不過今天看故行之好像沒什麽異常。
應該……什麽都沒做吧?
他小心髒不自覺慌了下,總感覺好像有什麽危險。
心神恍惚間,人已經到了後花園。
夜間露重,周圍不甚明亮,索性後花園一般沒人,洛甚喚着:“長心?”
隔不遠,故行之聽到熟悉的聲音,松了口氣,心道果然還是出來了,便笑着迎上前:“公子,好久不見?”
洛甚腳步一頓,身體僵了。
他怎麽都沒想到,故行之居然也在這裏!
故行之本想直接過去,但快要碰到洛甚時,卻察覺到他身體微妙的發僵,像是被吓到了似的。
他連忙收回手,突然意識到,那事雖然是意外,但對方肯定不願意再提起。
但怎麽可能不提起就當沒發生過呢?
他只得小心說着:“雖然……那天我們……被人算計共度了一.夜,不過……不過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我說過,我會對你負責,只要你願意。我知道你那日是受人算計,如果你現在還待在他的身邊,一定會受苦的,等事情結束之後,我再找個理由放你走……”
洛甚不發一言,故行之又怕吓到他,只得對着他的背影,盡量柔和地說話:“在下故行之,鎮國大将軍之子,想必你在宮裏的話,一定是有聽說過的,和我在一起,能保你後半生安寧,你也不必擔心我去阻撓你追求……真正适合你的人。”
洛甚心尖顫了一下。
“雖然冒犯,但我能否知道你的名字?”
洛甚手指動了動,迷茫地望着遠處風景。
他好想逃。
“公子?”故行之又試探着往前一步,誰知洛甚背後像長了眼睛似的,立馬往前走了一步。
故行之傻眼了,他摸摸自己的臉,英俊潇灑,也不至于這麽吓人吧?
如果真的生氣,大可打他一頓,幹嘛連個面都不讓他見?
說到這,故行之想起那張面具,他趕緊從懷裏拿出來遞過去。
“如果你還是不願意以真容見我,那這面具可以戴上。”
洛甚垂眼,看到旁側伸過來的面具,心想自己還好剛剛沒拿走,不然這會兒都沒辦法脫身了。
他顫着手指接過,戴上面具後,将黑袍又攏了攏,在昏暗的光線下,想必對方也看不清自己身上的龍袍——
他只要再直白拒絕掉故行之就好了。
洛甚松了口氣,轉過身剛想說話,接着表情一僵。
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卻見故行之跪在自己的面前,拱手道:“我犯了錯理應承當,你恨我怨我都能接受,找皇上賜诏一事,也是我的真心,只希望你能給個答複,或是與我結親,或是……”
他從懷裏取出一把匕首,遞給洛甚:“我這條命,都在你的手裏。”
洛甚徹底呆了。
手裏的匕首嘭的一聲掉到地上。
故行之見匕首落地,趕緊擡起頭,就見洛甚往後退了兩步:“我……是男人。”
故行之:“我知道。”
“男人和男人之間……”
故行之堅定着:“那又如何?歷代皇帝,也不是沒有好男風之人。”
洛甚又吓了一跳。
故行之撿了匕首站起身,伸手将他撈進懷裏:“只要我喜歡,無人說什麽。”
洛甚額頭抵着他的肩膀,恍然才發覺人這麽高大,他額頭又有些暈了,可能是剛剛吹太多風的緣故。
故行之問:“你心悅的那個人……是皇上嗎?”
洛甚猛地一驚,他擡起頭,頭發掃過故行之的下巴,趕緊搖頭:“不是。”
故行之道:“你在我面前可以随意說話,不管你喜歡的到底是皇上或是其他什麽人,那些傷害你的人,都可以告訴我。”
洛甚苦着張臉,他這下終于知道為什麽故行之總一副嫌棄自己的樣子了:“真不是皇上,而且朕……我也沒有心上人!”
故行之見他開口說話,這才松了口氣,又聽他否認心上人的事,便問:“那那日算計你的人是誰?”
“是……”洛甚微妙的有些不爽,心道可不就是你嗎?
要不是寫着你的名字,一副寧滅國不輔佐的架式,我能不去嗎?
洛甚本來想随便胡扯一個人名出來,不過話臨到口,想起這幾天他把自己當惡人嫌棄的态度,便決定好好整整故行之。
“其實,我是收到一張紙條,說是故公子在天喜樓。”面具下,洛甚露出冷冷的笑容來,“故公子雖人不在皇城,但英名遠揚,不少人都很崇拜公子,甚至會花錢買公子的行蹤。我在宮中,最常聽到的就是公子的名字,皇上也很相信公子的能力,誇贊過公子。前些日子聽聞公子到了皇城,卻連續幾日不曾來皇宮面聖。而我又正好收到了那張紙條,所以……”
故行之愣住了。
他知道自己受歡迎不假,可不知道受歡迎到這個程度。
而且……
眼前的人居然是為自己去的天喜樓?
所以?
這個小可憐蛋是被騙了?
文字意義上的?
被騙的小可憐蛋怕故行之不信,又補充道:“我是借皇上的名義去買的,所以……那些人大概是想騙皇上去的才是。”
故行之:“……”
他遲疑着,摸了摸洛甚的腦袋。
這小可憐蛋,着實是有點蠢。
不過……
既然沒有心悅其他人,那就好辦了:“你叫什麽名字,我明日就去找皇上要你。”
洛甚:“……”
想娶皇上?
他不同意地搖搖頭。
故行之不明白:“怕外面說閑話?還沒有敢說我故行之閑話的人!”
但洛甚只搖搖頭,推開他往後退三步:“非也,故公子的身份,自然無人敢說閑話,只是我是皇上身邊的人,自然是想要服侍皇上,你要我走,我放心不下皇上。”
他垂下頭:“皇上國未安定,我怎又忍心離皇上而去?”
意思是,你丫的趕緊給我為國争光,做好分內之事,別天天扯着前人解開過的案卷在這邊和我分析分析分析好吧!
誰知落到故行之耳朵裏,卻變成了另一個意思——
皇上婚事未定,我怎敢提前?
原來是要等皇上立後啊。
故行之點點頭,他現在還不能完全排除掉這人喜歡皇上的可能性,所以等皇上立完後,高興之下,他再要人,皇上大概也不會懷疑什麽。
“那你總得告訴我,你叫什麽,我該怎麽找你吧?”故行之越看越覺得這小可憐蛋讨他喜歡,只可惜依舊看不到臉,也不了解更多。
“我……”洛甚腦海一片空白,随口編了個名字,“長年。”
“好,長年。”
洛甚眨巴眨巴眼睛:“我是皇上身邊的宮人,平時不在外面,你不太能見着我,若是有事,有事……”
洛甚卡了,他實在想不到怎麽和這個“長年”聯系的辦法。
倒是故行之有些奇怪:“我還以為你是哪家世家子弟,原來你是宮人?”
洛甚愣着:“是啊。”
故行之道:“可我那日見長心,她說你是她主子?”
洛甚牙一磨,心道果然是長心你個膽子大的,背着他幹了壞事,還給故行之約他的機會!
他磨磨牙,說:“我是當年先皇救下來的遺孤,後來随皇上讀書,作伴讀,再之後便一直待在宮中,長心将我同皇上當主子看,所以她一直喚我主子。”
“原來如此。”好在故行之不太懂宮內之事,倒叫他糊弄了過去。
故行之又問:“那我如何能見到你?”
他停頓了片刻,問:“你能出宮?”
應該是可以的,畢竟天喜樓都去了。
洛甚臉黑了幾許,這是想娶他還不夠,還想讓他出宮幽會?
鬼知道出宮會發生什麽,他才不要去!
洛甚扒拉開故行之的爪子,說:“如果有事,可以寫信讓長心給我,我不方便出宮,容易叫人注意。”
故行之眼眸暗了暗,看那神情竟是有些失落。
“好。”他心想,既然長安出不去,那他進來不就好了?
反正那皇上能力不太行,他是輔佐大臣,有的是法子住進來。
兩個各懷鬼胎,自以為可以叫對方放松警惕。
洛甚說完,急着想逃,便找了個借口開溜。
臨走前,卻還是忘記了找故行之要回玉墜。
而還站在原地的故行之,嗅着身上殘留的香氣,眉頭又皺起來。
雖然是個伴讀,但這身上的香味也太濃郁了,不像是從別人身上沾的。
所以,把香膏賞給一個伴讀,又不扣掉庫存的原因,難道是他們共用一塊?
雖然是第二次見面,但故行之感覺自己頭上有點點綠了。
他黑着臉走回宮中。
另一邊,洛甚回到宮裏,立馬将門一關,沖着空蕩的屋內喊:“長心?你給朕出來!”
話音落下,片刻後,長心才磨蹭着走出來。
洛甚給黑袍解下,氣地丢到一旁椅子上:“長心!朕叫你不要去惹故行之了!”
長心有些委屈:“奴婢只叫他給皇上準備糕點,也沒有告訴他皇上的身份。”
洛甚扶額,在糕點裏藏紙條,她長心還能看不見嗎?而且早上那衣服和人.皮面具,顯然是長心親自去教了,否則那口感再差,也不會只是分量多少的問題。
洛甚還全然認為長心還是他從小看到大,單純到有些執拗甚至傻傻的姑娘,沒想到還搞起了小聰明。
他坐到椅子上,感覺腦袋越來越疼,這下确定是風寒吹到了。
“等長安回來,你自去領罰。”洛甚輕輕說了句,便再度起身往床上走,走到一半,頓了頓,又說,“若是故行之向你問起朕,你就說朕是長年,皇上陪讀,莫叫他懷疑。”
長心“哦”了一聲,迷茫地看着洛甚的身影。
今晚的事,她在旁邊全程都看見了,兩人摟摟抱抱的,她還以為明天就要迎娶故行之入宮了,結果一回來就發這麽大的火。
所以,是她理解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