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苦酒
漫漫沙漠,一只玻璃翼蝶充滿了神秘色彩。帶着毫無所感的扇翅聲,隐在敵營地牢入口。
巡防營的将領,今晚上帶着巡防營的各位姊妹要幹的,正是去敵營的地牢救出李罂。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先前的努力仿佛都成了一個笑話。
而這個笑話從華思開始,也在華思這裏結束了。李罂被救了出來。雖然華思對自己的武功自信到有點兒小小的自負,但是絕對沒想這次的任務竟然這麽容易給完成了。
從地牢出來,幾隊不入流的敵軍将士,被華思輕松地耍的團團轉。
華思收起玻璃翼蝶,兩只觸角在指尖顫動。一路上的暢通無阻,卻沒來由的讓人肌肉緊繃。
看着那融入空氣的蝴蝶翅膀,華思有些走神。
這一幕卻被救出來的李罂将軍瞅着。帶着幾分異樣的感覺,直到華思終有所感,将目光投過了過去時,李罂才錯開了視線。
李罂将軍,夏勳賬下得力将士。曾經的意氣風華,現在卻是怎樣的一個凄慘了得。被關在敵軍地牢裏不過一月時間,臉上歡骨都突出來了。破破爛爛的軍服,黑一塊紅一塊的,在瑟瑟冷風中,只剩下幹涸。
華思只掃了一眼,就埋下腦袋。她只想躲着,這些因她的失誤,被害的人。
“你手上的可是琉璃碟?”華思沒想到這李罂會主動和自己說話。聽着聲音,華思先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是,竟不想将軍會注意到此等小玩意。”
李罂的目光先是在華思的臉上逗留了一會兒,才投向華思手上的那一只蝴蝶。
玻璃翼碟透明的翅膀在指尖劃動,若不是特意去看,很難發現它的存在。玻璃翼碟用來打探傳遞消息,确實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只是此等奇物并不常見,李罂在烈烈風聲中,嘆了一口氣,悠悠道:“大美江山不若一尺江湖。”
華思轉眼,困惑地看着這李罂将軍。只是她已經合眼,顯然不想與華思繼續聊下去。
或許對于緊張的戰事來說,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也或許對于軍隊的人才濟濟,一個賬下将軍的退出,真的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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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李罂将軍她,乞骸骨了。
至少在華思親眼看到城門為那一匹青衣打開之前,她是怎麽也不會相信的。不是說不相信李罂會舍得她的權勢地位。
主要在這戰争的關鍵時刻,夏勳大将軍會放人---這樣一個軍中的骨幹人物。
李罂将軍約在城下十裏草亭,帖子上說:臨行前特謝過營救之恩。華思到的時候,那裏卻是人走茶涼,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看着泡在茶杯裏的一尾餘茶,粗粝的大碎葉子,與精細的茶碗格格不入。茶碗旁扣着品茗杯。品茶者,當細之。這一切仿佛就想告訴華思一個訊息,這茶的名字,叫牧夫。
茶有三品。上品喝的是地位,中品喝的是財勢,下品喝的才是茶。
有粗茶名牧夫。是入了夏割的老葉子。因喝它的人大多是山野間的牧夫而得名。
而李罂在退仕之前,獨獨留給獨獨見過一面的華思,獨獨這一片老茶葉。
牧夫,牧夫?何為牧夫?
“華思……”一聲呼喚,華思突然睜開眼睛。見夏仁贊眼裏的自己狼狽的像一只鬥敗的公雞,充血的目珠如同墜入地獄深淵。也許這才是真實的自己,一個沒用的魔鬼。
“是葛家的船。”夏仁贊擡了擡下巴,并沒有在華思的異常上做出任何反應。華思的目光并沒有因為葛家船而立刻移開,而是在夏仁贊身上逗留了一陣子。
他擡起頭将那一艘停船看着,像是并沒有注意到華思的一舉一動。只是随着他的方向,船沒有,帆沒有,一片虛空之處,陽光散落的空氣裏,顯得模模糊糊。
“好像你對我的了解,比我自己都深。”
夏仁贊他選擇了視而不見,是華思心裏最深切的渴望。她與孟義的曾經,真的是她最不願意拿出來剖析的事情。
而他,正好懂。
夏仁贊淺淺地勾了一下唇角,收回目光,鎖在了華思的脖頸上,笑道:“要不然我是你的今生第一人。”
“啊?”
“你懂得。”夏仁贊目光又是下移了幾分。
華思面上猛地精彩的五顏六色,對于夏仁贊正經與不正經的自由轉換,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明明不過在剛剛,某人還生着氣鬧着別扭,現在自己這樣子倒顯得矯情了。華思換上同樣明媚的笑容,與下了船的葛家人打上照面。不得不說,下船的姿勢真的很重要,默默心疼膽戰心驚的葉大布政使五秒鐘。
除了布置甲板的小厮,葛家船上第一個走下來的竟然是葛茸。她一身淺茶色的衣服,倒是和粽子節交相呼應。面上的明媚,甚至是比陽光還要亮堂幾分。華思剛準備問究竟是何事敲開了葛大小姐的好心情。就見四君走了出來。
四君他,何時和這葛茸已經好到出行同船的地步了?華思剛挂上不懷好意的笑容,就聽葛茸替人家挽尊。
“江水雖是不急,若是撐竹筏來,也得些功夫。我見四君晃悠在江邊,就一道了。”
哦,華思突然想起來四君不識水性,見深水就抖。這正是趕巧了不是。
葛家主沒來,葛茸解釋說有疾未愈。華思與夏仁贊一道轉身,同葛茸一行前去赴宴。卻被身後的聲音停住了腳步。
隐在葛家大船後面的一葉扁舟,透出來小小一角。而聲音正出自撐船人身後,戟天青絲錦布在微微江風中,輕輕起舞。
華思夏仁贊目光停在了一處,只是這面上顏色,就截然不同了。
“你倒是特意請了他?”青梅的酸澀,和赭石的紅沉,糅合在一起,就是烏漆墨黑一大片了。藍黑墨水的配方,呼在臉上洗都洗不掉。夏仁贊表示乏開心。
華思攤手,能說我不知道嗎?
可能是小竹筏将人晃得暈暈乎乎,見華思走過來,戟天剛迎上笑,起岸的時候,腳下一歪,差點落了水。華思剛伸了手,夏仁贊已經将人接過去了,這樣子看着真是有愛到不行。
戟天謝絕了夏仁贊繼續攙扶的好意,跟華思說提了一壺好酒來。
看見他手裏,那泥封下壓着一層層青黃色的粽葉,華思恍然:“你竟然還記得它。”
“怎會忘記。”戟天低頭,看着那泥封壇子,壇子底下的泥土濕潤,不知是剛剛從泥裏被挖出來的緣故,還是江中的霧氣,沾濕了以往的美好回憶……
前幾年村裏頭流行釀酒,華思回回都弄成了苦酒,只能天天拿來做手撕包菜了。
戟天拿着粽葉一層層将酒壇子裹上,開始挖坑。
華思便問:“為什麽要這樣做啊?”
“進了空氣就會變成苦酒啊。”
戟天自然的語氣,讓華思感嘆不已:“你懂得可真多。我倒是知道酒陳了好喝,可是回回都成醋了。”
“酒雖陳好,卻也最易變質。”戟天解釋說,“男孩子小時候不好生學手藝,埋的婚慶酒啓封變成了酸醋,會是被退婚的。很多人家都會用酒的質量評價待嫁人是否賢良。”所以這是常識,不是會的人懂得多,而是不會的人知識淺啊!
當然,華思可不願意承認是她的錯。張口就反駁道:“什麽理論嘛。怎麽能僅僅憑借一壺酒就斷定一個人呢?你放心埋,就算是醋,我也不會嫌棄的。”
“華思的意思是你願娶我?”
“啊。”
“那我更要好生埋了,讓人開心的事情,怎能沒有好酒。”
……
“讓人開心的事情,怎能沒有好酒。”戟天将手中酒壇向上提了提,“一醉方休。”
“好呀,一醉方休。”
幾個相約一醉方休的人,卻是各懷心思,往如畫樓去。
那邊,剛好有樂聲起,堂上熱熱鬧鬧。作為東家,華思被圍去了首座上邊。掃眼一看,面孔中雖多多少少見過幾面,名字卻是怎麽想不起來的人,竟然占了多數。如此被動的一次宴會,華思也只能“笑而不語”了。
偏偏,有人卻要假裝與華思很熟的樣子。
下首近處,有人道:“華思君與夏小将軍,可謂是郎才女貌。”作為女尊世界的女貌,華思雖然覺得她說的很對,但如此直白的,恐怕是不好吧。
華思擡眼一瞧,如此放浪不羁,坐的像個暴發戶本戶的人,誰啊這是?
“聶正,南淮兵馬總司。”夏仁贊低頭與華思耳語道,“這幅顏容,你可覺得有幾分熟悉。”
“熟啊,對于上來就挑刺的人,試問怎麽不熟悉。”
“不是,你再看看。”夏仁贊擡了擡下巴。華思不得不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腦容量。
然後……
“總舵主?”華思驚呼一聲,“不說,這神情真真的都一模一樣了。”她們什麽關系,話說江湖上的扛把子,和朝廷的兵馬司正很少有關系密切如斯的。
主要是大中華一個關系社會,家中幹啥的,不說都是傳承嗎?